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沛参与训练第一天,25个练习生中有超一半的人找他说话,第二天大概剩了三分之一,第三天屈指数,四天后,彻底成了一个孤岛,再无人问津。
陆筱低头在周沛的名字后写上两个字,孤僻。顿了顿,又加两字,严重。
“除了这点,其他方面呢?”陈天朗靠坐在办公椅上,身后是大片的落地窗,手里转着一只钢笔,“声舞蹈学的怎么样?”
“和其他人还有距离,不过差距不大,进步还算比较明显。”
“和操了近一个月的有落差再正常不过,只要有进步就行,毕竟他才来几天。”
陆筱点头,又聊了几句便从他办公室退了出来,经过舞蹈室,一群小伙子三三两两的凑堆在休息,周沛一个人坐在角落靠窗的地方,后脑勺抵墙露出白皙纤瘦的脖子,光照下远远的能看到他皮肤上因大量出汗产生的油亮。
她刚才有一点没说,就算周沛是个憋不出屁的闷葫芦,那也是经历烈日灼烧也不会憋出屁的葫芦。
在陆筱的印象中,周沛是原则的代名词,有着严谨的生活作风,严于律己的行为守则,尽管他们相识时间不长,她也有这样认知的信心,所以当周沛不声不响突然消失的时候,她有片刻的回不过神,反应过来后的第一表现也不是愤怒,而是质疑,这开玩笑呢吧?
这当然不是开玩笑,周沛确实无故缺席了整整一天,并且连个电话都没有,陆筱打过去提示关机。
这事她没特意告诉陈天朗,按部就班的继续工作。
周沛现身是在次日清晨,陆筱远远的看见一个细长的身影站立在公司门口,身后是大片的玻璃墙,薄薄的光照下那个轮廓显得更加单薄脆弱。
他率先走过来,脸色略憔悴,眼底有明显的灰色。
“抱歉,我想请假两天。”他说。
陆筱扫了眼他有些潮的头,“你什么时候等在这的?”抬腕看表,“现在才七点。”
正常开始训练时间是八点,她在这个时间点过来纯粹是昨天作死睡太早,醒来后索性就过来,顺便借助下单位的健身器材苏活苏活几年没用的运动细胞。
“我也不知道,没去注意。”他又说:“我能请两天假吗?”
“说说原因。”
“家里有点事。”
陆筱舌忝了舌忝冬季里有些干裂的嘴唇,双手环胸,看着他,“能说具体点吗?你知道我们是花了钱的,这才几天你就给我请假,拿工作当儿戏呐?我希望你能负责一些。”
“抱歉,我不是故意的,我妹妹生病了。”他的眉心紧紧拢着,薄唇抿成黄白色,显然很焦躁。
“什么病?感冒烧不至于请两天吧?”
他犹豫了下,“比较严重。”
有多严重?每个人心里对一件事严重性的衡量都是不同的,陆筱为了更直观些,索性跟着周沛去了一趟医院,她猜测对方能高烧不退,能肺水肿,能严重肺炎,或者其他等等,但都没现在看见的让她觉得震撼。
她记得周沛的妹妹才15岁,这是一个青葱充满生命力的年纪,照理说最该是天真烂漫的时候,然而眼前的15岁正以一种十分怪异的姿势仰躺在床上,脸上覆盖着氧气罩。
陆筱随后得知周蓓蓓几年前因遭遇重大车祸导致高位截瘫,后一直进行住院治疗,昨天更是遇突状况差点救不回来。
她转头看正弯腰掖被子的男人,他也才20岁,甚至还能称一声少年。
陆筱知道这个问题不适合问,但她还是忍不住开口:“你父母也是因为那次事故?”
“嗯。”
“没接着上大学也是因为这事?”本就家境贫困,突遇变故,所以辍学开始挣钱,所以一天做好几份工,他沉稳、内敛、不显山、不露水,早就知道每个人的早熟都伴有特定的催化剂,然而周沛的用量未免太大了些。
那时他几岁?那时他也一个人?
他挺直身体看陆筱,点头,“对!”
转身去收拾柜台,这个背影依旧纤细没有什么分量,这时却让陆筱五味杂陈。
周沛拿着抹布再转过身来,对上陆筱的视线,愣了下,“怎么了?”
她思考着没说话,他又道:“同情我?”
“那倒不是。”陆筱摇头,“人和人没什么好比的,自然用不上同情这种东西,就是挺佩服的。”她模模鼻子,勉强勾了下嘴角,“你也不大啊!”
“我也不小了。”
两天的假期陆筱自然应允了,她很快回了公司,然后和以往一样继续跟着一帮小伙子在各练习室蹦跶,休息时特意去找了陈天朗,将今早的情况说了下。
陈天朗也是惊讶的,过后嘱咐陆筱对这孩子多照看些,反正本身他们对他也寄予厚望,相对比其他更是唯一的高投资,多关注些,提拔些很有必要。
两天后周沛回来,在走廊上碰了个正面,陆筱抱着文件夹看他,这孩子恢复的不错,至少表面看着很平稳。
她问:“你妹妹情况怎么样了?”
“已经稳定了。”
“你不在的时候都由专业看护顾着吗?”
“对。”顿了顿,他难得多说了句,“那位阿姨已经照顾蓓蓓很久了,照顾的很好。”
陆筱走过去拿文件夹轻轻拍了拍他,“小伙子,未来都会好的,好好干。”
周沛静静的看了她几秒,点头,“嗯。”
过了几天陆筱接到了一个电话,还是个越洋电话,她很意外。
庄示在那边问:“最近过的还好吗?”
“挺好的。”陆筱从办公室沙上坐起来,揉了揉还睁不开的眼睛,看百叶窗缝隙里泄露的点点光线,“你们那边是后半夜吧?怎么现在打过来?有事?”
他笑了下,干干的笑音显得有些尴尬,随后说:“是有点事,闫佐颈椎病前两天犯了,所以想把他那个特制的颈椎治疗枕给带过来。”
陆筱皱着眉,“严重吗?”
“有点,不过问题不大。”
她应了声,又问:“那枕头我给你邮寄过去吗?”她咬着手指,“没往外国寄过东西啊,我还得去问问!”
庄示沉默了下,才快速道:“不用,你交给叶小姐就行,她正好这两天要过来。”
陆筱起身去倒水,“是吗?行,我知道了,那就这样,先挂了。”
她连着喝了两大杯水后坐到办公桌后开电脑,登上闫佐的官网看新闻,没有什么更新动态,最后一张剧照还是半个月前的,西装革履的俊美男人,低着头只露出尖细的下巴和刀锋一样的鼻梁,纯黑头衬托下的皮肤白净如初雪一样,看过去圣洁而华贵。
陆筱起身走到窗口,转了百叶窗朝下望,她在想要怎么面对叶思沁,这是个很急迫的问题。
毕竟叶思沁是闫佐不曾承认过,但也不曾否决过的另一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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