从寻芳踪出来的时候很晚了,顾九重没将那几个人调回去,还像尾巴一样盯紧风小玖,至于理由是什么,连顾九重也不去想了。搪塞自己的方法有很多,仅凭她是他手下的得力员工都敷衍过去。总觉得头疼……不想自己驾车,找了寻芳踪的代驾载上赵紫宁离开。
对于当晚的事,赵紫宁一句话也不问。
一路望着窗外,临下车前说:“明天我去医院照顾爷爷。”
这一回顾家算举家迁回来了,既然孩子们归心似箭,顾老爷子也不再执意。毕竟自己的儿子儿媳都葬在这里,而且他们近来身体堪虞,落叶归根,也不想死在国外。
到底还是回到了这里。
顾九重提前让人将大宅和两处房子重新收拾了一下,一大家子人回来就能直接入住。只是回来的路上,顾老爷子身体不堪负荷,一下飞机就直接送到医院去了。
顾九重转过头来看她:“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眯了下眸子,又说:“我让人收拾了市中心的那套公寓给你住,不要住酒店了。”
赵紫宁冲她展颜一笑:“谢谢。”
当晚这一波人散场的时候,钟配配送客到寻芳踪门口。
易绍仁跟几人道别之后,拉过钟配配。
“小老板今晚怎么了?没事吧?”
钟配配摇头:“没事,她有的时候也是那个风风火火的臭脾气。”
易绍仁点头:“没事就好。”看到钟配配只穿了一件薄外套,催促她:“行了,你进去吧,天这么冷你怎么穿这么少?”
“寻芳踪里不冷,我又不怎么出来,而且一晚上跑下来全身都是汗。”
这样说着,忽然打了一个喷嚏。
易绍仁皱起眉毛:“还逞强。”
钟配配笑了声:“看来真是要感冒了,我进去了。易少慢走。”
易绍仁冲她挥了挥手:“注意身体。”
钟配配回到办公室加衣服,就看到一碗姜汤放在茶几上。一进门就看到了,想不出是谁这么贴心,风小玖今晚魂不守舍,一定没精力顾及她了。除此之外还有谁?姜汤还是滚烫的,端起来一小口一小口的咽下去,全身暖洋洋的舒服,一下子去了身体里的寒气。
又加了一件外套,捂出一身的汗,当晚进进出出竟然没让她感冒。
不忍心去风小玖那里分床睡了,下班的时候拉上她。
“去我那里吧,我正好有点儿感冒,晚上你照顾小风。”
风小玖直接坐到她的车上,之前在办公室眯了一会儿,很佩服自己这个时候还能睡得着觉,竟然一点儿不担心顾九重攥实了她的把柄,以此相要挟之类的,这会儿盖上外套靠到椅背上。
钟配配看了她一眼:“你对顾少是什么感觉?”
半晌,风小玖微微的挑开眸子。
“最大的感觉就是不能有感觉。”她说的是真的。她对豪门望而生畏,在风小玖看来顾九重和陆琰没有区别,都只是一个高不攀的符号,他们有着旗鼓相当的家势,小小年纪便在业界缔造伟奇。以前少不经事爱上陆琰,最后不幸免以悲剧散场,她不会傻到重蹈覆辙。没人知道那场梦魇让她如何的厌倦。
钟配配盯着前方路况淡淡说:“既然你这么想,那就离他远一点儿吧。我听说他和赵紫宁的事情十有**要成了。”
风小玖盯着窗外,看路灯一盏一盏的滑过去,通通成了孤灯野火。其实顾九重于她只是一个陌生人,隔着多少万里的云和月,连她都不知道这几个月是怎么靠到一起来,竟被人们放到一起相提并论,话说种种,真的是笑。
然而,在她的人生计划里,从不曾有过个人,以后也不会有。
“你放心吧,我不会犯那样的傻。”
赵紫宁一大早就赶来医院,顾老爷子精神很好,看到她过来,喜气洋洋的:“紫宁啊,你这么早就过来给爷爷送吃的,真是辛苦你了。”
“爷爷,你别这样说,一点儿都不辛苦。”又问:“女乃女乃呢?”
“她习惯早上散步,这会儿下楼去透气了。”
赵紫宁放下食盒问他:“那您是先吃,还是等女乃女乃一起?”
“我还不饿,等她一起吧。紫宁,你坐下,爷爷跟你说几句话。”
赵紫宁跟着认真起来,坐到椅子上看着他。
顾老爷子八十几岁了,头斑白,连眉毛都白了,显得慈眉善目。这一生修养良好,到现在也是一看出气度不凡。
他目炯炯的看着赵紫宁:“紫宁啊,你和小九能重新走到一起,爷爷很欣慰。其实当年我们就很看好你,只是惜……现在你们能重新走到一起,我也就放心了。小九他从小就比一般的孩子聪明,天资过于高,难免有的时候邪傲不羁,虽然表面上肯听我的话,实则是个混世魔王,天不怕地不怕的。我知道这些年他心里愧疚,觉得他父母的死跟他有关系,觉得对不起我们。所以,我说的话他一般不去忤逆,即便是他不愿的,也肯听我们的话。我不想给他那样的压力,这些年也很少管他。只是成家这种事,我怕他乱来,其实他不太懂得如何讨女孩子欢心,甚至不太懂得怎么去爱人,从没看到他正儿八经的交过什么女朋友。所以,我们怕他感情用事,非得给他找个相匹配的才放心。之前本来看好了一家,他们一直很喜欢小九,是他不愿意,非说自己找来。这一次便把你带回去了,我相信他的心里一直有你。所以,紫宁啊,我希望你和小九的事快点儿有个着落。爷爷身体这个样子,时日怕是不多了,如果看不到你们结婚,我一定死不冥目。”
赵紫宁拉住他的手:“爷爷,您千万别这么说。您的身体棒着呢,医生说休养两天就以出院了。”
顾老爷子摆了摆手:“不要哄我了,我自己的身体我很知道。如果你觉得合适,我们两家人就把事情商订一下。你和小九的年纪也该到了成家的时候,你觉得这事怎么样?”
