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还不等她想明白,皇帝的目光就转向了她,沉稳无波的声音,自顶端传来,“你是舒然?”
舒然被点名,也不能再装乌龟了,便微微上前一步,行礼:“臣女舒然,见过皇上。”
良久没有声音,舒然没有抬头,也看不到他的神色,只好一直半曲着膝盖,直到皇帝开口:“免礼,抬起头来。”
靠,这画面怎看都像以前的宫斗电视剧,每每皇帝说了这句话,见到的绝对是一个绝色美人,然后就开始了一段段狗血剧情。
如今她面前的是她的准公公,而且这语气冷得能冻死人。
心思百转,动作却毫不迟缓,舒然坦坦荡荡地抬起头,快速地看了皇帝一眼,便垂下了眼眸。
这世上只有两种人的眼眸,能够真正地无波无澜。一种是无欲无求,万法皆空,一种是心如寒铁,刀枪不侵。
皇帝,显然是后者。至于为何这样,舒然也没有兴趣知道。
“不错,”皇帝最后对舒然下了评价,“也仅仅如此。”
舒然心里翻了白眼,您老没犯抽吧?贬我一小姑娘您好意思,又有什么用?
说了这么几句话,皇帝却又起身了,临走丢下一句话:“凡事有度才好。”
也不知是对谁说。
“恭送皇上。”
皇帝走了,皇后刚刚在晚辈面前丢了颜面,也不想留她们,“时辰不早了,你们也回吧。”
“是。”
舒然和太子妃一同退出了,太子妃瞟了她一眼,自顾自走了。
宫里人多眼杂,舒然还是要把礼数做全,当下曲膝行礼,“太子妃娘娘走好。”
花菱默默走到她身后,“刚刚,苏宁求见皇后娘娘,被拦了。”她来保护舒然,自然也是研究了她的资料,这样遇事好应对。
“什么?”舒然一脸惊讶,马上想起这不是说话的地方,便收了声音,上了之前的软轿,直到坐回了自家的马车上,她才开口,“怎么回事?”
花菱也上了马车,说道:“她似乎有些憔悴,神色不大好,在栖凤宫求了那守门的嬷嬷半日,也没能进去。”
“奇怪了。”舒然食指点在唇上,声音低缓,宛若呢喃,“她不是被关起来了么?”
花菱想了想,说道:“本来是要送回家庙的,后来她母亲苦苦相求,才将她留下来,只是不知,今日她怎么就忽然进宫了。”
按理说,她如今应该是被拘在家里,夹着尾巴做人,待这风头过了,再出来走动也不迟。而且……这皇宫不是随便进出的,除了有特旨的宗亲,其余人皆是要有诏才能入宫。
这风口浪尖的,谁会召见她?
“前面有人来了,”外面花菱忽然说道,舒然刚要询问,她又接着道,“是永宁侯府的马车。”
“那必定是我母亲和伯母了。”舒然撩开帘子,声音中不自觉得带着几分雀跃和自豪,“她们定是担心了。”
舒然叫停了马车,徒步走到那辆马车面前,车夫见是她,连忙停了下来。
“娘,伯母。”舒然撩开帘子,就见到孙氏三人坐在里面,居然都穿上了一品诰命的行头,舒然惊讶过后,又是满满地感动。
她们这是怕自己受欺负,要以诰命夫人的身份进宫,好维护她吧?要不然平日她们都是嫌那衣服显老又厚重,能不穿就不穿的。
“乖孩子,快上来。”孙氏原本焦急的心,一下子安稳下来,“快上来,没什么事吧?”
“我没事。”舒然上去,笑着对三人道,“害你们担忧了。”
李氏此时松了气,就懒懒地靠在车壁上,用她那特有的语调说道:“我就说嘛,谁能欺负阿然?瞧你们担心的。”
小张氏戳戳她的手臂,鄙夷地说道:“哟哟,刚刚是谁嚷嚷着要去打人来着?”
“那是随便说说……”
舒然听着几人相互打趣,紧张的气氛荡然无存,她舒服地窝在孙氏怀里,笑得开怀。
外面的花菱听到笑声,有些疑惑,有那么多需要去想去担心的事情,怎么还笑得出来呢?
路上又遇到了正往皇宫赶的安,看着好友一脸焦急的模样,舒然更是翻了——有这么多人关心自己,能不开怀么?
