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今日的运气不错,在大路上将将走了片刻,便有一辆马车过来了!
要说马车,那还得官道上最多,这样的乡间小路,更多的是牛车和骡子。马车更快,坐着更舒服,可价钱也比牛车和骡子要漂亮多了……
看着渐渐升起的日头,如意当即就决定坐马车。她是个守信的,既然早上这一顿要做,就没理由耽误时候。
赶马的车夫是个二十出头的小伙子,他还是头一回见到这么漂亮的小姑娘价也不还的爽快搭车的,加上这又是他早上的第一个客人,难免话就多了起来。像他们这种到处跑的,人也见得多,一聊二聊,自己也变得十分有见识。
可不知是因为他身为男子,血肉里天生带着精忠报国的心,还是因为战事是他们车夫界最近的火热话题,这位小哥随意的聊了聊别的东西之后,就将话题扯到了前不久的一桩战事上头来了,且越说越激动,越说越有自我代入感,仿佛他此刻驾的不是一辆载客的马车,而是一辆威武的战车,他奔赴的也不是镇口,而是驻扎着敌军的战场。
“沅沙江那一战实在是太精彩了!听闻一场战罢,江水都已经是血红血红的,河面儿上全是尸体!宁王从前就是骁勇善战啊,哪晓得这一次出战的是他的儿子!姑娘你可晓得,那世子爷可神了,听说在战场上,他单枪匹马就挑了敌方主帅的手脚筋……”
小哥还在巴拉巴拉巴拉的说着,那种强烈的自我代入感已经让他将自己想象成了那个神兵天降一般的宁王世子,手舞足蹈的挥着马鞭,仿佛那也不是马鞭,而是方天画戟绝世神剑什么的。
如意看在眼里,深怕他一个激动,抽马**的时候一个力道没掌握好,出什么意外。
眼看着就快要到镇口,如意立即叫停,给了车钱下车。
小哥因为一大早就遇到这样一个姑娘搭车,心情很不错,挥着小马鞭笑哈哈的掉头走了。
前面不远就是百味楼,如意心中还在想着今晚回去的好戏,一不留神就被前面的场景给吓到了!
因她出来的还是比较早的,路上又坐的马车走的小路近道,到现在太阳也不过刚刚升起没多久,可……可酒楼门口的长队是怎么回事!?
等在一边的小武一眼就瞅见了不远处的如意,顿时眉开眼笑的要冲过去,可刚迈出一步,从人群里就横出一个楼里的小伙计,不由分说的就把如意拉走了!
小武很气愤,当即转身推着那一板车的食材跟了过去!
这边,如意被小四火急火燎的从后门拉到后院,推着她不住的催促:“我的大姐大爷大娘!那个寿汤包味道实在太好了!一大早就由来排队的了!昨儿个咱们还能说是因为食材需要准备,将客人打走了,今儿个要是再拿不出几百个,那……那就太可怕啦!”
如意高深莫测的看了小四一眼,模了模下巴,不急不缓拿出钥匙打开她的小厨房的门。
刚一进门,她还没来得及吓一跳,整个人就被小四的尖叫声吓了一跳——昨天走的时候厨房明明还锁的好好的,怎么会变成这样个样子!?
锅碗瓢盆都被扔在地上,被砸变了形,青瓷碗跌碎了一地,灶膛就更加惨不忍睹了。
这样乱的场景里,偏偏两口大锅的盖子好好地盖在上面,如意踩着一地残渣碎片,面无表情的走过去揭开盖子,顿时一股浓浓恶臭扑鼻而来,锅里竟灌满了粪水,难怪味道没有溢出来!
如意心中冷笑,这样的把戏,她不是第一次遇到,果真是贱人恒久远,到哪都流窜么……
她气定神闲的将盖子盖好,开始打量起这周围,方才她是开锁进来的,门锁似乎没什么异样,厨房里唯一一扇窗户并没有被破开的痕迹,这么敞着,倒像是头天晚上忘了关,被人潜了进来捣乱。
可如意分明记得昨晚自己有好好地锁好门窗。
前世在自己的私人厨房,她早就养成了每日都将东西收拾好,门窗锁好的习惯,绝不会忘记!
小四吓得面色惨白,那气味实在令人作呕,捂着鼻子就往外跑,这一番闹腾,将楼里不少的伙计都引了过来,一个个伸长了脖子够着看。
这下可热闹了!
百味楼开张以来,还从未出现过厨房被捣乱的情况!
小四跑到外面喘了口气,见到杂乱场景时候的惊吓没了,满满的变得焦急且愤怒,他感受了一下外面的热闹,急的快自燃了,抓着头欲哭无泪的走来走去:“怎么办怎么办!客人可都等着呢!”
探得风声的心月复伙计在第一时间去告知自己跟的师父,不一会儿,百味楼的其他几个大厨就含着烟斗抄着手走过来了,一个二个站在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皆是冷冷一笑。
小四看着几个大厨,立即就认定了是他们嫉妒如意,故意来捣乱,顿时就冲出去:“肯定是你们!趁晚上没人来这里捣乱!”
肥头大耳的陈师傅立马将眼睛瞪得像铜铃一般大,提小鸡似的将小四拎起来:“狗嘴里说的什么屁话!老子吃多了来搞她的破地方?”说着,真像小鸡一样给扔在了地上,小四疼的嗷叫一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不知是因为之前积怨久了还是因为今日被欺负的是如意,小四居然硬气起来,龇牙咧嘴的站起来,冲着陈师傅就抱住了他的腰:“我跟你拼了!”
陈师傅也火了,瞪了瞪身边几个小徒弟,几个人立马会意,七手八脚的把小四扒了下来,一个小伙计握着拳头就要朝他的肚子上捶!
“住手!”
“住手!”
两个声音一同响起。
如意实在是看不下去,冷声呵斥了一声,可是寻着另一个声音望过去,竟然是先前和那个老先生在一起的小童子!
小武的伸手比小四不知道要好上多少倍,他原本是想跟进来寻如意的,可一见到这样的阵仗,他内心的正义感“轰”的喷了,几步上前就将那几个小伙计踢飞,救下了小四,一脸正气的望着几个老师傅:“你们怎么能以多欺少!”
陈师傅火冒三丈:“你又是哪里来的杂鸟!”
“好了!都闹什么!”又是一声沉沉的厉喝,这下整个后院真的安静下来了,所有人噤若寒蝉,看着一脸阴沉的李恒才缓缓走了过来。
小四心中为如意叫屈,挣月兑了小武的扶助,指着厨房道:“老板,有人去了何姑娘的厨房捣乱!”
李恒才有些吃惊,疾步走进厨房,不过片刻就出来了,那张脸上,越的阴沉。
“这是谁干的!?”李恒才目光凌厉的扫过所有人,年纪轻轻的小伙计们纷纷低下头,看不清是因为恐惧还是别的原因,而楼里的几位大厨则是全然相反,各个鼻孔朝天,横气的很。
李恒才一副要作的样子,如意看着日头,终究还是上前阻拦。
她面色和气,似乎全然没有被咋了场子的愤怒与委屈,相反的,她抬手在眉骨搭了个凉棚,笑容清美:“今天天气好,还有些风,我正觉得这个厨房位子不大好,不通风换气,李老板,既然客人都等着,如意倒有个想法。”
李恒才对如意的态度显得一些意外,连百味楼里的一众伙计都好奇的盯着她看。昨日没能吃上寿汤包,又听闻那些有幸吃上了的人赞不绝口,不少食客今日一早就来排队。
前不久就听说百味楼请了一个很不得了的大厨,不只因为那让人思及便垂涎欲滴的厨艺,更因为这位大厨乃是个青葱玉女敕的小姑娘!