赵紫宁十几岁就认识顾九重,二十一二岁做他的女朋友,像这样有朝一日谈婚论嫁了,还是不敢想,觉得跟做梦一要。
捋了下耳边的碎说:“如果九重同意,我没什么意见。”
顾老爷子眉开眼笑:“这回只怕是正中他的心意了,他有什么不同意的,回头我跟他说。”
半晌午的时候让顾老夫人给他打电话,顾九重忙起来了,别人的电话会敷衍,顾老夫人的他却不会。没人比他这个女乃女乃更疼他,小的时候闯了祸,顾常君气极了,拿着鞭子要把他的**打开花,他都是撒腿就往顾老夫人的房里跑。只要一钻到顾老夫人的怀里,十个顾常君也拿他没办法。
顾常君军营里呆了个把年头,平时就严厉,动辄挥着鞭子要扒了他一层皮。顾老夫人一气之下将他的鞭子扔掉了,指着顾常君:“以后你再动不动就扒我孙了一层皮试试看,顾常君,你真是翅膀硬了。”
顾九重现在看着还算成熟稳重,在顾老夫人面前却全不是这个样子。耍赖,扯皮,无一不精通。
顾老爷子就怂恿她:“给你的宝贝孙子打个电话,让他务必到医院来一趟。”
顾老夫人拿起电话打过去。
接着挂断了说:“他的电话关机。”
“要不你打给他的秘书,问问他现在忙什么呢。”
顾老夫人说:“算了,还是等晚上吧,这个时间他一定有正事在忙。”
顾九重刻意抽出时间去了一趟威业,陆琰的秘书说陆琰从早上到现在一直在开会,俱体会开到几点,他也说不准。顾九重眯起眸子问他:“你们陆总天天都这样?”
秘书点点头:“这几天威业出了事情,陆总就是比平日忙了许多。已经几个晚上没回家了,都是在办公室里过夜……”看似还有话要说,话到嘴边咽了回去。
顾九重沉吟,按理说陆琰不该是这个样子。这一回却不免让人大跌眼镜,有些反常态了。
有人说他是顾及不暇了,如今威业的危机好似摩天大楼的一根顶梁柱塌陷了,整个建筑都会岌岌危。顾九重却不信陆琰这回没有起死回生之术,其实在他听说威业集团爆危机的时候,就几乎毫不犹豫的相信,陆琰一定以乘风破浪将难关渡过去。除却他,威业集团一半的人都这样以为。
正是因为陆琰有这样的能力,所以段必行才会将机密透漏给风小玖,也是觉得再多的蝼蚁都洞不穿威业集团这幢摩天大厦,顶多失利几次,经济受损,全当破财免灾了。没想到,这一次陆琰整个人似乎很不在状态。心中隐隐的不安,倒不是担心自己泄密的事会被查出来,他做好了万全准备,该查不到他的头上。却担心威业破产,那样他这个老股东也将一无所有了。
陆琰这样一个业界贵胄,从来都是铢毫必计,精锐无比,却频频在会议上出错,前半个小时或一个小时前说过的话,转首居然就忘记了。这种重复性的工作严重降低了工作效率,而他自己又忍不住脾气暴躁,大雷霆,搞得整个工作班子私下叫苦连连。
助理看他一定是太累了,劝他去休息也不肯,一心扑在工作上,是成效甚微。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向以高效著称的陆琰也开始做无用功了?
是,他到底做过什么?想了什么?按着眉骨,头快想炸了,很多时候并不能全完想起来。再动手,就很难不做重复的事情。
威业集团无形中被死气的阴霾笼罩住,很多人怀疑还会不会有拔云见日的那一天。
不得不说,陆琰这一回真是糟透了。时间在蹉跎,不仅没能化解危机。灾难反倒像融化的冰面,一旦破出口子,就越开越大。整个威业如履薄冰,人心惶惶。
顾九重再见陆琰,简直不思议,短短一段时间不见他竟然极度消瘦,清风道骨,宛如变了一个人。
陆琰一出会议室就听秘书说顾九重过来了,推门进来,勉强打起精神:“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爷爷怎么样了?”
“他还在医院,年纪大了就那样时好时坏的。时间是不长,却生这么多的事,真是让人没想到。”顾九重讳莫如深的垂下眸子,收紧了拳头打算包庇,只问他:“怎么样了?”
陆琰陷到沙里,点着一根烟提神。知道顾九重烟瘾很轻,大都时候不抽,没给他便直接收了起来。
“如你所见,一团糟糕,威业十有**撑不下去了。”
这哪里是那个意气风的陆琰,那个陆琰从来不会说气馁的话,他们所向披靡,打小就天不怕地不怕,总像有翻云覆雨的本事。从很小的时候,他们就再看不起弱者,人只有足够强大了,才不会被踩到脚底下。
是,时光进退,陆琰不知道什么时候学会了说这样的丧气话。
顾九重眯起眸子盯紧他:“你怎么了?是不是病了?”
陆琰摇头:“我很好。”
那些不好,到底不好在哪里,他根本现不了。只是别人说他精神恍惚,效率低下,喜欢做重复的无用功……是,陆琰想,这怎么能,这种低级错误不会在他的身上出现。
“听说你和江桐的婚事黄了?”
“陆家欠江家的,江家一次性的讨回去了,这个婚事也再没有存在的必要。”陆琰冷淡的说完,蹙眉道:“只是被缠得很烦。”
这些日子江桐像疯了一样,不是给他打电话,就是来公司或者陆家又哭又闹。这个婚事是她好不容易求来的,引以为傲的资本,一下就不复存在了,她怎么接受得了。
不仅如此,江家人更是频频去陆家讲和,不停的说这次的事是场误会,江家会竭力帮陆家度过难过,只希望婚事不要作轩……是,陆琰被江家的人情债压得许多年透不过气来,这回即便死也不打算再收授江家的一点儿恩惠。况且灾难是江家一手造成的,说什么帮陆家度过难关……陆琰怀疑江家怎么有脸说出来。这回他是打算告成际的,绝不会心慈手软。
这样一来,江桐彻底疯掉了。江耀威亲自给陆琰打过电话,说她在家里整天大吵大叫,饭都不肯吃,几次吵着跳楼。更因此恨上江屿程,觉得她和陆琰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全是被江屿程所害。
希望陆琰看在江桐一片痴心……话到此处还是被陆琰一下打断了。不要再跟他谈什么痴心,早些年他对一个女人痴心的时候,江桐是怎么做的?
