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第二次,有人在这样的场合提起林之冉。与前次不同,这回似乎还带了隐隐的嫉妒和愤恨,虽然掩饰得很好,但有心人还是能听得出来……
舒然抬眼朝声音的方向望去,只见是在第三层平台处,曹家那一伙人里面,有一位粉衣的娇俏丽人,正掩唇而笑,刚刚说话的,应该就是她了。
曹家?
舒然将她上下打量一眼,忽而淡淡一笑:“舒然虽然不才,但若是轻易被个庶女比下去,那也无脸舌忝居王妃之位了,姐姐说呢?”
粉色的衣物很是鲜艳,但却不及正红来得耀眼,满座的嫡女们大多都是红色为主,当然也有少部分穿粉衣的,但她的衣服乍一看华丽,仔细看下来却是半年前的货色了,款式、颜色都有些旧了,但由于戴的首饰华丽繁多,倒是掩盖了几分。
这样的装扮,不就是庶女么?而且曹家的几位嫡出小姐她是见过的,就是没想到这回居然还带了个庶女,只惜估计不得嫡母喜欢,虽然进宫,却不愿挑好料子给她。
“你……”那小姐被人一下子揪住痛脚,脸上的笑立马没了,气得瑟瑟抖,眼泪珠子挂在睫毛上,好一副梨花带雨的美人垂泪图。
“越来越没规矩了!”太子妃抢在舒然之前开口,厉声道,“还不快过来给舒小姐道歉?”
那小姐接收到太子妃的命令,当下用帕子压压眼角,娉婷地走到舒然跟前,柔声道:“佳柔给舒小姐道歉了,望舒小姐不要怪罪。”
舒然却是仿若未听到一般,任由她屈膝在前面,也没开口让她起。
场中一瞬间的寂静,还是太子妃先反应过来,朝舒然说道:“唉,舒小姐就看在本宫面上原谅我这侄女一回吧,你也知道,她平日极少出门,更没见过这样的场合,不小心说错话也是有的,回头本宫定叫她母亲好生管教管教!”
舒然这才点点头,做出一副“原来如此,我理解了”的表情,语气悠然地说道:“还是娘娘说得有道理,舒然居然忘了这一点,真是该打!如此说来,这位小姐有这般行径也不稀奇了,只是以后还得娘娘多费些心思,找个好的教养妈妈才是,虽说不求与嫡女相提并论,但至少以后出门交际,也不至于给家里模黑不是?”她的语气越来越欢快,全然不顾那曹佳柔苍白的脸色,“太子妃娘娘家的教养自是不用说的,另外几个姐姐都是极好的,想来曹家伯母也是百密一疏罢了。”
字字句句踩着“庶女”说话,那意思就是:你是庶女,没教养没见识很正常,我就不与你计较了。
偏偏还堵了太子妃的嘴,她总不能为了偏护一个庶女,就把嫂子和其它嫡女栽进来吧?
太子妃默了一瞬,才接口说道:“佳柔快过来,以后啊,你就跟在我身边好好学学规矩,也省的回去麻烦嫂子了!”
哟……
她这话一出口,众人总算明白了曹家今日为何把一个庶女带来了。
太子妃这是急了啊!
之前因为曹家闹出的事,让太子爷惹了一身臊,但碍于需要借曹家的力,惩罚之后又不得不安抚,这才又纳了曹家一位小姐入东宫。但太子心里有气,加之那小姐容貌性子都不显,所以没什么宠爱,倒是晋为侧妃的苏韵极为受宠,太子一月有二十天几乎都在她那。
太子妃急了,如今太子对她的恩情渐寡,她又没有子嗣,若是让苏韵那贱.人有机乘,那就完了!所以她才会在曹家又挑一个美貌的庶女进来,有容貌,身份低好拿捏。
她倒是也想弄个嫡女进来,但曹老爷子却再也不能往东宫折孙女进去了。
曹老爷子这几年,正分批地把曹家一些子弟送出京城,这事肃王和她说过,让她心里有个底,曹家,估计长久不了了,皇帝想动手了。
想想也是,曹家如今有一个皇后,又有一个太子妃,哪个朝代出现过这样的事?哪个皇帝敢如此重用一个家族,让他们连出两任皇后?
不能,那就只能是,捧杀。
他要对付曹家,那太子呢?
舒然摇摇头,把这些念头压住,现在还是先把这次宴席混过去再说,马上要结束了,最好别出什么差错。
“诶,你看。”王盈秀忽然碰了她,示意她朝皇后看去。
舒然望过去,就见有个宫女给皇后呈了个盒子,皇后接过,打开看了一眼,笑道:“之前啊,也没赏过你们什么好东西,今儿本宫就一并赏了罢。”
说罢指指舒然几个,笑道:“来来,快过来。”
舒然俩人依言过去。
“母后偏心,儿媳也要!”太子妃摇着皇后胳膊说道。
皇后嗔她一眼,无奈道:“好好好,你也有,你那侄女也有。”
皇后赏了太子妃一只凤钗和凤镯,连那曹佳柔也得了一只玉镯。
到舒然的时候,她跪在皇后面前,皇后给她套了一对水头极好的翡翠镯,又往她头上簪了一只攒花点珍珠的碎玉簪,就在舒然要起身谢恩的时候,她居然一手握住了她的右手,一手轻轻拍了拍她的左脸颊,说道:“还是你们姑娘家颜色好啊,本宫是衬不起这些东西了。”
舒然最讨厌不熟悉的人碰她的脸,当然,不熟悉的人也不会来碰她的脸!偏偏皇后这样她还让不得!