大伙儿原以为今日就可以吃上寿汤包了,却不料大门一开,竟是一众的伙计将楼子里的桌椅板凳全搬了出来,就在百味楼边上的一小块空地上摆了起来,另外几个人则是七手八脚的临时用油布搭了个棚子,倒像是个临时的摊点,很快,烧的正旺的小型炉子从后门的小道上被推了出来,一个炉子上正热着浓汤,另一边则是清汤。
小武和小四一人抬了桌子的一个角,放在了炉子边。
一切准备就绪,如意将自己收拾好了,不疾不徐的走了出来,在众人面前站定,淡定自若的做开场白:“各位乡亲父老,小女是百味楼新请的厨子何如意。听闻大家昨日对寿汤包十分青睐,然而寿汤包做起来工序麻烦,费时费力,今日便不做那个了,今日百味楼的早饭,是拉面。”
拉面!?
如意从众人的反应可以分辨出这个镇子上的人并不晓得拉面是什么,这个朝代她还要知道的东西还有太多,如今走一步是一步自己来猜测,如此看来,她今日这一棋走的是个正确的方向。
她将好的面团再揉了揉,声音清脆幽婉,分明是人来人往嘈杂纷扰的大街,可一路驻足安静听她说着什么是拉面的人越来越多。
“拉面是我家乡的一种面食,与手擀面不同,拉面拉面又叫甩面、扯面、坤面。口感筋韧、光滑,与寿汤包比,绝对是丝毫不差……”
如意话音刚落,手中的面团已经被拉长成一条,她运手如飞,拽住两头,与案上洒下面粉,只闻的啪的一声,手中的面条已经一分为二!所有人都像看稀奇一般看着那面团成面条,不过几个往复,那面团子顷刻间就真的如丝般细长,一根一根,宛若雪白流苏被她玩转指尖,一丝儿不乱!
小四将熬好的烫头盖子打开,如意手法利落拽下两头将面条扔进去,长长的筷子几番搅动,细长的面条便在汤中游荡开来。
“好!”不只是谁忽然叫了一句,下一刻,掌声如雷!
拉面是一种食物,本身也是一种艺术。如意记得她当初见到师父拉面,就如同现在的人一样,眼珠子瞪得大大的,她分明是仔仔细细的看着师父的,可师傅几番抡拉,那千丝万缕就像是变魔术一般变出来的!
真正有绝活儿的拉面师父,食客观众的惊叹与掌声,是对他的一种肯定。
多年的苦练,如今她的拉面,已经可以有丝儿那么细,非但如此,各色花样儿,她都能做得出来!
片刻的回忆间,第一碗拉面已经做好了。
原本还坐在板凳上的食客们渐渐不淡定了,看着娇娇小小的小姑娘手腕灵动,片出了带着卷儿的牛肉铺在出锅的拉面上,撒上些葱花,顿时香气四溢!
如意将拉面端出来:“第一碗,供大家试吃,不要钱!”
此话一出,不少坐在近一些地方的食客筷子就伸过来了,连一边的小四小武都忍不住将筷子伸了出去!
一阵阵“簌簌簌”的吸面条声音之后,场面似乎有那么一瞬间的静,吃到的人脸上的表情越的惊喜,而没迟到的人更因为那份好奇而将眼珠子瞪的大大的!
这面条做法这般好玩,还真不知道是个啥味儿啊!
“倒是说说是啥味儿啊!别嚼啦!”一边等得不耐烦的食客看着那些不停地嚼着面条的食客,出了酸酸的催促声!
最先咽下去的一个汉子伸着粗大的舌头舌忝了舌忝唇,丝毫不理一边的人,俩眼珠子盯着如意,伸出两根手指头:“拉面!给老子来两碗!”
……
“我也要一碗!”
……
“姑娘!还有我还有我!”
试吃的一批人纷纷咽下面条,争先恐后的叫面,这下那些没吃到的人都馋了,眼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要两碗三碗,深怕自己吃不到了,都急急忙忙跟着排起号来!
场面一时间热闹起来,如意看着一排排愣在一边的伙计和小四,没好气道:“还愣着!?开工!”
这一刻,仿佛她才是他们的师父,是他们的头儿,小四欣喜若狂的撸着袖子开始过来帮忙下面,连小武也跟着来帮忙。
如意若有深意的看了一眼小武,笑了笑,没说什么。
最后,连大厨身边的心月复伙计门都闲不住了,百味楼大门打开,桌椅板凳从里面一路摆到外面来!
伙计们的叫号声此起彼伏,连下面的汤锅都从一个变为五个——里头灶房里面几个年长有资历的大厨的锅子都被征用了!
几个大厨的脸已经抽的不能直视了,一个二个含着烟斗不知道去哪里了,李恒才在一边看着不断地拉面的如意,心中惊叹不已——这个小姑娘,究竟还有多少路数没有使出来!?
而这一边,如意将剩下的面团拉成面,直接下锅过了一道水,捞起来后,她令人腾出一个炉子,架上了铁锅。
香香的花生油出噼里啪啦的声音,如意将调好的酱料里面过了一道油,将拉面到了进去,翻炒起来。
吃着煮拉面的食客们一个个都忘了过来——这……这面条还能炒着吃啊!
小武似乎对此极其感兴趣,忍不住问了出来。
如意翻炒着拉面,分神道:“我家乡的前辈们都十分聪慧,若是长长久久的吃一样东西,他们便会想出许多许多的花样来烹调同一种食物,就好比这拉面,从手法上,便可以拉成小拉条、龙须面、扁条拉面、水拉面,而从烹调上,更是可以蒸、煮、烙、炸、炒,各有一番风味。”
小武一脸的惊叹,若有所思道:“我可真是长见识了!”
炒拉面刚一出锅,又是被新来的食客抢购一空。那些吃了好几碗煮拉面又想尝尝炒的拉面是什么滋味的,一个个模着肚子站在桌子边不肯走,末了都抬起头问如意:“姑娘,您是百味楼的大厨子吧,可真是有本事啊!明儿个百味楼做什么啊!”
如意却是淡淡一笑,声音不再如之前那般洪亮,似乎还微微有些喘,耐心道:“近日有今日的吃食,明日又明日的吃食,与其一早知道,何不明日再来,一探究竟!?”
几个似乎是格外喜欢吃的食客眼珠子都亮了,当即道:“来!只要姑娘掌勺,多少天都来!”
如意微微颔,算作回应,手却不动声色的扶在了桌子边,似乎是有些疲色。
这一日,比昨日还要夸张。
分明是早饭的时间,却一直排到了临近晌午。最后,如意指着空空的案板,表示今日的数量已尽,想在中午尝尝这拉面当做午饭的食客纷纷露出了失望的神色。
可这一次,大家的怨气都小了。
等到收摊之后,账房先生险些抱着算盘痛哭。
人家三钱一碗的阳春面,到了百味楼的“百味拉面”面前,立刻就翻了好几番,三十五钱一碗!
百味楼之所以开在这里,其中一个原因就与东桥镇乃多位富户聚居之地的。连带着住在镇上的百姓,家中都是有些底子的,于是乎,三十五一碗的百味拉面,一个上午,进账将近二十两……
已经没人敢说什么了,他们光是想着如意的分成,就够想死的了……
然而,在一片唏嘘声中,李恒才注意到了如意的面色有些苍白,皱眉道:“如意,可是有什么不适?”