江家低三下气了一些时候,也有些心灰意冷了。
是江桐整日不死不活的,将家里闹腾的不得安生。
江耀威又在陆琰那里碰了钉子,一咬牙,一不做二不休,不如再来个落井下石,直接将陆家踩到脚底下。当他们求助无门的时候,一定还会再返过头来找上江家。到时候再谈任何条件都比现在这样有言权,何苦热脸贴人家的冷**。
便告诉李素梅:“你好好看着小桐,她要是还想跟陆琰在一起,就安生点儿,别动不动就死皮赖脸的过去找他,总有一天陆琰会来求我。到时候就不是联姻这么简单了。”
江家打定了注意,眼睁睁的看着威业集团越来越糟,只怕某一个眨眼的瞬间,“咔嚓”一声巨响之后威业就要垮下去了。他们对那一刻的到来拭目以待。
但是,无论如何没想到陆琰这次这样沉得住气。明镜似的看着自己一手缔造的繁华慢慢塌陷,望着的时候也只是无动于衷。
更别说求到江家的门上。
就算再看到江桐就跟见了陌路人一样,一眼都懒得多看,明显八年前的事陆琰是恨着江桐的。
倒是陆明哲和周容锦,不停的劝陆琰不要义气用事。威业是陆家的祖业,总不能在他们的手上毁掉了……又是往昔那套说法,简直让陆琰倦进骨子里。自打八年前风小玖离开的真相浮出水面,陆琰在家里过一通脾气就很少回来,即便回来也是沉默寡言,大都呆在书房里不出门。
再听到他们这样说,忍不住冷笑:“你们还打算让我像八年前那样拯救威业吗?”唇角讥讽的一扬:“想都别想。”
这一次顾九重不单是嘘寒问暖才过来的,陆琰状似撑不下去了,他不会真的坐视不理,眼睁睁的看他走投无路。提出来:“需要多少资金,我划给你。”
也只能如此,两家公司纵横两个领域,伶仃的一点儿交集,想在业务上提供帮助根本是不能的事。
陆琰淡淡吐着烟圈,看了顾九重一眼,站起身走前窗前。嗓音低沉:“像八年前一样,只要我肯放下姿态,威业集团想要起死回生并不难。是,我为什么要这样做呢?”他回头看着顾九重,窗外的金光打在他的身上,投下金灿灿的一团光,模模糊糊的看不清他的脸,只听他继续说:“当年我保住威业了,这些年又在我的手上日益壮大……这些都是我委曲求全换来的,当年我毫不犹豫的以为,这就是我的责任,除了这样做我别无选择。是,这些年过去了,又怎样?我从不觉得自己做对了,也从未对自己的选择感觉到欣慰过,哪怕一时片刻。如今这一切在我看来,不过就是昨日的重复,既然不快,为什么我非得去做?”
他转过身看自己踏足的这片繁华城隅,是自己携壮志打造的,多少年少轻狂都藏在里面。看它被人一寸寸侵占,不是不难过……是,此刻却想一无返顾的堕落,任由自己连带壮志塌陷下去,恶狠狠的,仿佛是种快意的破坏。
他实实在在的疯了。
顾九重和陆琰是一起长大的小,最是志趣相投的两个人。上学时代他们就有一样的雄心壮志,要所向披靡,踏平每一寸自己喜欢的领域,那种胜者为王的快感多少男孩子都有过。就像儿时有一个武侠梦,幻想有朝一日倚剑天涯,行侠仗义。一个剑客最不能容忍的是被人夺了剑,一个王者最不愿看到的是自己脚下的土地被人践踏。今天陆琰却要站在自己建造的王国上,看着它慢慢沦丧。顾九重猜想,他的心正一刀一刀被狠狠的凌迟着。是,他为什么要这样做?
是因为这几年自己过得不痛快,还是他在某个意志骤然清明的瞬间看懂了什么?
顾九重过来揽上他的肩膀:“你的压力太大了,为什么要说这种丧气的话。”
拉着他出去,不能再呆在这里了。只怕下一秒陆琰就会推开那扇窗,纵身一跃跳下去,顾九重一下生出这种怕的想法……这样的陆琰怎么看都觉得不对,是问题到底出在哪里?
硬拉着他出去喝一杯,不管陆琰肯不肯。
快到酒吧的时候,陆琰忽然接到电话,没听到任何声音,已经被他接了起来。先说:“我在路上……”接着又道:“你在家等我,我过去找你。”
顾九重斜眸睨他:“那个楚楚?”
他知道陆琰藏着这么一个女人在南山的别墅里,是,这个女人是什么时候来到陆琰身边的?为什么他从来没有看到或者听说过。
陆琰意有所指:“还想跟我大打出手么?”他快不记得两人什么时候动过手了,从小的时候开始就是联合起来打别人。
顾九重看了他一眼,没有当时的气势汹汹。就连那时的心堵也没有了,仿佛陆琰有了死心塌地的女人,于他反倒是种畅快的事。实则他喜欢谁,心里又装着谁,该跟他没有关系的。
陆琰让他将车停到路边,只说司机很快会来接他。
顾九重打着方向盘:“反正没事,送你过去。”不等陆琰说出拒绝的话,调转方向轻车熟路开去他的别墅。其实他还有一点儿好奇,早就想问了,一个人又不是一根针,而且是他陆琰的女人,怎会一点儿风声都没传出去。“你跟那个楚楚认识多久了?”
陆琰自鼻息中出一个低音,轻微的思索了下:“六年多了。”
“怎么认识的?”
“捡回来的……六年前我从外地驾车回来,路上生了车祸,一个大巴和一辆大货车相撞,楚楚被甩出去了,竟然没有人现她。我看到后捡到她,撞到了脑子,醒来后记忆一片空白,连名字都是我帮她想的。这六年里,她只有我……”
顾九重收紧了方向盘,转首问:“你爱她?”
