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外面烈日炎炎。
吃完一盘美味的葡萄,钟未央带恩姐儿去洗了手,然后和她一起搭木房子,小家伙这几天很喜欢摆弄这些。
青梅院的丫鬟青竹突然飞奔了来,气喘吁吁地行了礼后,连忙禀报道:“欧阳夫人来了,夫人让少夫人去见一见客人。还说,恩姐儿不用抱过去。”
赵嬷嬷显得比谁都紧张,连忙端来了梳妆镜,一面帮钟未央整理鬓,一面问:“少夫人换身什么样的衣裳?”
钟未央先吩咐丫鬟给青竹端一张杌子来,让她坐下,然后吩咐如许:“如许,找一件月白色衣裳,玫瑰色裙子。”古人喜欢把浅蓝色称为月白色,她也入乡随俗。
如许的专长就是刺绣,并且审美观很端正。“是,少夫人!”答完话,她就走进内室去挑衣裳了。脚步从从容容,秀秀气气的,仿佛天生不会着急。
钟未央目光离开镜子一会儿,看向青竹,问:“欧阳夫人是谁?”
青竹手里端着茶,静静地坐在杌子上,微笑着答道:“是当朝左将军的夫人,常来咱们国公府喝茶。”
常来喝茶,意思就是关系亲厚了!钟未央在心里思量着。
不一会儿,打扮妥当了,钟未央亲一下恩姐儿的脸,吩咐她听孙嬷嬷的话,见她点头了,又亲了她一下才走。
出了门,已有一顶肩舆在外面等着,仿佛特意告诉钟未央要赶时间一样。
钟未央没有拒绝,上了肩舆。四个粗粗壮壮的婆子抬着肩舆,速度飞快地到了青梅院。
下了肩舆,钟未央把手里的团扇递给丫鬟拿着,院子里的丫鬟已经大声问候:“九少夫人来了!”
进了屋子,钟未央先看国公夫人,然后目光把客人的大致情况收在眼里,端庄地行礼道:“母亲!欧阳夫人!”
“呵呵……”国公夫人和欧阳夫人相视一笑,国公夫人满脸愉悦,欧阳夫人朝钟未央缓缓招手,笑道:“小九媳妇远看着亭亭玉立的,快走近来,给我仔细瞧瞧!”
钟未央走过去,对着欧阳夫人微笑。欧阳夫人目光直白地看她,她也不动声色地打量欧阳夫人。
四十来岁、脸庞红红润润的欧阳夫人笑道:“果然!我也喜欢!”
国公夫人听了,笑声里又是一阵喜悦。
果然什么?钟未央在心里说着悄悄话,一面走到国公夫人的身后站着,元嬷嬷连忙微笑着把位置让出来。欧阳夫人的目光追随着钟未央过来,然后才含着笑意,正常移开了。
欧阳夫人寒暄道:“我今天来的时候刁钻了!这下午啊,天气热得让人心里慌。实在是因为上午家里突然来了客人,大儿媳妇坐着月子,我都找不到帮手!看来,得等彦儿娶了媳妇,我才能像你这般悠闲自在了!我真是羡慕你,家里儿媳妇个个拔尖、能干!”
国公夫人呵呵笑着,道:“你能者多劳罢了!”语气竟有一点调皮!钟未央无声地笑弯了眼睛。
欧阳夫人满不在乎的神色,爽快道:“随你怎么笑话!反正我是看上你家十小姐了!”
钟未央跟着眼睛一亮,看上十小姐!这是要娶司徒玥音做儿媳妇啊?
聊了半个时辰,钟未央代国公夫人去送欧阳夫人出了门,然后仍旧回了青梅院。国公夫人关心地看着她,问:“热不热?”