如意也不掩饰,坦然的露出疲态:“兴许是昨日没能休息好,吃的东西隔了夜。李老板,我……”
李恒才没等她说完便打断她:“不必说了,今日上午所有的面皆是你一个人做出,我看着就觉着累,今日就做到这里吧,下午你好生休息休息……”
如意点点头,却没急着离开,而是扫了一眼其他人,声音不大,也能让所有人挺清楚:“其实并非我藏着掖着不肯与大家一同钻研,可如意想说的是,无论做什么,都不是一朝一夕能一蹴而就的事情。若是诚心想做好一件事情,不是靠背后做些小动作就可以达到自己的目的。今日厨房的事情,我不想追究,但不代表我能忍气吞声,我只说一遍,明日我回来的时候,坏掉的东西要补齐,易位的东西要归为,脏的要洗清,旧的要换新。如意言尽于此,先走一步。”
看着如意的背影消失在门口,有小伙计不服气:“横什么横,左右又不是我们给弄乱的!”
刚一说完,袖子就被一扯,伙计抬头一看,老板正阴森森的看着自己呢!
小伙计菊花一紧,再不敢说什么!
今日分了六两银子,如意想着家中缺少的东西,站在一家猪肉铺子面前,停了许久。
卖猪肉的是个四十来岁的粗汉,早晨街上那一番热闹景象,他扛猪肉的时候见到过,是以一见到如意,整个人乐开了花:“嘿,小姑娘你是百味楼的大厨吧!俺晓得你!”他看了一眼自己摊子上的猪肉:“咋的,是不是买猪肉!?姑娘,你是个厨子,应该看得出我这可是顶好的猪肉!看这块儿排骨,可是最好的仔排!”
如意站在摊位前,看着那块仔排,的确不错,她几乎是立刻想到整日羞羞答答躲在金玉后头的满堂,还有已经有些消瘦的吉祥。她抬了抬下巴:“麻烦您,这些我都要了!”
猪肉铺老板顿时喜上眉梢,举着刀三两下就给剁好了用绳子捆好了递给她,见她一副瘦瘦小小的样子,忍不住提醒了一句:“妹子,这可有些重呢!”这么大一块排骨,当然是有些重的,换做平时,如意也就笑笑算作回应了,可此时此刻,她站在老板的摊位前,愣是没能把手抬起来!
真正的何如意的身子的确是差了些,无论是拿刀还是拉面,都远远不及她从前的身子。她不是没想过好好把身子养回来,奈何这具身子当初委实差了,想要养回来并非一朝一夕,可养家糊口,弟妹学费,吉祥嫁妆,还有对付那些烦人的琐事,却是迫在眉睫。
一个早上将近到中午的时间里,所有的面都是她一个人包办,饶是她技巧再过纯熟,体力跟不上,也终究不是个好事。此时此刻,两只胳膊仿佛坠了千斤的铁球一般,感觉动一下,似乎都能连着背上的筋骨一并跟着酸痛……
匆匆离开百味楼,不过是不想将疲态过多显露,可此刻与老板面面相觑的站着,如意终究有些赧色。
“给我吧!”一只手拎过了猪肉铺老板手里的排骨,还顺道将钱也递了过去。如意皱着眉转过头,只见小武将那排骨放在自己的板车最上头,而那板车上头,已经堆了不少食材。
小武看着如意,笑的很是阳光灿烂:“何姑娘,从这里走到镇口也有一段路,我送你吧。”
如意看了看小武,认真的说:“买了猪肉,还有糖醋油盐、鸡幼崽、镇东李记的腊味、糯米粉……”如意顿了顿,眼神诚恳:“劳驾帮我一起买了吧。”
小武的阳光笑容僵在了嘴角,忽的,嘴角还抽了抽。
半个时辰之后,可怜的小武推着加重了一倍的推车往镇口走,他有些辛酸,辛酸的都忘了自己来此的初衷,只希望镇口能快些到!
然而终于到了镇口,小武欢欣雀跃的等着如意将东西都取走,却听到她淡淡的问:“唔……帮我把这些东西送回去,你收多少钱?”
是可忍孰不可忍!小武砰地一声将抽推车搁在地上,惊得鸡笼子里的一众小鸡们叽叽喳喳的乱了起来,连那块上好的仔排都抖了一抖!
小武顶着炎热的日头,终于在疲劳中想到了自己的初衷,一边擦着汗一边道:“姑娘,我不是什么苦力,我叫小武!”
小武认真的解释着,他把手抬着挡着烈日,袖子垂下一截,是以并没有注意到如意略显苍白的脸色,只听到她的声音不如早晨那般清脆悠扬,反倒有些虚弱轻飘,她说:“哦,那……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帮我送到……”
一句话还没说完,身边的小姑娘竟倒在了地上!
小武这才察觉到不对,立即将如意扶了起来,转过她的脸,终于现她脸色不大好,他有些着急了,可正是正午的时候,这小道上并没有什么人,小武也管不了那么多了,他将推车上腾出一个位子来,将如意放了上去,连人带食材,一并推了回去!江煦阳今日特地穿上了一件淡青色冰绸袍子,淡别致的同色竹叶花纹,使他整个人看上去清又凉爽,是十分符合这个季节的风骚打扮。眼见着到了用午膳的时间,他嘴角含笑风度翩翩的摇着玉骨扇到了林中的竹屋,心想着此时此刻如意应当与封千味在斗食中,亦或是已经都完了都吃起来了,自己要怎么出现呢!?
是不经意的优的迈步进去,还是玉树临风豪气万千的从窗户飞进去潇洒落地好呢!?
正这么想着,却看见小武急匆匆的端着一盆热水从后头走过来准备进去,甫一见到江煦阳,活活愣了一愣:“六……六皇子怎么过来了?”
“打个水打了这么久,你是泡在水里溺毙了吗!”里头传来封千味不耐烦的催促声,小武不敢耽搁,冲江煦阳点点头便进去了。
江煦阳有些模不着头脑,这气氛似乎不像是强强对决的热闹场面啊!
眼前忽然飘过一抹白色的衣角,江煦阳心中一动,绕着竹屋外头走了过去。
竹屋靠寝卧的那一头,开了一扇窗,江承烨就站在那窗户边,手里勾着个酒瓶子,江煦阳走过去的瞬间,他足下轻点,翻过竹制的围栏,再一晃,人就不见了。
他刚才就站在这里瞧着里面?听见动静,就匆匆离开了?他在瞧什么?
江煦阳赶紧疾步走到窗前,往里一瞧,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竹制的凉榻上,何如意衣衫半解,露出的绯色肚兜包住了一对饱满,她垂着头正盘腿坐着,身后坐着封千味,不晓得在做什么,而小武似乎早已经被支了出去,房间里头只剩下他们二人!
刹那间,江煦阳仿佛觉得心口有一团火烧了起来,直冲天灵,他单手撑着窗户一个翻越进了竹屋内,不由分说的扯下一边的锦帐笼在她身上,将人抱在怀里,对着封千味就是一拳!
“老贼!你太无耻了!”江煦阳没打着,怒火攻心,将怀中的人包的像个粽子,谁料手臂忽的一痛,他转过头来看时,方才明明已经离开了的江承烨不知什么时候又折返回来了,他出手向来快准狠,自己还没反应过来,如意已经被他捞了过去,重新扔给了封千味!
江煦阳气的不轻:“连你也胡闹!”
江承烨的眸子没有半分波动,语气冷的像冰:“想看她出点什么事你就继续闹。”
她?出事?