陆琰几乎没有迟疑。
“嗯,我爱她。”
难怪和江桐举行婚礼的时候,他难过得精神恍惚。原来心有所属,那么,风小玖呢?顾九重攥着方向盘的手越收越紧,竟然没有勇气问出来。
有时候懦弱也是一种惯性,久而久之,连思想都开始逃避。
抵达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一进院子,陆琰就说:“她又坐在台阶上看星星了,永远不知道加衣服,说几次也不长记性。下”
顾九重下意识去看,门前有几个台阶,大理石铺砌成的,这个季节坐在上面一定很冷。或许是光线太暗的缘故,顾九重并未看到那里有什么人。
陆琰一下车,大步的走了过去。
楚楚看到他走过来,笑着扬起手:“陆琰,你看,那里有一颗星星又大又漂亮。”
陆琰顺着她所指的方向看去,满天繁星,其中真有一颗又大又亮的,被众星围绕。他一伸手拉起她,板起脸来教训:“我说过什么?出来坐着怎么不加衣服?”
楚楚缩到他的怀里。
“我不冷啊,你又大惊小怪的。”抬手将他眉眼是的穿字抚平,笑嘻嘻的说:“到什么时候都要呵呵的,不能板着脸,这样你会老得很快。”
顾九重被甩在身后,隔着两步之遥怔怔的看着。陆琰抬起手来,脸上流露温软的情愫。他这样放松,一定是觉得和江桐的婚事黄了,以后没人会阻止他们在一起了。
顾九重慌张的抚了一下额,他说:“陆琰,我忽然想起来有事,先走了。”
不等陆琰说什么,顾九重已经慌慌张张的转身上车。那手却不听使唤,动了几次,车子才嗡嗡的响起来,而他的鼻尖上出了汗,抬手抹去,滑腻腻的,打着方向盘快速离开。
终于知道为什么在这场劫难中,陆琰无力回天了。为什么他的精锐与果敢通通被削减后大不如前,看一眼都觉出挫败,这样的陆琰还怎能应对生意场上的风云变换。商场危机四伏,险恶的程度跟战场一样。有的时候一个心智很足的人全力应对,尚有力不从心的时候,何况是现在的陆琰。
风小玖真是好运气,选在这个时候出手,简简单单的小伎俩,陆琰一定溃不成军。
顾九重捏紧了方向盘,直接开车去了陆家。
路上电话一直响,他觉得烦,看也不看就直接关机了。
管家请顾九重进来。
一进客厅就说:“老爷,夫人,顾少过来了。”
陆明哲和周容锦都在客厅里坐着,将顾九重叫过来坐,并吩咐下人上茶。
陆明哲问候顾老爷子,只说:“世侄啊,顾老身体怎么样了?本来一回来就该过去慰问他,是,你也知道最近家里和公司都生了不少的事,什么都顾不上。”
“我爷爷的身体时好时坏,年纪大了,跟以前肯定没办法比。陆叔不用记挂。”他稳了下神,直接问:“叔叔,阿姨,你们听陆琰说过楚楚么?”
陆明哲摇头说:“没听过这个名字。”
周容锦想了一下,忽然想起来了。
“有两次我给陆琰送点心,在书房门口听到他跟人讲电话,叫过楚楚这个名字。怎么了?”
顾九重阴郁的抿紧了唇角,想到之前在南山别墅看到的,根本没有什么女人,四处空空荡荡。在他半车子开进之前,大门紧锁,除了路灯,整栋建筑物都是乌黑一片。他走近了,并没看到台阶上坐着人,就连房门也是锁着的。而陆琰一双手悬在空气中,对着初冬的瑟瑟冷风说着话,告诉她加衣服,说天上的星星又大又亮……陆琰一颗心沉进谷底,从什么时候开始陆琰的生命里有了这个玄幻的影子,真的是六年前么?
他拢紧修指,抑制自己紊乱的呼吸,平声说:“陆琰跟我说,这个楚楚是他六年前认识的一个女人,这六年来一直住在他南山上的别墅里。陆琰说他爱这个女人……我一直很好奇,很想见一见这个人,之前我送他回去,分明看到他对着空气说话。是,他的动作,眼神,又分明像对着一个人。所以,我怀疑陆琰这六年来一直跟一个幻想中的人生活在一起。”
周容锦捂着嘴巴出巨大的抽气声,与此同时,眼泪沿着脸颊簌簌的滑了下来。喃喃:“这不能……”
陆明哲一张脸已经白了,顾九重从来不是信口开河的人。直起身:“你的意思是陆琰有精神病?”这怎么能?
顾九重沉沉道:“带他到医院检查一下吧,我觉得他这个状态不太正常。这种事情我不太清楚,所以来跟你们说一声。”
周容锦拼命的摇头:“我不相信,陆琰他好好的,怎么会有这种病。”
是,他精神萎靡不振,有的时候胡言乱语又是怎么回事?
而且现在这个社会,生活节奏快,压力也大,神精生病变的人不在少数。
周容锦慌了:“怎么办?”
陆明哲也有些没了主意,陆琰现在是整个陆家的顶梁柱,连带公司都指望他一人撑着。
“世侄,你的意思是请个医生给他看看?”
“是,陆琰那个性子直接说他精神出现问题,他一定不会接受。我担心他根本不会看医生。”想了下,又说:“先找个专家咨询一下,他们应该有办法。”
陆明哲只是点头:“那我马上请个专家咨询一下。”又嘱咐:“陆琰生病的事,先不要对外界说。现在公司一团糟了,我怕业界听到陆琰生病,就直接天下大乱了。”
“我知道陆叔。什么时候医生过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也联系一下国外的朋友,看看有没有好的医生。”
顾九重一离开,陆明哲着手联系专家来给陆琰看病。
周容锦一个晚上心神不宁,嚷着:“这怎么办,陆琰最近只是脾气大一点儿,但一定是工作太累的缘故,怎么精神出了问题呢。”
陆明哲被她吵得心烦,告诉她先回房去休息。他想一想该给哪个朋友打电话能找来权威的医生。的
最后托朋友打听到一位精神科的专家,在医学界享有重望,陆明哲直接将人请到家里来。医生此刻在国外,最早也要明天晚上赶回来。
陆明哲说好了,明天晚上在家里等他。到时会直接派人到机场去接。
顾九重回去的时候很晚了,心不在焉的带上车门。
一抬头看到赵紫宁站在那里看着他。他也像有些回不过神来,半晌,微微眯起眼:“你怎么在这里?”