钟未央笑着把手腕伸过去,轻快道:“您模模看!”夏天再热,她皮肤也是凉的,热也是心里觉得热。
“哎哟!真凉!比我这坐在屋里的人手还要凉!”国公夫人微微皱眉,握着她的手,看着她道:“那冬天怎么过?会不会怕冷?”体质偏寒的人不利于生孩子啊!元嬷嬷在一旁捏了把汗。
钟未央笑道:“夏天凉,冬天不凉。”
国公夫人默默地松了口气,道:“外头太阳大,所以就没叫你大嫂她们过来了,只有你,欧阳夫人还没有见过,所以让你过来见一见。这都是通家之好,千万别以后见面还不认识。以后,这样的次数能会比较多,记得不要把恩姐儿带来。”
钟未央沉默地点头,脸上的笑容转为内敛。
“这会子别走了,干脆陪我聊聊天吧。”国公夫人温婉而和蔼道:“等这阵日头过去了,再坐肩舆回去。”
“好。”钟未央笑着答应。
国公夫人却主动和钟未央聊起了司徒玥音的亲事,平和道:“说的是欧阳夫人的嫡次子,和小九是同年生的。”
钟未央点一下头,心情敞亮,家世相当的嫡次子?司徒玥音是庶女,这么一算,很不错的亲事!不过,重要的还是要看人品!
国公夫人喝了口茶,接着道:“之前没定过亲,是因为大相国寺的高僧为他算过八字,二十一岁以前不定亲,不然就克妻。而且八字太过刁钻,若是八字不合,又要无子!欧阳夫人拿了许多的贵女八字去找那高僧,高僧算过了,说玥音的八字最相配、多子。”
八字?钟未央实在是不明白八字的奥妙是什么,偏偏古代的姻缘就一定要看两样:家世和八字!八字被人看得太重了!十分有能,自己也是因为八字相配才嫁过来的!
钟未央不假思索,就在脑中跳出一场情景:钟老爷花银子买通国公府的仆人,让通融通融,而后想尽办法把自己的八字塞给了国公爷,然后高僧掐指一算,嘴巴抿动,说些人和鬼都听不懂的鬼话,结论就是“天赐姻缘”!看似郑重其事,其实何其荒唐、虚幻!
钟未央感叹道:“幸好只是二十一岁!”要是被那“高僧”算成是六十一岁,那还得了?这一辈子就栽在这“八字”上了!
国公夫人用手轻轻点一下钟未央的额头,目光带着宠溺,像看小孩子一样,笑道:“别人都愁白了头,就只有你还说好!”
钟未央不好意思道:“欧阳夫人脸色挺红润的!能是苦尽甘来了!”
国公夫人忍不住又是一阵笑,慵懒地靠在大引枕上,看上去十分愉悦。元嬷嬷也用帕子掩嘴笑,解释道:“欧阳夫人平常爱喝药酒,而且喝酒爱上脸,呵呵……所以每天都是红红润润的!”
国公夫人拉着钟未央的手,轻拍拍,笑道:“千万不能让她知道阿川的酒量也很好,不然,下回在宴席上碰上了,你逃不了喔!”
元嬷嬷的笑点很低,又拿着帕子掩住半边脸,偷偷地笑,眼睛眯成了月牙儿。钟未央看她一眼,也跟着忍俊不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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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媒人就上门来了!随即,司徒玥音定亲的消息也在府里传了开来。
“十小姐命真好!”婆子们大都这么说,艳羡之情,溢于言表!
钟未央没受这个影响,依然带着恩姐儿去珍棋阁找司徒玥音学画。
司徒玥音看起来心不在焉,手握着恩姐儿的小手画着猫,稍稍低着头,突然仿若自言自语地嘀咕道:“三姐和四姐大我许多,却都因为难产,早几年就没了。七姐和八姐都对我很和善,但都随姐夫去赴外任了。除了九嫂,其他嫂嫂都看我太木讷了,不大理我,我又不是母亲亲生。”
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钟未央疑惑地看着她。司徒玥音却一直低着头,不看钟未央,钟未央现她的手腕有点抖,仿佛很尴尬、窘迫。这还是第一次!平时,在钟未央眼里,司徒玥音都是很冷静、认真的人。
“十妹妹,需要我帮忙吗?”钟未央猜着问,语气里带有稍许不确定。
司徒玥音仍旧脑袋低着,却重重地点了一下头,同时,笔尖在纸上了一下抖,在猫的脑袋上画出了一根长毛,她很压抑地出一声:“嗯!”