江煦阳猛地清醒了一下,转过身,果真瞧见如意的肩头还有几根银针在抖动,她的面色有些苍白,就这么昏睡着。
江煦阳只觉得心口一紧,几步走到竹塌前,对着封千味抱拳致歉:“千味大人……方才是我冲动了……这……如意她如何会这样?”
封千味用鼻孔哼了个气儿,目光一利,又是一针下去。
“六……六皇子。”听到动静的小武冲了进来,看到这样的阵仗,有些紧张。
封千味无疑是没那个耐心跟江煦阳慢慢解释的,于是小武就将早上到如意昏迷的事情说了一遍。
说到拉面的时候,小武整个眸子都在放光,一不留神就描述的多了点,画面美了点,当他现两道冷冷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不禁一抖,因为这道目光的来源,是那个来了这里就没怎么说过话的江世子。
江承烨拖了张竹椅坐下,看着小武,破天荒的开了金口,虽然依旧冰冷:“不会说重点么。”
小武咽了咽口水,这才将拉面的环节省掉了许多,倒是说明如意应当是一个上午不断地做面条受了累,中午烈日正盛,两人一路走到镇口的小道,连一块树荫都没有,兴许她还有些中暑,这才昏倒了。
江煦阳急忙望向封千味求证:“真如小武所说?”
封千味依旧没理他,而是拔了银针,拿了一颗药丸给她服下,将她的衣衫都穿好,让她躺好盖上丝被,这才下了竹塌,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
封千味脾气古怪,且又是在为如意医治,冷静下来的江煦阳不再多话,而是忍着冲动等着封千味话。
封千味背着手慢慢踱了几步,回看了看床榻上的女子,又转过头细细嘀咕着什么,继而将小武拎到面前:“你刚才说,什么拉什么面?”
江煦阳忍不住了!
你即便是名扬天下的神厨,这时候的重点可不可以不是什么拉什么面!
江煦阳猛吸一口气,抬脚正要上前与他争辩,猛不防脚下被什么东西一绊,整个人“噗通”一声栽倒在地,出一声“哎哟”!
江承烨不动声色的收回脚,仰头喝了一口酒,他瞥了一眼竹塌上的人,起身离开了房间。
也就在这时候,竹塌上传来了几声女子咳嗽的声音。
何如意醒了。
江煦阳忍痛狠狠在心里骂了江承烨几句,爬起来几步走到床塌边,将要坐起来的如意扶了一把,声音柔的都能滴水了:“如意,你还好吗?现在感觉如何?”
小武的猜测并不全错,今天上的拉面的确是十分耗费她的体力的,做到一百多碗的时候,她已经是在硬撑了,加上已经是六七月的夏日时节,她偏偏还要长衣长裤的裹着一层两层,热得不行!走到镇口的时候,她就觉得脑袋开始沉了,还微微有些痛……
见到江煦阳,如意微微皱眉:“你怎么会在这里?”
糟了!
江煦阳心中暗叫不好!
自己一时冲动,竟然以一个这样不凑巧,不“偶遇”的情况下见到了!
他不能说出自己会来这里的真实原因,毕竟,他们的身份和封千味的身份都不适合暴露。只是看着面前虚弱苍白的女子,他心头一软:“我在镇上远远看着就像你了,只是见你……咳咳,见你与一陌生男子攀谈,结果还昏倒了,我……我紧张你,就跟来了,却原来这位老先生是个医术高明的大夫,那童子是他的徒儿……”
如意抬手揉了揉太阳穴:“这么说来,还是你救了我。”
江煦阳觉得,胸口升起一种叫做“男子汉大丈夫”的豪气,他握住她的双肩,眼神诚挚的都快燃烧,定定道:“没错,是我救了你!”
“嘁……”原本应当是个英雄救美郎才女貌的美好暧昧时光,却被一声嗤笑打破,封千味从桌子上放着的一叠花生米里面模了两颗,剥了扔到嘴里,语气不可谓不鄙视:“不要脸。”
呵呵,对于江煦阳来说,若能如意在怀,脸皮算个屁!?
他丝毫不觉得不好意思,继续直直的望着如意:“你还有哪里不舒服?不舒服一定要说出来!”
如意心中挂念的是家里,她作势掀被下床:“有劳了,我该回去了。”
“不行!”
“慢着。”
两个声音同时响起。
江煦阳的是紧张的阻拦,封千味的,则是满含深意的看着如意,一向神神经经的老头子的脸上难得的露出几分严肃,他抬手倒了杯茶:“你可晓得你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什么情况?
如意垂眸。
怎么会不晓得?
何如意个药罐子,即便她魂魄附体重生,这具身子的孱弱是客观事实,哪怕她本人的意志再强,虚弱就是虚弱。
先前拿刀下厨她倒能很快适应这具身子,将手感练了回来,寿汤包那回倒还好,可是今日的拉面,太考验体力和臂力,实在不是这具身子能负荷的。
这些日子来,为了吉祥她们放心,也为了让一个好心态加快身子的恢复,人前人后她都是神采奕奕的,也只有每每沾上枕头,那蜂拥而至的疲惫感才让她清醒地意识到自己的虚弱。
见如意不答,江煦阳以为她又累了,遂对另外两人道:“她刚刚醒过来,精神难免不好,还是让她再休息休息。”
一阵静默。
江煦阳有些恼怒,好歹他是皇子,封千味顶多是个臣子,即便再怎么神通广大,也实在太无理了!
他正欲作,封千味已然悠悠开口:“气虚血弱,有体寒之症,动则气短,气急无力;阳虚生寒,便易风邪入体,周身乏力。”他顿了顿,继而道:“是个常年的病根。若不好生调养,日后莫说孕育生子,只怕这条命都活不久!”
扶着如意的江煦阳猛地一震,不禁细细打量起面前的人儿来——他几次见她,她都是神采奕奕,带着些迷人的气息的,她手艺绝佳,在厨艺上的奇思妙想让他觉得她与众不同!可……可封千味刚才说的这些症状,真的是她如今的现状?
为何他从没看出来过!?还是她一直在忍,在装!?
他方才说什么?她……她可能无法怀胎生子!?
身体的情况被人毫不遮掩的挑明,如意难免对封千味投去了几丝探寻的目光,封千味哼了哼,从怀里模出一个小瓶子来,扔给她:“每日服一粒,另外每日来此处一次,保你三个月后上山能打虎,下水能捣龙!”
好神奇的药!江煦阳眼睛一亮,将药瓶子拿到眼前一瞅,并没有瞅出个一二三来。
如意看着药瓶子,淡淡道:“我没钱付药费。”
江煦阳背脊一震,当即啪的一声打开折扇,玉树临风的柔声道:“如意放心,药费一事,包在我身上!”
“我呸!”封千味对着江煦阳就是一喷,花生的渣滓如雨点儿般打过来,江煦阳一一闪开,人已经跳开老远!
封千味望向如意,淡淡道:“小姑娘,你当天请我吃了两道菜,我觉得味道不错,我不要你的医药费,只要你每日来此,给我做一道菜,如何!?”
如意眼眸微垂:“我也没钱买菜。”
她并非真心不拿自己当回事,只是这老头与初见时候想必,古怪了好多,她终究存了几分谨慎。
封千味闻言,哈哈大笑出生,抬手指了指跳到一边的六皇子:“买菜这件事嘛,包在他身上!”话毕,他还冲江煦阳眨眨眼:“臭小子,听好了,你负责买菜!”
江煦阳正欲争辩,脑子忽的及时转过弯来!