赵紫宁有一点儿抱怨:“打你电话也不接,再打就关机了。”
顾九重从口袋里模出电话,才现真的关机了。
“不好意思,之前有点儿事,关机就忘了开。”顾九重请她到楼上坐。
赵紫宁说:“今天我去医院,爷爷跟我说了订婚的事,他想约我爸妈见面。”
这一切本是意料之中的事,顾九重还是微不寻的怔了下。
下一秒掏出钥匙开门,背对她说:“叔叔阿姨前段时间不是说出去旅行了,有时间么?”
赵紫宁转过来望着他俊朗的一侧脸颊:“旅行不是什么大事,跟我订婚的事比起来,在哪里他们都会赶回来。”
这样一听,倒像是没了回转的余地。
赵紫宁故意这样说完,又问他:“怎么?你这段时间忙,得不出空来?”
顾九重按了按眉骨:“的确挺忙的。”
赵紫宁点点头:“那我就跟爷爷说一声,就说我爸妈一时半会儿回不来,订婚的事过段时间再说吧。”
顾九重喟叹,无论到什么时候赵紫宁都是这样聪明的女人,行事干脆,将自己彰显得一身坦荡。
“爷爷那边我去说就以了。”
顾九重去给她泡茶。
赵紫宁楼上楼下的参观,这栋房子是顾九重后来购置的,两人在一起的时候她也没有来过。倒是完全符合顾九重的风格,装饰大气磅礴,却有着低调的奢华。
顾九重端着杯子出来,叫她过来喝茶。
赵紫宁看到杯子愣了下:“你以前不喝这个的。”
以前他的确不喝茶,是,风小玖喜欢。住到她家里的时候,有的时候不是想挑就会有他喜欢喝的咖啡,慢慢的,也就适应跟着她一起喝茶。时间久了,觉得味道不错,由其夜里工作迟了,喝一杯热茶更能打起精神。
顾九重推给她,只说:“偿偿这个味道怎么样。”
赵紫宁抿压一口抬眸:“好陌生的味道。”
顾九重若有似无的动了下唇角。
“一语双关,你还是以前的样子。”
这样的话听起来更像老朋友,其实他们已经开始谈婚论嫁了。
顾九重的电话响起来,是钟峻风背着风小玖打来的。
他缩在被子里,所以声音闷闷的:“顾叔叔,我听妈妈说你回国了?”
顾九重耳朵灵敏:“声音怎么怪怪的,你是不是又生病了?”
钟峻风说:“不是,我在被子里给你打电话呢,我怕小玖妈妈听到。”
风小玖已经走了进来,一手扯开被子,将他拎了出来:“小风,你想闷死自己么?”看到他手里握着电话,又问:“给谁打电话呢?是你妈妈么?”
钟峻风将电话藏到身后。
“小玖妈妈,我讲电话你怎么突然撞进来?”
“我再不进来你就闷死了,把电话给我,我们该去洗澡睡觉了。”
“我不用你帮我洗澡,我要自己洗。”
“我放了一大浴缸的水,你会游泳吗?掉下去谁把你捞上来?我保证只伸手,不睁眼睛好不好?”
“那你就会在我的身上乱模。”
……
钟峻风忘记自己在跟顾九重讲电话的事了,跟风小玖争论不休起来。
顾九重也没说挂断,这样能听到那边的对话,风小玖在半是商量半是诱惑的鼓动钟峻风,而钟峻风自认自己已经是个男子汉了,让女人帮忙洗澡是件极不光彩的事。顾九重不自知地弯起唇角,一手举着电话,一手去端茶几上的杯子。
赵紫宁坐在那里看着他,想起顾九重时时刻刻的不耐烦,这是一个连红灯都不愿意等的男人,遇到堵车整张脸都冷硬的板着,时不时按着喇叭,狠不得将自己车砸了。那时候的顾九重或许是年轻,耐性有限。现在的他多多少少让赵紫宁没想到,这种面带微笑的时候,让人感觉柔软了不少,也不是那么无情无义了。
最后还是风小玖将电话切断了,从钟峻风的手里夺过来,看也不看:“配配,我带儿子去洗澡了,不跟你说了。”按断之后扔到床头柜上,拎起钟峻风去浴室。
钟峻风提醒她:“你这个风风火火的样子怎么会有男人喜欢你。”
风小玖回过头:“那你喜不喜欢我啊?”
“我当然喜欢你了。”
“那不就得了,谁说我没男人喜欢。”
钟峻风觉得她没有出息。
睡觉的时候,风小玖将大灯关上,缩到床上说:“我们讲一个睡前故事听听吧。”
钟峻风枕着自己的手臂:“是你讲故事不好听,我不想听龟兔赛跑,也不想听白雪公主的故事了,你不以给我讲一些奇闻异事。”
“你是说鬼故事么?”
钟峻风瞪了她一眼:“才不是,顾叔叔每天给我讲的奇闻异事,就不是鬼故事。”
风小玖若有所思的看了他一会儿,捏一捏他的脸:“小风啊,你听小玖妈妈说,顾叔叔他有自己的生活,跟我们只是熟悉,连朋友都算不上。以后你离他远一点儿,不要给别人添麻烦。而且他也不是小玖妈妈的男朋友,以后千万不能再说这么奇怪的话了,总之,离他远一点儿就对了。”
钟峻风不听她的话,扯过被子盖过头顶。
“我好困,要睡了。”
风小玖却睡不着,翻来覆去,最后拿过手机,给顾九重了条短信,左思右想,措词怎么样都不好,语气怎么样也不对,编了删,删了编,几个字用了近一个小时。
顾九重听到短信提示,翻开来看,不论风小玖表现得怎么客气,将意思一提取就是:麻烦以后你离小风远一点儿。
我凭什么啊?
顾九重头还没有擦干,将毛巾甩到床上,接着按了回拔键。
风小玖哪里想到他会打过来,又是一阵手忙脚乱的去外面接听。
“顾少……怎么打过来了……”
顾九重语气比谁都冲:“我跟小风做朋友,碍着你什么事了?”
“那是我儿子。”
“是你生的么?”