没心没肺——花菱给新主子下了定论。
舒然全须全尾的回来了,舒家上下都松了一口气,老夫人张氏更是把她留在永宁侯府,什么好东西都给她拿出来压惊。舒云礼几个,依旧忙得脚不沾地。
虽是忙碌,心情却不沉重,曹家这事最后会有个什么结果,大家心知肚明。况且这实在是件多方受益的事情,包括曹家也是。
曹家有那老狐狸一样的曹老太爷在,乱不了,也伤不了根本,最多就是放点血,把那些不大得用的旁枝子弟推出去,再把朝堂上的肥缺让几个出来,这样既能平了百姓怨气,又能让皇帝、大臣满意。于曹家而言,也以趁机修剪一下这大家族的*枝叶,再重新培养一些新人——只是,曹忠却是不能活了。
而皇帝呢,打击了太子气焰,又趁机整顿外戚世家。大臣们呢,也得了好处,不再盯着曹家,转而去争空出来的缺儿了。
再说他们舒家,上次苏家的事,虽说他们当了出头鸟,与靖海侯府的关系又进一步,而舒然在宗室里也有了能为她说上点话的明恩公主,一举几得。
太子么,少不了担个识人不清的名声,不过这也好办,向大家认个错,施点恩就好。
舒云礼脑子里飞快地梳理着这些,脚下也走得很快,在越过一道半月门时,冷不防撞上了一个人。
“啊……”杨静姝被人撞上,没有摔倒,却吓得连连后退,丫鬟青苹连忙扶住她。
“小姐,没事吧?”
“没、没事……”
舒云礼站稳了,才看清撞到的居然是位小姐,而且还有过一面之缘,连忙赔罪:“杨小姐,实在对不起,是我走路不小心,冲撞了小姐,在这赔罪了。”说着深深一揖。
杨静姝也回神来,见是舒然的兄长,大大松了口气,这样就不会闹出什么事来。
“今日前来打扰,本就是静姝冒昧了,怎能怪公子?”杨静姝行了礼,说道,“应当是静姝赔不是才对。”
舒云礼一想,她来肯定是找舒然有事,便道:“杨小姐找阿然,不便耽搁,她就在以前住的院子里,”然后对引路的丫鬟说道,“你快带杨小姐去吧。”
“是。”
“多谢舒公子。”
“无碍。”
***
舒然正在把玩着祖母新给的一串白玉风铃,那白玉本就晶莹剔透,毫无杂质,又雕琢得极薄,在阳光下更是莹润光彩,挂在窗口,微风一吹,就有一阵阵清脆悦耳的铃声。
舒然时不时拨弄几下,正玩得兴起,听见杨静姝来了,喜得亲自跑到门口,把她迎进来,“算有个人来陪我解闷了。”
杨静姝不及回答她,连忙问道:“你真的没事吧?”那皇宫是那么好进好出的?她听说了,里面的娘娘们随便罚一下,就能弄死人的!
舒然笑着在她面前转了几个圈,问道:“你好好看看,我像有事么?”
杨静姝仔细看了看,见她那么活泼,气色又好,这才放下心来,“没事就好。”转念又想到,若她有什么事,舒家现在还不闹翻天了?哪能这么平静。
一下子想到家里那些事,那些人,又看看人家家里,不免多出几分羡慕感慨来。
舒然见她脸色有变,想着必是有什么烦心事,便对兰帘说道:“快去端些酥软的点心来,再把我新榨的果汁拿一瓶来,哦,对了,还有去年腌渍的梅子,也开一碟来。”
兰帘很快就拿了东西来,又和兰屏、青苹一起,关好屋门,守在外面。
“这是什么?”杨静姝好奇地指指那用玉瓶装着的东西,隐隐看出是水状的东西,“酒么?”
“不是,”舒然拔开木塞,一股清香扑鼻而来,“这是我用橘子榨的果汁,最是清爽口,消暑必备呢。”
杨静姝知道,一般大户人家家里都有冰窖,存些蔬菜瓜果,以备不时之需。
“真好喝。”杨静姝接过杯子,浅尝了一口,赞叹,“凉丝丝的直到胃里,让人心情都舒爽起来。”
“不是么,我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喝一些提神。”舒然抿了一口,舒服地眯起眼睛,“还有这梅子,我自己腌渍的,第一次开封,不知道味道怎样。”
“那我有口福了。”杨静姝用银筷夹了一枚在嘴里,酸甜酸甜的,还有那一丝丝咸味,只觉得口齿生津。
“还是你会享受啊……”杨静姝感叹,“吃了这么一点,居然觉得心情松快了,身子仿佛也轻了好多。”
舒然见她脸色好些了,也就达到了目的,这是她的食疗*呢,有什么难题的时候,就吃些好吃的,即便想不出办法,心情也会开朗起来。
“瞧你说的,人生哪那么多惆怅事,大多啊,都是咱们思虑太过,没事找事。”舒然伸手碰碰她的眉头,说道。
她活了两辈子,若连这点都想不通,那还真对不起第二次生命了。
“你当然没事喽,有那么多家人护着你。”杨静姝又扔了一颗梅子进嘴里,“我家就不行了……”
舒然一听,她这是要和自己说的意思,难道和自己有关?
当下直起身子,认真问道:“有什么事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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