舒然当下悄悄抬头看了她一眼,却一瞬间僵住!
今日皇后是第二次说这样的话,两次都是调侃的轻松语气,但……这回舒然明明白白地看到,她眼里是一股绝望的死寂,以及……因绝望而燃烧起的疯狂!
虽然只有短短一瞬,却足以让舒然手脚冰凉,呼吸都仿佛停止。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起身谢的恩,后面皇后又赏了王盈秀什么她也不清楚了,脑海里只剩下那样一双灰暗却又疯狂的眼睛!
舒然从没有这样怕过……隐隐地感觉今晚定有什么会生,而她却身在其中,如今什么都不知道!
“阿然,你怎么了?”王盈秀感觉到她的变化,握住她的手,有些着急地问道,“是不是不舒服?”
舒然的手一片冰冷,她反手紧紧握住王盈秀的手,暗暗深呼吸,才渐渐冷静下来,头脑也清醒一些。
“我没事,就是有些头晕。”她对王盈秀说道。
王盈秀扶着她,说道:“那我们回去坐着吧,这样站久了也受不了?”
舒然点头,俩人当下朝皇后告罪,回到自己位子坐下。
舒然环视四周,周围认识的不认识的人都有,她不确定今晚会不会生什么,又会波及哪些人,但若能先行离开,总是好的。
别的人她不关心,但祖母伯母们必须走,还有王家、靖海侯府的人她也得通个气,至于怎么做就看她们的了。
还好杨静姝不够资格不能来,蒋月又不知野哪去了告了假,不用担心她们。
舒然抓过王盈秀的手,快速写道:“今晚能有异,速速离开。”
她们几个伙伴以前经常猜谜语,每次她猜不出时,舒然就会这样在她掌心写字,偷偷告诉她答案,是以现在王盈秀能很快辨认出那几个字。
王盈秀心中疑惑,在她掌心写道:“怎么了?”
“说不上来,走为上策。”
王盈秀对舒然很信任,况且每次这样的场合都会多多少少地闹出些事来,不管是什么,还是别沾上为妙。
“那好,我爹娘那边我去说,安那……”王盈秀朝上方靖海侯府的方向望了望,安的位置离她们较远,所以这晚她们也没有交谈过。
“安那我去说,待会儿我会找借口离开,你们也见机行事,赶快回府是正经。”
“好,”王盈秀紧紧抓着她,眼睛看了看四周,“现在也有不少人走动攀谈,你去找安也不会多显眼,自己注意!”
“嗯。”舒然点点头。
俩人商议好,便各自起身,一个往安走去,一个回了母亲身边。
走动交谈的人不少,安与她又是好友,所以也没人注意她这边。
安见舒然来了,连忙招呼,“快来坐,我想找你们说话了,偏偏母亲不许……”安有些埋怨地道。
舒然也明白明恩公主为何不许,靖海侯府历来中立,即便是之前与舒家联手收拾了苏家,那也不能代表他们对肃王有什么意思,即便有意思,也不能在大庭广众之下教人看出什么。
“我有话和你说。”舒然坐下抓住她的手,急急把刚刚的话又写了一遍。
安讶异,见舒然一脸凝重的样子,却还是说道:“好,我去和娘说,只不过我们家能不大容易月兑身,你和阿盈先走。”
“好,你自己保重。”舒然点点头,又和她装样子耳语了一阵,才起身去到祖母身边。
这边就容易多了,与她们说了后,老夫人就端着酒杯起身,走到正中央跪下,舒然和两个伯母也连忙跟上。
“臣妇祝圣上龙体康健,皇后凤体安康,也愿大123言情山千秋万代、永世流传!”张氏举着酒杯,目视前方,朗声说道,“我舒家承圣上隆恩,得忠烈封号,已是累世之德,今又得圣上赐婚王爷,更是感念不尽,老身无能,今只有借万寿节之机,敬圣上、皇后娘娘一杯薄酒,聊表心意!”
说着朝乾明宫的方向高举酒杯,又说了几句感恩戴德的话,然后一饮而尽,又磕了三个响头,对皇后也是如此一番,舒然等人跟随。
张氏敬完就,起身的一瞬间却忽然一阵眩晕,站立不稳,摇摇摆摆眼看就要摔下。
“祖母!”舒然急忙扶住她,虽然是说好的,但她还是吓了一跳。
“老夫人没事吧?”刚刚被恭维一通的皇后心情很好,柔声问道。
“老身无事。”张氏缓了过来,扶着额头朝皇后道,“人老了,就爱犯毛病。”
舒然关心祖母,心急地朝皇后道:“启禀皇后娘娘,祖母估计是累着了,您能否恩准小女先送她回去休息?”
皇后大方地说道:“去吧去吧,好好照顾你祖母。”
周围人听了都咬牙切齿,暗骂自己怎么没想到这样恭维一下皇帝皇后?即便皇帝不在,以后也是能知道的,说不准龙心大悦,就给丈夫儿子升官加爵了呢!
舒然和两位伯母扶着张氏出了宫,舒家有两架马车,原本是她和张氏坐一辆,两个伯母坐一辆,如今舒然的心里越来越不安,皇后要做什么,极有能是冲自己来,她不能连累她们!
当下劝着她们三人坐在一起,自己坐在了后面一辆。
看着马车外面的家丁护卫,还有花菱,舒然的心却一点也安稳不下来,反而越跳越快。
夜幕沉沉,没有一丝凉风,月儿也躲进了云层里,大地不见一点光亮。
这个黑夜,就像是张口血盆大口的怪物,只等着猎物入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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