风小玖怔在那里,被一句话呛了嗓。
“顾九重,你无理取闹。”
顾九重冷笑:“有本事你别原形毕露啊,继续装你的唯诺。这样就没意思了,唱戏也得唱个全套才像话是吧?你这么两面三刀的,让我也很惆怅。”
他是天生的毒舌男,一说起讽刺的话来,简直一语道破。
平时风小玖装得就是挺有模有样的,一个屋檐下不会招惹他,看似言听计从,其实都是表象。
这样下去两人又得吵起来,风小玖识趣的挂了电话。
顾九重沉闷了一整晚的心情顿时好了大半,没想到跟风小玖拌嘴还有这样的功效。他被人服帖惯了,这个世界上能跟他针锋相对,动不动就乍毛的人也就风小玖了。
所以说,人就是贱皮子。他竟然踏实的睡了一整晚。
威业集团风水走向并没有偏转,不好的形势一再恶化。
江家敞开大门迎接落魄的陆家跪地求饶,到现在也没看到半个人影儿。
渐渐的,江桐有些沉不住气了。最近她的脾气越来越大,起火来恨不得将家里的下人都吃掉。所以每个人看到她也是能躲就躲,这样的江桐跟洪水猛兽有什么分别。
李素梅也觉出不妥了,担心她再憋出病来。就劝她:“不要老在家里憋着,找朋友出去逛逛街,或者吃吃饭也行。你看看你自己,都成什么样子了。”
这样才被赶着出门。
约上华露,王丹一起去喝下午茶。
江桐连妆都不如以前化得精致,整个人坐在那里无精打采的。如果仔细去看,还能现若有似无的黑眼圈。
华露问她:“你和陆少怎么样了?”
江桐皱起眉头,懒得同她说。
华露讨得个无趣,没话找话:“昨天我去时光看到陆少了,他去那里拿衣服,是一件女装。款式做得真漂亮,我一眼就看中了,让林嫣然帮忙做,是她不肯,说那是陆少看中的款式,不能有重样。”
就想,不知道是不是给江桐做的。
王丹吃了一惊:“真的?给哪个女人订制的?”转首看向江桐,天真的以为:“估计是送给你的吧小桐,我想陆少是想跟你和好了。”
江桐一颗心本来悬到了嗓子眼,听到王丹这样说,又沉了下来。抓着手机的手指不断抽筋,忍不住想给陆琰打电话。是,江耀威分明提醒过她,如果还想挽回陆琰的话,就不要让他看出江家的上赶子。
她只紧紧捏着电话不说话,最后指头都要捏断了。猛然站起身:“你们坐着吧,还有点儿事,先走了。”
说着,拿上包匆匆的走开了。
王丹了一口咖啡,狐疑:“她这是怎么了?不是没事才跑出来喝下午茶的么。”
华露讪讪的笑着:“她一准是跑去时光了,你看江桐平时挺沉得住气的样子,其实她就是装出来的。”
“她本来就喜欢陆琰,不然也不会搞出这么多事来。”
“就是搞出的事太多了,才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平时江桐的趾高气扬几个人见多了,忽然不这么趁心如意,也没什么不好。
江桐真的开车去了时光,正赶上钟配配也在这里,先是看到她冲了进来,转身叫了一声“晦气”。低下头继续看架上的衣服。
江桐进门就问:“你们老板呢?”
时光的店员是认识她的,所以直接称她江小姐说:“我们老板今天不在店里,您想看什么衣服,这边请。”
江桐拔开她的手:“我不看衣服,既然你们老板不在,那么你们告诉我也,陆琰之前是不是在这里订制过衣服,把资料调出来给我看。”
店员当然是不肯。
“江小姐,不好意思,我们店里有规矩,客人的资料我们不能泄露。”
江桐有些急了:“不能泄露?陆琰是我的未婚夫,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想知道你们竟然不告诉我。”
“扑哧”,钟配配忍不住笑场了。
江桐顺着笑声看过去,正对上钟配配一双含笑眼,满是讥讽:“江小姐不会没睡醒就跑出来了吧?现在陆少不是你的未婚夫了,陆家退婚的事整个a城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看来也只有你江小姐一个人不清楚了,或者说……你不想面对现实?”
江桐憎恶的看着她,有一种被人说到痛处的恼羞成怒。侧首看到柜台上一把拆剪标签的剪刀,握到手里失去理智般朝钟配配奔了过来。
店员惊叫出声。
钟配配伸手推她,生气的人力气会超乎寻常的大,竟然没有推动,接着胳膊传来尖锐的痛触,剪刀划破衣服刺到了皮肤里。店员手忙脚乱的过来拉开江桐,几个人才把她制服。
不知道要怎么办了,看到钟配配的胳膊在流血。就问:“钟小姐,要报警或者叫救护车吗?”
钟配配疼得直喘气,瞪了江桐一眼:“算了,就当被狗咬了。这种人才从里面出来,再进去估计就要死在里面。”
她也气得不轻,说起话来讽刺入骨。
江桐还想再扑过来,店员拉着她不松手:“江小姐,您冷静一下,否则我们真要报警了。”
钟配配打车去医院,半侧手臂僵硬的垂着,动一动都疼。
包里的电话一直响,勉强模出来用左手接听。是易绍仁,晚上要带客户过去,要包两个场子。
钟配配嗯嗯的应他:“易少,你放心吧,我会安排好。要是没别的事,我先挂了。”
易绍仁听出她的吃力:“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钟配配疼出一身的汗,强忍着说:“手臂弄伤了。”
易绍仁急着问她:“现在在哪儿呢?”