钟未央偏着头,往下低去,去瞧她的脸色。司徒玥音却突然像个小媳妇,把脸愈加往下躲,衬托得钟未央仿佛是那调戏小姑娘的不正经人!钟未央脸上虽笑,但咬着唇不声。她看到了司徒玥音的小半边脸,小姑娘确实是脸红了。
不想让司徒玥音太尴尬,钟未央连忙很正经地把头抬了起来,脑中继续猜:司徒玥音想让自己帮什么忙?
正胡思乱想地猜着,司徒玥音又低声道:“九嫂,我,我有点害怕。”
“怕什么?”钟未央飞快地问。
司徒玥音声音大了一点,十分拘谨地道:“很久之前,别人就都说左将军的长相很吓人。还有个外号。”
“外号是什么?”钟未央问,不禁十分好奇。自从来到国公府,她越来越现自己是孤陋寡闻的人。
“黑熊!”司徒玥音说得飞快,脸上没有笑意,表情里都是烦恼和忧虑。
钟未央也没有笑,愣愣地想着,如果司徒明长得像黑熊,她会不会喜欢?会不会害怕?
“十妹妹,儿子不一定长得像爹,我去帮你问问,你九哥应该见过--左将军的儿子。”钟未央想起那“黑熊”模样的左将军,说话变得有点别扭。
“嗯。”司徒玥音轻声地答应,心里的窘迫还在,依然驱不散。
钟未央又安慰她道:“我昨天见过欧阳夫人了,她长得很漂亮,又大方,又和气!”
司徒玥音低头答道:“我也见过。”
钟未央看看恩姐儿,现小家伙只沉迷于画画,没有听她们说话。她不禁思量着,小家伙这样一心一意,倒也是个好习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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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想被别人听墙角,忍到了晚上,钟未央才开口问司徒明:“你见过十妹妹的未婚夫婿吗?”
司徒明正从浴房走出来,一边在伸手系着衣带,看上去心平气和、清清爽爽的,答得不假思索:“从小就熟!你想问什么?”说话间,他已经吹熄了灯,上了床来,和钟未央一样,安静地在床头靠着,身姿半坐半躺,神态慵懒、舒适。
“长得丑吗?”钟未央问,语气稍显紧张。
“不丑!他是次子,他大哥长相随左将军,他随了欧阳夫人,正好一武一文。”司徒明眸子盯着钟未央,猜着她怎么这么问。
“那就好!”钟未央松口气,脸上带着笑意,突然又问:“他喜欢花吗?”在她看来,司徒玥音是惜花之人,如果找个同样惜花的夫婿,那才真正是天作之合。偏偏这里的姻缘都是按家世和八字来搭配的,对各自的喜好都没有了解,就结为了夫妻,所以才造成了很多的遗憾。既然是从小就熟,那司徒明肯定很了解他。
司徒明突然表情变得生气,眼神微恼,瞪着钟未央。钟未央也恼了,手把被子拉上来盖住,瞪着他道:“我不问就是了,我是想说给十妹妹听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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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换做是司徒玥音来了钟未央的平蒙院。钟未央正喂恩姐儿吃早点,小家伙吃得慢吞吞的,明明只有半碗粥,她却要吃两刻钟才吃得完,钟未央在吃饭的事上,拿她很没办法,偏偏她模样又那么乖,吃得那么认真。
“十小姐来了!”丫鬟大声道。
赵嬷嬷连忙出去引了司徒玥音进来小花厅。司徒明不在院里,他今天甚至没去青梅院请安,能是在外院,也能是出去了。钟未央没有问过他的行踪。
一见钟未央,司徒玥音的脸就红了个彻底,打完招呼后,就尴尬地坐在一旁,看着恩姐儿吃饭的样子。丫鬟送来茶,她伸手接过后,也只放在一边,没有心思喝。
钟未央把恩姐儿的粥碗递给孙嬷嬷,模模恩姐儿的小耳朵,告诉道:“吃完了,再来找我玩。”起身,牵起司徒玥音的手,去了暖阁里。门口留赵嬷嬷守着。
司徒玥音低头扯着帕子,钟未央开门见山道:“欧阳家长子肖父,次子肖母。”
司徒玥音抬起头,迷惘地看着钟未央,神情并未轻松。
钟未央不明所以,圆滚滚的眸子也看着司徒玥音,突然电光火石间,她想到了一种能:司徒玥音能不知道,和自己定亲的是长子,还是次子?