买菜啊,他买的菜难道他还不能吃了!?
这难道不是一个很好的每日都可以来此的理由吗!?
等到江承烨稍稍好转一些,他就该和他一同回去了,小厨娘的心,此时不抓更待何时!?
这样想着,江煦阳立即站直了,拍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封千味模着自己的小胡子,笑眯眯的望向如意,似乎又恢复成初见时候那个慈祥的小老头,他直接看透了她的心思:“丫头,不用再想了,我若是对你有什么企图,方才你昏迷的时候就该动手了!这件事情,你是不吃亏的,唯独要费些力气的,就是用你脑子里的那些菜式来报偿,你可明白?”
刚刚醒过来的时候还有一丝倦意,可这会儿,如意觉得自己越的清醒了,砸吧砸吧嘴,嘴巴里似乎还有药丸残留的味道,方才抬手掀被的时候,手臂似乎也没有中午那么酸疼了!
小武在一边插嘴:“如意姑娘!我师父当真是看上你的厨艺!你就答应吧,有好处的!”
封千味眼珠子一瞪,呵斥他:“哪来那么多屁话!她那狗屁厨艺我看的上!?滚一边去!”
狗屁厨艺!?
如意抬眼看了封千味一眼:“好,我答应了。”
气氛顿时有了些缓和,谁知下一刻,如意再道:“可我还有一个条件。”
她的眸子渐渐地恢复了光彩,看着封千味时,满是挑衅:“我每做一个菜,你也必须做一个菜。”
封千味玩味的勾了勾嘴角:“呵,小丫头还想和我斗食局!?”
如意此刻已经完全进入了挑战状态:“是,我想看看咱们两个谁的狗屁厨艺——谁!的!更!臭!”
游历四海见多识广的老头子忽的愣了,看了看少女坚韧且充满挑衅的目光,大笑出声:“好!好!狗屁厨艺!”封千味的确是有两下子,差不多到了下午的时候,如意就觉得手臂不再那么酸疼了,更不会牵扯到背上的筋脉,虽说疲劳未能完全消退,但回家是没有什么问题的了。
江煦阳今日来此并未吃到美味的东西,却更加热情,一见到如意从门口的板车上取下那么多东西,连忙阻止:“我说你怎的这般不爱惜自己的身子!?都说了要好好休养,你怎还做这些重活!?”
不待如意回话,他已经擅作主张的将自己的马车唤到跟前来,青岩是个机灵的,立马来帮忙将东西搬上了马车,搬好了就站在一边一副恭请两位主子上车的架势。
今日的确是累了,如意看着江煦阳热情如斯,便不再拒绝,还是先向封千味和小武道了谢,才上了马车。
江煦阳容光焕的理了理自己的衣裳,又拨了拨头,这才钻进马车,带着如意离开。
马车绝尘而去,封千味脸上的笑意渐渐隐退,模着胡须看着马车离开的方向,神情越高深莫测。
小武也不再如同刚才那般嘻嘻哈哈,言语间带了些感叹:“先生,我当真没有扯谎!我是亲眼瞧见如意姑娘用草木灰蒸馏做出碱水的!”
封千味微微迷上眼睛。
碱水这个东西,是他师祖传下的食谱中记载的一类十分特殊的东西,从前制作,乃是从石头中提炼出来,工序之冗杂,他都是晓得的。
再者碱水这个东西,还并不是什么样的都能用以食材之上,他也是多番尝试后,才以多年心得重新修著了食谱。
可如今,小武口中的这个丫头,似乎已经是信手拈来的境界,没有上十年的功力,怎么可能做出这些东西!?
还有她那些奇思妙想,究竟是从何而来?
还是说,当今世上,还有更加厉害的人未曾出现?!
“这个丫头,有些古怪。”封千味沉默良久,忽然道。
还沉浸在如意的超凡技艺中的小武没反应过来,愣了一愣:“先……先生您……”
封千味微微抬起自己的手,放在小武面前。
小武实在没能懂先生是什么意思,眨巴眨巴眼睛,不说话了。
封千味为他的愚钝感到很是鄙视,哼了一声,扭过脸去。
一阵风吹来,将林子中的树叶摇晃的出飒飒声,一个冷清的声音从一边传过来:“是手。”
一个声音,令两个人都有些讶然。
方才如意醒过来的时候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的江承烨,此刻正倚在竹门边,月白的冰绸领口袖口都镶绣着银丝边流云纹的滚边,腰间束着一条同色宽边锦带,如墨的倾泻而下,用一条玄色缎带在尾齐齐绑了,腰间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形状看似粗糙却古朴沉郁,分明是最随意的打扮,却宛若谪仙般轻尘飘逸。
他手中的酒壶换了一只,也不看封千味,仿佛刚才那句话,只是自言自语。
何如意的手,太女敕,太娇,这样一双手,绝不可能是握惯菜刀的厨娘,以此类推,她的身子骨更是弱不禁风,好似一推就会倒了似的,更不要说是会武功有一身内力伪装!
偏偏这样一副身子,做出的菜肴,功力直逼有着几十年经验的老厨子。
奇怪,太奇怪!
这样一提,小武也跟着觉得奇怪了,可他觉得如意是在是个神奇的姑娘,遂自荐道:“先生,不然让小武去察看一番,将她的来历弄清楚!?”
封千味看了小武一眼,忽的笑了,颇有深意道:“想查看的人自然就会跟着她走了,你急什么!”
言下之意,指的自然是已经屁颠颠的示好去了的江煦阳。
封千味回过头来,就见江承烨又不知道要去哪里,他目光一滑,落在他修长白皙的手指勾着的那只酒瓶子上,顿时火冒三丈:“是你偷了我的酒!王八蛋你给我站住!”
然话音未落,沉默寡言的男人就只剩一片白色衣角闪过,整个人隐进了林子里……当真是,神出鬼没!这一头,江煦阳送如意回何家村。
封千味是个神奇的怪老头,他的药也是神奇的灵药,马车将将走过一段路程,如意就觉得自己身上的力气似乎慢慢的回来了!原本觉得四肢都有些凉,脑袋晕的症状也渐渐好了起来,她伸手模了模自己的脸,温和柔软,似乎能感觉到脸色不再苍白。
一边的江煦阳离她两个座位,道:“千……千大夫的医术果真是高明,你现下看起来,已经比先前好多了!”
因为马车里堆了其他东西,两人都不方便动,如意坐在自己的位子上,冲江煦阳微微一笑,并没有说什么。
看着佳人在侧,江煦阳心中当真是百爪挠心!
两人第一次这样单独相处,还是在这样一个狭小的地方,若是这样都不能有进展,还他枉为京城第一花美男!
江煦阳清了清喉咙:“如意!”
如意抬眼看他,眼神中带着寻问。江煦阳似乎被这个眼神鼓舞了,直言道:“顶多再过一个月,我便要回京了。”
回京!?如意心中一动:“你是……”
江煦阳接口:“我是卞京人。”
卞京?算是大城市了吧!?如意心中一动,不由得就向他询问起来:“卞京是个很大的地方吗?”
她对卞京有兴趣!江煦阳觉得精神一震——只要她想去,就不怕她不跟自己走!
这样想着,他的话便不觉的多了起来:“天子脚下,你说大不大!?”
那就是皇城!?如意是当真来了兴趣,话题开始渐渐变得多了起来,江煦阳一开始还认认真真的回答,可答着答着,渐渐地就觉得不对味儿了。
饶是他的确喜爱美食,她也的确是个十分不错的小厨娘,可他们同时也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啊!一男一女的在一起,没有风花雪月,总是聊吃食是怎么回事!?