“去医院的路上。”
“我马上过去。”
易绍仁很快就赶了过来,医生正在给钟配配处理伤口,疼得钟配配不停的抽气,是忍着疼,眼泪一滴也没掉下来。连易绍仁都心生不忍,这个女人的脸明明已经白了,最多就是轻声的哼哼两声,紧咬着唇不放松。这样的女人八成是**习惯了,已经不知道怎么放松。
他走过来,伸手转过她的脸,触到她额头一片水泽,告诉她:“不要看。”让她抵在他的身上,他伸出手来抱着她,轻轻在她背上拍了两下。
“疼就哭出来,没什么丢脸的,这是你们女人的权利,哭两声就没事了。”
钟配配怔愣在那里,反倒什么都忘记了,甚至忘了疼。最后反应过来,眼眶忽然酸得厉害,整张脸埋在他的怀里,噼里啪啦的掉着眼泪,很快将他的衣服都湿透了。
易绍仁觉得某处热热乎乎的,是她泪水的温度,真实到不思议,仿佛将他整个人都融化掉了。
揽着她的手臂收紧,由心生起一股怜惜。
包扎完毕之后,医生嘱咐一些注意事项,和下次来换药的时间。又开了一些处方药,易绍仁拿上单子去付款。
钟配配坐在医院的走廊上等他。
衣服被血染得面目全非,有些狼狈,易绍仁走过来,将臂弯里的风衣搭到她的肩膀上。
“你披着,外面冷。”
钟配配担心染脏了,连忙拒绝:“易少,不用,你快拿去穿上吧。”
易绍仁看了她一眼:“要听话。”
钟配配咬着舌尖,忽然不知说什么好。只觉得他脸上的笑容温温的,和在寻芳踪里那种痞里痞气不一样,搞得她也没办法装模作样了。
易绍仁开车从医院里出来,打着方向盘说:“你这个样子应该没办法工作了,送你回家?”
钟配配摇头:“不行,小风在家里,他看到我满身是血,会吓到的,你还是送我去寻芳踪吧,我到那里也以把衣服换了。”
易绍仁说了个:“好。”字。
接着又问:“怎么伤到的?看样子是被利器划伤的。”
钟配配奄在那里:“我激怒了江桐,被她用剪刀划伤的。是我太嚣张了,以为光天化日不信她能怎样……”
易绍仁提醒她:“那个女人这两天满身都是火气,她的跋扈多少是出了名的,不要逞口舌之快,离她远一点儿。陆琰不要她了,我想她一定快疯了。”
钟配配也觉得是这样,当时看到她的眼睛都红了,整个人跟魔障了一样。既然这么在乎一个人,何必这么作呢。倒觉得这样的江桐真是活该,八年前她不是同样一手摧毁了别人的幸福,现在报应来了,怨得着谁呢。
易绍仁送钟配配进来的时候,正好被风小玖看到。见钟配配满身是血,吓了一跳:“配配,你怎么了?”
钟配配嘻嘻哈哈的:“你别大惊小怪,蹭破一点儿皮,去医院包扎了一下,这不麻烦易少将我送了回来。不行,我得去洗澡换身衣服,你招待一下易少。”
风小玖显然是不信,拉着钟配配不放松。
易绍仁伸手拉了她一把:“小老板,你别绷着了,她真没事。”
风小玖追问她:“怎么伤到的?划破一点儿皮就能流这么多的血?”
易绍仁挑起眉:“她明显是看江桐气不顺,为你冲锋陷阵了,没想到江桐那么毒辣。”
风小玖怔了下,一眨不眨的瞪着钟配配。
钟配配就知道她这个样子是生气了,连忙说:“小玖,我真的没事。”
什么才叫有事?
“谁让你去招惹她的,她就是个疯子,你不知道么?你把自己搞成这样,小风看到会多担心?”
其实就是她比较担心,钟配配的眼眶温得厉害,用那只完好的手臂揽上她。
“小玖,我错了。你别难过,以后这种傻事我再不会干了。这次是因为没有防备,再有下次我会打得她满地找牙。”
再说下去只怕就要哭起来。
钟配配叫了一个女服务生去帮她换衣服。
易绍仁安慰风小玖:“你别太紧张,没伤到筋骨,有了一次教训,以后长点儿记性就完事了。”
风小玖勉强的撑起笑:“易少,今天真是谢谢你了,改天我请你吃饭。”
易绍仁笑着:“客气了。我晚上还有事,先走了,一会儿带几个客户过来。”
风小玖站起身来送他:“晚上我送两瓶好酒过去。”
顾九重等了一天,临近夜幕降临的时候终于接到陆明哲的电话。
“世侄啊,那个医生马上就过来了,你了解的多一点儿,就麻烦你过来跟医生说一下俱体情况。”
其实俱体情况顾九重也不了解,只是将顾九重所有的不对头一点一点的串联起来,医生问起来的时候就说给他听。
幸好飞机没有晚点,医生很准时的抵达。
顾九重才到陆家,医生也过来了。
都是熟人介绍的,几人问候过,退去所有下人,坐在客厅里慢慢谈论。
医生听顾九重的描述,几乎一下肯定:“陆少看来是得了精神分裂。”
轻轻的一句话,重磅炸弹一样投了下来。
周容锦急着问:“怎么会得这种病?会不会搞错了?”
医生摇头:“搞错的能性不大,按着顾少说的,陆少已经有了确定的活跃性症状。至于为什么会得这种病,要从每个人的俱体情况入手。但是有一点以肯定,陆少一定心里承受着巨大的压力,被折磨的久了,到了无法承受的时候,就折射出了楚楚这个虚假的幻像来。这个女人是他的心结,是他心里的症结所在。”
陆明哲不敢相信:“会不会是脑子出了什么问题?”
医生摇头:“能性不大。”
幻听,妄想,这些都是精神分裂的症状。为了进一步了解病情,医生提示说:“你们想一想,还有什么关于楚楚的事情?”
是在顾九重说出来之前,所有人都不知道楚楚的存在,明摆着是陆琰下意识的想要保护她,所以故意不在人前提起来。对陆家人的防御心理更是重……想到这里,症结隐隐约约能被人猜到。
只能是八年前的事……
顾九重问医生:“要怎么治疗?这病严不严重?”
“很严重,如果濒临高峰的话,能会自杀。这种病人有无意识自我伤害的倾向,以此释放内心的愧疚,疼惜,或者其他深层次的意识情感。奈何他本人并不知道,所以说是很危险的事。一定要去医院集中治疗,找出让他相信楚楚是他幻视的突破点,否则他会一辈子沉浸其中出不来。”
陆家大厅忽然死一般的沉寂。
仿佛从来没有这样绝望过,如同一只无形的手掐在脖颈上,连喘息都一点点的费力起来。
八年前陆琰不动声色,是怎么样熬过来的?这些年他的心里又承受了多少痛苦,以至于到了濒临崩溃的那一天。
他心中的症结到底是什么?