钟未央连忙笑着告诉道:“长子确定已经娶妻,听说欧阳家大少女乃女乃正在坐月子!”这还是听欧阳夫人说的。
司徒玥音神情明显地一松,立马又脸红红地显得很不好意思,握着钟未央的手,感激道:“多谢你,嫂嫂。”
钟未央带着歉意,笑道:“惜,我只知道这些而已。高僧说,你们的八字很相配。”
司徒玥音脸上的笑容渐渐开朗,变得欢喜。
钟未央笑一笑,没去教导她关于八字太迷信的事,看着别人高兴,她也觉得开心。有“赠人玫瑰,手有余香”之感。
屋里安静了下来,司徒玥音在低头呆。钟未央也安安静静的,想着事情。突然赵嬷嬷在门外笑道:“哎呀!今天恩姐儿这饭吃得真快!这么早就吃完了!”
钟未央连忙笑着走了出去,看来今天小家伙是特意吃快了,为的是来找她呢!她心里满满的都是欢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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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月十六上午,钟未央正核对余下的一本账册,突然有个不认识的小丫鬟跑进了平蒙院。
赵嬷嬷出去问了话,把小丫鬟带了进来。
钟未央出了暖阁,来到堂屋里。
小丫鬟紧张得手抖,脸红红的,说话声音带颤抖地道:“请九少夫人安!我是外院管洒扫的小草,大门口的管接待的管事让我来传话,说有个自称赵大太太的人想进府见九少夫人,因为没有请帖,所以拦下了,还在门口等着。问九少夫人,让不让那位太太进来?”
钟未央笑道:“那是我大舅母。你别急,我派赵嬷嬷和你一起过去。”
赵嬷嬷不需要钟未央再吩咐,把那小丫鬟领了出去,先给了打赏,见她模样怜,又赏了她一盘果子,然后分派了几个丫鬟在院门口等着。就在钟未央以为她已经出门去时,她又返身回来了。钟未央看着她,目光带着询问。赵嬷嬷不急不忙地道:“少夫人,嬷嬷给你提个醒。”说完这句话,她又变得犹犹豫豫起来,嘴巴张开了几次,都不说话。
钟未央催道:“嬷嬷,快点说!”
赵嬷嬷不好意思地笑道:“待会儿,要是大太太又哭穷,少夫人千万别答应。总不能让她在太太那里拿过银子了,又来少夫人这里拿,这样两头都欺负!”她说着说着,嘴巴就嘟了起来,显得生气了。
钟未央脸色平静,睁圆眼睛道:“嬷嬷快去吧!我知道了!”
“哎!”赵嬷嬷放心地答应了,脚步匆匆忙忙地去了。
果然,要自力更生,万事不求人,才会不损尊严。钟未央略带悲伤地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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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大太太坐着肩舆,从大门口一直到平蒙院,透过肩舆的窗口,她看着国公府的宏大和富贵,她心里有着骄傲,也有着艳羡。
听到丫鬟禀报,钟未央去了垂花门迎接。
“大舅母!”钟未央行礼。
赵大太太连忙走过来,伸手扶住钟未央,嗓门略高地道:“外甥女!真让我好生想念啊!”