当如意从京酱肉丝问到一种叫煎饼果子的东西的时候,江煦阳终于忍不住了:“咳咳,如意,其实你问的许多东西,我都只是见过,并没有深究过,不过倘若你愿意去卞京,我便可领着你一一去寻!”
他的眼神炽热了几分,定定的看着如意,一字一顿问道:“如意,你可愿意,随我一同回……”
“江公子,别说了。”如意忽的打断他。
江煦阳的衷情还没有诉完,微微皱起眉:“你先让我把话说完!”
相识以来,他第一次这般强硬,不顾如意的阻拦,硬是将满腔衷情竹筒倒豆子似的全抖了出来:“你做的菜,我第一个就想吃,每日都见到你、见到你做菜,我觉得心头暖暖的,这是哪个女子都不曾给过我的!你出事我会担心,你被带走,我就马上追来,你身子不好我会担心,见到你开心我也开心!”他伸手去握住了她的手:“如意,我的心意,你不明白吗?”
江煦阳并没有夸大,他虽然好玩风流,偶尔还有些馋嘴,可从未真的对哪个女子认真过!
马车中有一瞬的安静,除了马蹄的哒哒声与车轮轴滚动的声音,再无其他。
江煦阳握着如意的手都快出汗了,可她一直垂着眼眸,丝毫不为所动的样子!最后,她竟缓缓地将自己的手抽了出去!
随着她的手抽回去的那一瞬间,江煦阳觉得自己的一颗心好像也被抽空了,胸口闷闷的,耳边只剩下如意淡淡的声音:“江公子。如意不过只是一介山野村姑,即便抛头露面的做厨子,也不过是生活所迫,逼不得已,实在不值一提。”
她顿了顿,语气平淡且认真:“江公子家住卞京,定然不曾见过我们这样的山野村姑是如何过活,只怕江公子过上一日,便心生厌烦了。不过话说回来,美食的确是一个很醉人的东西,江公子赏识如意,如意很是开心,希望江公子回到卞京,早日寻得一位如花美眷,届时,如意一定亲自送上贺礼。”
她的一番话说的不卑不亢,始终自然淡定,一时间竟让江煦阳无法从她的神情中看得她心中到底是怎么想的。
如意抬起车窗帘,看看路段,大概再走个几百米就到村口了。她不能让别人瞧见自己又与这样一个陌生的贵公子有什么牵扯,是以果断与他道别。
江煦阳还没回过神来,就见如意已经跳下车,准备将东西都拖走。
“何如意!”一声粗厉的喊声从不远处传过来,江煦阳刚跟着跳下车,就感觉到一阵风从身侧扫过,好在他伸手利落,矫捷的躲开,方一站定,就瞧见如意身边站了个男子。
瞧着倒像是与她差不多大小,那眼珠子里的妒火都快让他自燃了,江煦阳俊眉微挑——难不成她拒绝自己,是因为这个男人?呵,不对,这也是男人?毛长齐了吗!?男女圭女圭一个,敢跟他堂堂一个皇子抢女人!?
何远对这个有着漂亮马车的男人充满了敌意,如意将东西拖下来的时候,他赶紧去帮忙,顺道在她耳边嘀咕着问了一句这个男人是谁。
前一日如意才让他不要再去找她,可就在他话刚问出口的时候,如意的手竟然挽上了他的胳膊!
柔女敕白皙的手腕挽上何远黑而粗壮的胳膊时,何远觉得一股热流快要冲上脑顶了!紧接着他就听到如意说:“江公子,这位是我……指月复为婚的青梅竹马,何远。阿远,这是江公子,今日我不慎有些中暑,又买了许多东西,江公子古道热肠,特地送我回来的。”
一句“阿远”,何远就有点飘飘然了!他再看向江煦阳的时候,莫名的就多了几分底气,仿佛他真的就是如意的青梅竹马,她日后可以依靠的丈夫,说起话来连声音都浑厚了:“江公子,多谢你照顾我家如意!何远感激不尽!”
微微西斜的日头打下一片灿黄,江煦阳逆着光,若有所思的看了看如意,那目光有些直白,让何远顿时生出一种自己的媳妇被人侵犯了一样的恼怒,忍不住就上前一步将他的目光给挡了,什么也不说,而是用一种男人间的眼神交流。
如意看着时间,再不回去就看不到好戏了,所以她扯了扯何远的衫子:“不早了,该回去了。”又望向江煦阳:“江公子,先走一步了。”
何远一听到要回家,顿时来了精神,仿佛是有意要在江煦阳面前展现他男人的力量,直接将那些东西打包扛在了自己身上,微微弯着腰扛着,左手提着鸡笼子,右手抓住如意的手,十分有气势:“走,回家!”
如意冲江煦阳唯一点头,与何远转身朝村子里走。
江煦阳看着如意的背影,脸上和煦的笑容一点一点淡去,眸子渐渐深沉,不晓得在想些什么。
而这一头,如意与何远刚刚拐过一个弯儿,确定江煦阳瞧不见了,便松开了何远的手。
何远还沉浸在“夕阳西下,携手归家”的甜蜜幻想中,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见如意撒开了手,他皱起眉头想说什么。
“别这么看我,情势所逼。”如意一句话,就将何远所有美好的幻想一一打碎,他抿着嘴巴,低着头,好像有点儿不高兴。
如意心里还记挂着那件事情,不由得多问了一句:“闹起来没?”
何远的心里,既为如意能找他演那么亲密的戏而感到甜蜜,又为这只是一场戏而感到难过,听到如意问,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愣了愣。
如意好气又好笑:“就是那件事!我今天出门之后,那边闹将起来没有?”
何远反应过来,神情却有些失望,他摇了摇头。
原以为她也会失望落空,可她却笑了笑:“没关系,这样更好,那今晚你再去一次!等到她现的时候,就更逼真了!”
何远骨子里也是个喜欢捣蛋的少年,自己喜欢的女人想要出口气,他哪有不出手的道理!?当即就一口答应下来!
两人快到村口了,如意伸手要将东西都提到自己手上,何远眼睛一瞪:“你干啥!?”
如意的手继续伸着,说:“何远,你娘不喜欢我们有来往,无论她将来会怎么想,这一刻,你无论如何都不该和她对着干。我女乃女乃别的话不敢说,可她有句话说的很对,既然你娘反对我们来往,你执意这么做,那她要针对的,就是我们家。何远,我家里还有姐姐弟弟妹妹,我真的不希望他们收到无谓的伤害,你明白吗?”
如意对何远,第一次这么心平气和的近乎恳求的语气,她不再冷眼相对,不再厉声疏离,让何远无从反驳——他自己比谁都清楚这一点!
一阵沉默中,如意将所有的东西都拎在了自己手上,因为东西实在太多,就说那个鸡笼子,她的小手都快抓不住了,何远心中一疼,不由分说的将那个鸡笼子拿到自己手上,抢先解释:“我不闹你!就算只是普通的好朋友,我也该帮你一回的!我就帮你提到门口,我不进去!”
如意这回没再说什么,点点头。金玉满堂高兴坏了,比昨日拿到果脯的时候还要开心高兴!