楚楚又是如何被他臆想出来的?被他爱怜的捧在手掌心里疼了六年,却原来只是一个梦幻的泡影。不是不怜。
医生打破沉默说:“楚楚是陆少的幻视,只有看清这个女人,才知道陆少心里无法承受之重到底是什么。”
是陆琰那个性情,哪个人跑去跟他说楚楚是假的,只怕他会愤慨的想要杀人。更别说他有病了。
但事实证明,他真的是病了。
连周容锦都不能否认,他一次一次做出自我伤害的事情。频繁受伤,不是划破手,就是撞车,且每次都能见血。
现在想想,他又不是小孩子了,何况生性沉稳,并不莽撞,怎么会次次那样不小心。
顾九重想起什么,抬眸说:“陆琰结婚当天,说楚楚自残,还将他的手臂划伤了,我分明看到地毯上有一摊血迹,难道是他自己的?”
医生点头:“一定是这样,他觉得是楚楚在自残,其实那刀子都割在了他自己身上。其他他以为是楚楚做出的破坏**件,也都是他自己做的。所以说要马上入院治疗,陆少的症状来看,已经到了很严重的地步。”
“这种病好治吗?”
医生摇头:“不太好治,要靠药物,也要靠病人的自制力,因素很多。如果他认不清楚楚只是他幻想出来的人物,就会按着楚楚的思想,自我伤害。但是,让病人认清是很难的,他们有一个完整而虚幻的空间,在病人看来,那个幻像跟我们没有任何区别,真实到让他没办法不信。总之,劝他马上入院吧,如果不行,只能强制。”
一直讨论到深夜,医生才起身离开。
走的时候已经商量好了,近快让陆琰入院治疗。
顾九重跟着从陆家出来,抬腕看时间,已经十一二点了,还是忍不住给陆琰打电话。
“在哪儿呢?”
“公司。”
顾九重又是一阵静默,这样的他还怎么工作。医生说了,他的重复情工作,精神萎靡,易恍惚激动,都是活跃性症状的表现。
喉结动了动,低声说:“不要那么拼了,一起喝一杯,我快到你们公司了,下来吧。”
陆琰从威业大厦中走出来,白衬衣,黑外套是简单的颜色,是玉树临风,由其晚风拂起他的风衣下摆,总觉得超然月兑俗,谁会想到这个人群中的佼佼者,会是个精神病患者?
陆琰微挑眉:“是现在出,还是等你抽完这根烟?”
顾九重无声的掐灭,打开车门坐到驾驶座上。
等车子动,陆琰转首望向他:“你怎么怪怪的?昨天晚上莫明其妙的就跑了,楚楚还问我你是什么人,打算正式介绍一下的。”
顾九重握着方向盘的手忍不住微微的颤,虎口那里青白一片。又是楚楚,这个楚楚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如何会成为他的幻视?
他知道这个女人是陆琰此一生最痛苦的存在,于是他把她幻想出来,疼惜她,爱怜她……顾九重抿了下唇角,只说:“没什么,昨天突然想起来有事,就匆匆忙忙的离开了。”停顿一下,又说:“听阿姨说你前段时间跟人在路上争吵,出了个小事故,到底怎么回事?”
陆琰撑着头:“那段时间正商订和江桐的婚事,楚楚跟我闹脾气,嚷着说我不要她了。既然那样,不如让我撞死她算了。我为了躲她,就撞到了护栏上。”
又是这种无意识的自我伤害,要他怎么说?
顾九重沉着的眯起眸子,不再说话。
到会所的时候,还是将纸和笔扔给他。
“这些天老是听你说到楚楚,昨天晚上说实话,我没有看清楚。你画工不是不错,画出来让我看看是什么模样。”
陆琰笑他:“小九,你别扯了。”说毕,怔了下,老早就不叫他小九了,总觉得两个名字放在一起容易混淆,又下意识不想取代,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张口唤他九重。最开始顾九重听着不顺,是慢慢习惯了。
顾九重若无其事的挑了挑眉:“画一张不会要了你的命,考验一下你的画工。”
陆琰做这种事情是很简单的,他打小就有天分,是天生不能只做个艺术家。倾身拿起纸笔,沙沙的一阵响,铅笔被他骨节分明的修指轻轻的握着,一个人的眉眼轮廓眨眼跃然纸上,那样的一张脸仿佛刻烙在他的心里,模样深知,所以每一笔都不需要迟疑,飞速的就画出来。倒像是在心里临摹了千遍万遍,不会手生,名副其实的下笔如有神。
顾九重目不转睛的盯紧,额头,眉毛,眼睛,再到嘴巴……真是活泼而俏丽,像一只翩跹花丛的蝴蝶,却也不过十几二十岁,那样玲珑剔透的眼神,仿佛连心事都不瞒人,看在眼里,惹人怜爱。顾九重捏紧了杯子,只觉得惊心动魄。那样青涩的眉眼,熟悉又陌生。是他没有见过的,自然就觉得眼生。
最后一笔勾勒完,陆琰停下来拿给他看:“就是这个模样,跟个小孩子似的。”
顾九重盯着看了一会儿,放到茶几上,杯中液体一饮而尽。
陆琰说他:“怎么喝这么急?”
“口渴。”
“听说你和紫宁要订婚了。”
“是有这个打算,娶个像模像样,门当户对的老婆,一直是我爷爷的心愿,总不能让他夙愿不了。”
“因为伯父,你母过世了?而你是顾家的长孙?”陆琰凌厉的盯紧他,仿佛唤醒他一般:“九重,伯父伯母的死跟你没有关系,那不是你的错,你不需要愧疚。”
顾九重苦涩的抿唇:“但是整个顾家由我来支撑不是么?就算不是我的责任,我也有义务。”
况且他从不认为爸妈的死跟他没在关系。如果不是他远在国外读书,如果不是他过生日,他们不会飞过去看他,更不会在他那空难里去世。
“义务?”陆琰忍不住嘲弄:“义务是什么?出卖自己成全别人?除非你做好委屈一辈子的打算,否则别说什么义务。”
顾九重微微眯起眼来看他。
“八年前,你为着责任扛起整个威业的时候,是什么感觉?”
如果用一个字句以形容一段年华,那便是“梦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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