钟未央笑一笑,边走边说道:“大舅母先进屋坐,喝茶去去乏。”两人挽着胳膊,进了屋。钟未央事先吩咐了孙嬷嬷,让她带着恩姐儿在西厢房里玩,不要出来见客。经过国公夫人的吩咐,她也明白了,国公府不想让恩姐儿多见外人,能也是不想让别人议论国公府孙女不会说话的事。
进了西侧屋坐下,秋香捧来清茶,另有二等的丫鬟松林、松溪捧来点心、果品。
赵大太太在炕上坐下,先微微仰头,环视了屋里一圈,大声笑道:“我今天也算是长了一回见识了!难怪往常别人说,国公府就跟皇宫差不多!”
站在一旁的赵嬷嬷一听,表情明显地一急,手都拽成了拳头,她觉得这话太大逆不道了!
钟未央听着,目光闪了闪,连忙笑着招呼道:“舅母喝茶。”
“好!”赵大太太的脸笑成了一朵花,伸手去端起了茶盏来喝。钟未央和赵嬷嬷这时才注意到,原来赵大太太的十根手指上足足戴了十个戒指,而且个个模样不同。
赵嬷嬷睁圆了眼睛在看赵大太太,眉头皱起,心里憋着一股气。哪家有头有脸的夫人会做这样的事啊?就算外家舅母不能给她家少夫人长脸,也不能这么拉后腿啊!
赵大太太的目的还真是为了不给钟未央拖后腿,所以才精心地打扮一通,把她自己最好的首饰都带在身上了!不过好心却办了坏事。在世家大族里,这么暴户的打扮,其实会让人笑话。
清江和松月早就引了赵大太太身边的丫鬟、婆子去堂屋里喝茶、吃点心,此时,钟未央吩咐西侧屋里的二等丫鬟也都退下去。西侧屋里便只剩下了赵大太太、钟未央、赵嬷嬷、秋香和如许。
寒暄了一会儿,赵大太太突然欲言又止,很明显地拿眼睛瞥了瞥赵嬷嬷和两个丫鬟。钟未央看出来了,知道这是要说私房话,从善如流地吩咐了秋香和如许退下去。
“舅母有什么话,尽管说。赵嬷嬷不是外人,连我平时和母亲说私房话,她也在的。”钟未央轻言细语地微笑道,眼睛像会说话一样,笑意真诚地看着赵大太太,仿若有安慰的意思在里面。
赵大太太抿了一下嘴角,微微皱眉地看了一眼赵嬷嬷,赵嬷嬷在这里,让她有点担心。垂下眼帘,微微思索片刻,再抬起眼看向钟未央,见钟未央还是满脸真诚,她也不好意思再矫情了,先清了清嗓子,压低着嗓门,低低地道:“外甥女,今天舅母有事相求。”
钟未央微笑着轻声道:“舅母请说。”
赵嬷嬷瞪起了眼睛,嘴巴抿紧,盯着赵大太太,拳头也跟着握紧了,心里十分警惕。
赵大太太道:“赵家家计如今实在是艰难,外头看着还行,里头硬撑着,你二舅母没主见,家里全靠我一个人张罗。”说着,她低头叹气,在腿上无目的地摆弄了两下手里的帕子,脸色落寞。
钟未央心里也有些感触,道:“此一时,彼一时。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大舅母这些年也辛苦了。等表兄他们出人头地了,表嫂们又都学会了管家,那时舅母也以含饴弄孙了。”
赵大太太拉住钟未央的手,满脸感动,轻拍着道:“外甥女这话甚得我心!是呢,现在的难关是难度过去呀!”
“舅母有什么难处,不妨和我说。”钟未央道。一旁的赵嬷嬷差点急得跳起来,她站在钟未央的身后左侧,此时连忙悄悄地用手拉钟未央后背的衣裳。
赵大太太谨慎地拿眼看一眼赵嬷嬷,赵嬷嬷抿着嘴,眼睛盯着赵大太太,仿佛是在警告她。两人互相防备着,无声地较着劲。
赵大太太垂下眼帘,低声道:“我们和你二舅并未分家,连上丫鬟、小厮、婆子们,家里如今一共有二百人口,个个都得吃饭、穿衣,偏偏如今赵家没有田地,连小菜、米、油、茶叶、腊肉、布这些零碎东西,样样都得去外头买,养活两百人口,也实在是个拖累。我是想着,外甥女正好田地很多,陪嫁铺子里又是卖这些东西的,所以这才勉为其难地来开这个口。”
钟未央眼里不乏怜悯。一个家里二百人看似很多,但只要一个主子身边跟上四五个服侍的人,以赵家的大小主子人数来算,这样已经是捉襟见肘了。主要是男人身边有小妾,小妾又生孩子,十分轻易地就增多了人口,增加了府里的开支。这还真是巧妇也难为无米之炊!