如意把鸡笼子给他们的时候,金玉紧张兮兮的将满堂大咧咧的动作拦住,一板一眼认真的告诉他怎么把鸡笼子抬进去才不会震到小鸡。于是乎两个人真的很认真的研究了一番,兴冲冲的把鸡笼子抬到后院去,紧接着就想要给小鸡们做个鸡窝。
吉祥看到这些小鸡,也觉得开心,帮着他们一起给小鸡做窝。
二十一只的小鸡仔,如意买了十五只。虽说养大这些鸡仔可以时不时的攒些鸡蛋什么的,但这些鸡仔往往还没长大就会死掉,真正能顺利长大的,只怕没有几只。可是看着吉祥她们这么开心高兴,如意就觉得自己买小鸡仔的决定没错!
今日又是一笔大收获,一个上午的拉面,她的分成就是六两银子!
趁着吉祥她们的注意力都在小鸡上面的时候,如意又去了何元吉那里,给了他五两银子。
何元吉这次没有犹豫就收下,收下之后,他当着如意的面,将那些银子藏在了一块墙砖后面。
倘若真的要成全何元吉和吉祥,不只是吉祥的嫁妆,还有何元吉的彩礼钱,还有成亲之后他们过活的保障!
她定然不会真的将何元吉当个米虫一样养起来,可是如果可以,她倒是想助他一臂之力!
如意从何元吉家回来的时候,吉祥她们的小鸡窝已经做好了,干草都是现成的,几块木板一搭,一个简陋的小鸡窝就做好了。吉祥更是细心的做了一个一圈矮矮的小篱笆在后院,把那块地方当做小鸡们活动的范围。
金玉满堂不错眼珠的看着一只只小鸡,开始给它们起名字。
如意心中暖暖的,看了看他们,就转身去做晚饭。
吉祥听到了灶房的动静,跟过来帮忙。
其实,从前两姐妹说知心话的时候并不多,吉祥是个逆来顺受的温顺人,何如意又是个事事都闷在心里的主,加之吉祥帮着他们的娘料理家事,有时候忙的累了,反倒找不到一个能说心里话缓一缓的人。
可自从如意身子变好以后,似乎连性子都变了。
在吉祥看来,虽说无论哪样的如意都是她的妹妹,但若是非要做一番比较,如今的如意,让她更加喜欢,这也是第一次,让她感受到有一个知心的姐妹能说一说话、分一份忧是多么好的一件事情。
她从没想过,之前那个体弱的妹妹,有一日能这般强大的将他们所有人都护在身后照顾着,比她,甚至比她们的娘做的更好。
如意将排骨洗净剁好,开始调酱汁。吉祥在一旁看着,终于将连日来的疑惑问了出来:“如意,你究竟是啥时候学会这些的啊?”
如意将老早就准备好的答案告诉她:“唔,大姐你知道吗,人一病就爱胡思乱想,之前咱们家穷的连口大米饭都吃不上,我就想着要是等我好了,我可以做些什么给你们吃,让你长得胖一些,让金玉满堂身子张快一些,也许真的是老天爷显灵了,那些我想出来的东西,做出来竟然还不错!所以,现在我能自己动手养活这个家,我觉得很开心!”
吉祥有些讶然:“就……就想想,然后就能做出来了?”
如意点头:“恩,很认真的想,整日整日的想。”
吉祥倒真是信了,双手合十的对着上头摆了摆:“我的个观世音菩萨啊,可真是神了!”
如意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微微一笑,岔开话题道:“大姐,你怎么忽然问起我这个了,是不是也想学两道好菜,等到嫁人之后讨好婆婆?”
吉祥的笑容猛地一僵,神情都带的有些不自然。
如意这才想到何婆子才过来过,提到亲事,吉祥自然就想到逼婚的事情,她已经决定顺着何婆子的意思嫁过去了。
如意擦了擦手,走到炉灶边加了把火,淡淡道:“大姐,我教你做一样菜,何元吉他娘肯定喜欢!”
提到何元吉,吉祥更是脸色难堪,站在灶台前,手里拽着的蒜苗都快稀巴烂了。
如意看在眼里,将火烧好,走到灶台前,一边忙着下油,一边分身与她说话:“大姐,你既然喜欢何元吉,为什么就不想想怎么样嫁给他做媳妇呢?我们不一定要被女乃女乃摆布的!”
吉祥没有说话,低着头,如意并没有看见她的表情。
滋啦一声响,漂亮的仔排下了锅,油中一滚,很快就变成金黄色,如意把握着火候,将排骨捞了起来:“大姐,何元吉喜欢的是你,就算你一门心思的为我打算,想要撮合我们,可我与他根本没有除了同村老乡之外其他的感情,难道你真的希望以后逢年过节,你要和一个陌生男人回来,听着他叫你一声大姐,叫那个男人姐夫吗?”
将油铲一些出来,将调好的酱料放进去滚一圈,倒入金黄的排骨,少顷,浓郁飘香的糖醋排骨就做好了,如意拿出两只盘子,分了一份大的,一份小的,她将小的那一份递到吉祥面前,柔声道:“哪怕他如今一无所有,可他能为了你做做粗的活,最累的活,大姐,他一直在为你们的以后尽自己最大的努力,难道你要因为女乃女乃的阻拦而将他的努力都变成一个笑话吗?”
如意今日特地挑了最戳心窝的话说给吉祥听,果不其然,吉祥很快就红了眼睛,流起眼泪来。如意没有逼她,而是站在一边,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大姐,你问问你自己,想嫁给他吗?”
吉祥收住了眼泪,红着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小盘排骨:“我……我真的能吗?”
如意渐渐笑了,只要她想,就一定能!
如意将排骨递到他手上:“大姐,他今日肯定又是一整天的脏活儿累活儿,金玉满堂交给我,你去把这个拿给他尝尝,也让何大娘尝尝,若是他们喜欢,我教你做!”
喷香的排骨飘着迷人的香味,在那一瞬间,吉祥的眼中第一次升起一种叫做“希望”的情绪,只是片刻的犹豫后,她接过了盘子,先是慢慢朝大门走,等走到门口,她回过头来,如意给了她一个鼓励的笑容后,她终于释然一般,快步朝何元吉家里走去。
吉祥出门了,如意走到后院将两个还在看小鸡的小东西叫了进来,小东西们一看到排骨,顿时一个个眼睛等的贼大,欢呼着就要去拿一个吃,谁知道手还没碰着碗碟,就被锅铲的把子打了一下手背,金玉满堂收回手,一脸委屈的看着如意。
如意无视他们闪闪光的眼珠子,强硬道:“我再说一次,饭前洗手!”
两只小东西对视一眼,忽的朝着如意做了个鬼脸,蹬蹬蹬的跑去洗手……
如意有些哭笑不得,趁他们去洗手,又做了两个凉菜,再将熬好的粥盛了起来,准备开饭。
吉祥这一去,去了很久,直到夜幕降临,外出的人都归了家吃饭休息,沉沉暮色中,一个匆忙的影子才朝家中走回来。
原本以为家里的弟妹应当已经休息了,吉祥的动作十分的轻,谁料一推开门,堂屋里头的灯火还亮堂堂的!
“这……这是咋回事!?”吉祥看着两只在堂屋里晃来晃去有些哭丧着脸的小东西,以为他们出了什么事。
一看到吉祥回来,金玉满堂冲到她面前抱着她的腿哼哼唧唧。
如意走到两人面前,将两人拉到一边:“继续!不消完食不许睡觉!”
金玉满堂哭丧着脸,继续哼哼唧唧的重新在堂屋里晃来晃去。
如意见吉祥一脸震惊,淡淡解释道:“哦,没什么大事,是他们两个趁我不注意,将排骨和粥全吃光了!”她顿了顿,言简意赅的进一步阐述:“唔……就是吃饱了撑着了!”
这下吉祥也笑了,对着两只小东西,第一次没有了身为大姐的温柔,没好气的说:“该!”
这样的吉祥,明显是被爱情给滋润了,如意带着不怀好意的笑靠过去,假装不经意的撩开了她忘记打理好的一片衣领,顿时露出了惊讶的神色:“呀,大姐,你这儿是被蚊子咬了吗,怎么有一块红了啊!”她又将实现移到吉祥的脸上:“咦,这唇是怎么了?也被蚊子咬了!?好厉害的蚊子啊!”
两个还在走路消食的小东西被如意的声音吸引了,闹着要看“蚊子”咬的包,哪晓得向来温柔的大姐将他们三个一人瞪了一眼,滚烫着脸进屋了。
如意觉得,这样的吉祥才终于有了一种少女的样子,她希望她能一直这样下去。
不死心的金玉满堂还想看可怕的“蚊子”咬的包是啥样,如意终于不再捉弄吉祥,脸一板:“看什么看,肚子不胀了吗!?跟我到外面去遛个弯儿,继续消食!”夜幕降临,外头的草丛里,田地里,虫鸣声四起,抬起头,就能看到大片大片令人眼花缭乱的星空,一颗颗星星大的夸张,仿佛一条被打散了的银河,神秘而美丽。
将金玉满堂哄睡着以后,如意再一次感到浑身疲惫。她并没有问吉祥出去和何元吉说了些什么,做了些什么,可当她将将挨到枕头,正要沉沉睡去的时候,忽的听到一边的吉祥轻声道:“如意,我愿意试一试。”
吉祥,终于下定决心要做何元吉的媳妇。
如意醒着,并没有回答吉祥,吉祥却以为她已经睡着了,也翻了个身睡过去了。
静谧的夜色中,如意细细思索着摆月兑何婆子逼婚的法子,而他们家的那片田地里,一心想将她娶回去做媳妇的何远,也正哼哧哼哧的干着活儿。
同一片夜色下,江煦阳回到了树林中的竹屋,若有所思的在封千味这里蹭饭。
他没想到的是,下午走之前还好好的老头,回来的时候就已经跛了一只脚!
小武一边用药酒帮先生上药一边解释:“咳咳……先生下午……和世子有了些争斗,世子的轻功太绝……先生没追上,落地的时候……世子扔了个西瓜皮,先生……踩到了……”
江煦阳的神色忽然变的非常微妙——江承烨这个人,他太了解了,他为数不多的爱好里面,最擅长的莫过于整人!
可封千味是哪里得罪他了,他要这么整人!?
比起这个问题,江煦阳想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先生脚受伤了,晚饭谁来做!?”
小武脸一红,濡喏道:“我做吧……”
封千味气的不轻:“这个臭小子!我和他没完!”
江煦阳对他们的纠纷没什么兴趣,只是来了没饭蹭,有点失望的打道回府了,他回去的时候,留在何家村打探的青岩已经回来了,他一直跟着何如意他们,几番偷听打探,已经可以确定何如意和何远根本没有婚约,更不是什么两小无猜青梅竹马,相反的,何远是村子里的小恶霸,谁也不敢惹,而如意更是何家的药罐子,就在个把月前,她还连床都不能下。
除此之外,青岩还探得了何如意的母亲月前已经过世,家中剩下一个姐姐,一双弟妹。她们与叔伯那边似乎处的不怎么好,之前他们的女乃女乃为了夺那个男女圭女圭,似乎还闹得挺凶,整个村子都有听闻。
听着青岩上报的这些消息,江煦阳似乎并不怎么吃惊。他早就觉得何如意和那个男女圭女圭不可能有什么,她家中有些困难,他也是能想象的,可越是这样,他就越是觉得奇怪!
自己的身份虽没有告知过她,可相识这么久,他也是有意无意的说一说自己在京城落户,但凡有脑子的姑娘都该知道自己是个好的依靠!若青岩所说都是事实,何如意更是应当找一个靠得住的男人支撑这个家,可……可她究竟是为了什么拒绝呢!?
江煦阳想着想着,渐渐地就释然了——管他呢!总归她现在名花无主,即便是她有主了,他也绝不会放弃,定要将她抱到怀!
这样想着,沐浴更衣后的江煦阳带着美好的梦入睡了。
他是入睡了,只是他不曾想到,自己那个神出鬼没性情孤僻冷清的知己好友,已经在他心上人的家门口站了许久。
一身月白色的衣裳在星光和月光的照耀下,仿佛能在夜间翻出纯白的光来,江承烨步履轻飘,愣是没出一点声音。
此刻的何家村,已然进入了梦中,唯有江承烨站在何老大家的门外,看着这破旧的小房子,脑子里不断浮现的,是那个纤弱的姑娘领着弟弟妹妹一边遛弯儿一边不住的嘱咐他们不可贪吃的场景。
深深地夜色中,谪仙般的男人来去无踪,只是在跃上枝头准备离开以前,再一次回过头来,看了一眼下面那座立在夜色中的小房子。
这一夜,如意睡得极好,她起来的时候,吉祥也已经起来了,如意看着他红光满面的做面疙瘩,再一看那分量,就知道这又该是爱心早餐了。
如意一番洗漱后,就去给吉祥帮忙,期间,她不经意的告诉吉祥早餐还可以做哪些,她专门挑了那些营养又管饱的,果然将吉祥的兴趣调起来了,一面惊叹那些闻所未闻的吃食,一面追问着如意该怎么做。
如意终于忍不住笑话她:“你急什么,就算你嫁了人,我也是可以每天慢慢教你的呀!”
吉祥被调侃,红着脸瞪了她一眼。
两姐妹正在欢声笑语中准备着早饭,外面却忽然闹腾了起来!
她们的房子比较靠近村头,和二伯家就隔着一块菜地,此时此刻,如意清清楚楚的听到了王凤娇中气十足的大骂声,因为声音离得近,仿佛就在家门口,吉祥的手一抖,险些被面疙瘩烫了手,就在她以为是自己家又哪里得罪了二婶出门看个究竟的时候,王凤娇的骂声也渐渐清楚了。
吉祥一看到那场景,整个人都愣了。
二婶家门口,畏畏缩缩的三伯正被二婶抓着膀子,他手里还拿着个锄头,脚下沾着黄泥土。
“咱们家是哪里对不起你们了!当初娘要把老大家的田给你们我们家说啥了!三伯你是要逼死我们啊!大家是一家人,你咋的还做这些偷鸡模狗的事情呐,我当是哪个**长在脸上的乌龟狗蛋,敢刨我王凤娇家里的地,可哪个晓得是你啊三伯……”
王凤娇骂骂咧咧的声音引了越来越多的人过来围观,吉祥更是带着如意走进了几步,这才看见他们的三伯脸上身上还带着伤,两人立刻就联想到了上一回王凤娇痛揍何远的事情,只怕这一回,三伯也没逃得过!
吉祥有些不懂他们是怎的了,最后,王凤娇的骂语终于将何婆子和李秀娥招了来了,王凤娇一见到这两个娘儿们,顿时气焰更胜,直接朝三伯踢了一脚!
何婆子一见到自己的小儿子被二媳妇打了,顿时火冒三丈,抄起鞋底板就要和王凤娇干架,被李秀娥拼死拦下来,可她也不懂了,对着王凤娇质问道:“二婶,你这是咋了!你凭啥打我男人!”
王凤娇气哼哼的,又当着她们的面踹了何明远一脚,高声道:“凭啥?凭他何老三是个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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