赵府里艰难,她早就在钟太太那里得知了不少,确实是实情。
钟未央真诚地道:“这件事就这么说定了。我让赵大明天去找舅母抄一份单子回来。”
这么爽快地就说定了,赵大太太也有些意外,连忙笑道:“外甥女,舅母我记得你这份好!以后每月去庙里,头一炷香就是为外甥女祈福!保佑你多生几个大胖小子!呵呵……舅母也跟着沾光!”
唉!钟未央在心里叹气,这里的人就算是吃饭都成问题了,也不忘了去庙里烧香、添香油钱。迷信倒罢了,偏偏还浪费家财,烧香拜佛真的有回报吗?明明回报都是自己花心思、花力气赚来的,却偏偏要算在菩萨的头上!
赵嬷嬷很生气,咬牙切齿,眼睛都红了,瞪着赵大太太。在她眼里,赵大太太每年要去钟太太那里搜刮四五百两银子,每次赵家的女儿出嫁,钟太太还会添妆!钟太太作为出嫁的姑女乃女乃,居然还要倒贴这么多钱回娘家去,这已经很让她心疼了!现在赵大太太连她家姑娘也不放过,欺负了太太,又来欺负姑娘,难道让钟太太母女来养着赵家一大家子吗?这又不是一天两天的接济,谁说得清会是几年?钟太太已经贴钱贴了八年了!现在还没有到头!
见赵嬷嬷在一旁蠢蠢欲动,赵大太太很识时务地连忙告辞走了。
钟未央亲自送到垂花门,吩咐松月和清江去送赵大太太到大门口。平蒙院外,肩舆也正等着,抬着赵大太太往国公府大门去了。坐在肩舆里的赵大太太心情颇好,感觉自己今天收获颇丰,心里十分轻松。
到国公府门口下了肩舆,她甚至吩咐贴身嬷嬷双倍赏钱给抬肩舆的婆子们,以及清江等丫鬟。再贪恋地看了片刻国公府的恢弘气势,她才转身去了赵家的马车前,登车离开了。
这一个上午,对她来说,绝对没有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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平蒙院里,西侧屋内,赵嬷嬷是真哭了!
“少夫人,我想请半天假,回家一趟。”她抹着眼泪说,控制不住地瘪着嘴巴。
钟未央圆滚滚的眸子看着她,微微蹙眉,十分肯定地道:“嬷嬷,你想回雪梨院去告状!”
赵嬷嬷连忙把手放下来,脖子一缩,眼神躲闪地道:“这事瞒着太太,不好。”少夫人年纪还小,容易上当受骗,但是太太不一样。
钟未央无奈道:“我也没想瞒着母亲。你别急着走,我写一封信,你带去给母亲,等母亲看完了信,你再告状。”
赵嬷嬷很听话地点头答应了。
钟未央写字很快,而且她也在东厢房里给自己布置了一间小书房,跟司徒明的小书房是分开的。她去自己的小书房里,由小丫鬟松林磨墨,她执笔在纸上龙飞凤舞了一会儿,写了一页行书。写好后,小丫鬟松溪很机灵地拿着扇子在一旁扇风,好让墨迹干得快一点。钟未央看着两个忙碌的二等小丫鬟,一时忍俊不禁。不过,这么勤快又机灵的小丫鬟,她确实喜欢!看着省心!
把干了的信封在信封里,赵嬷嬷拿了信,给钟未央行了礼,飞快地转过身,拔腿就走!
钟未央连忙喊住她:“嬷嬷,你等等!”
赵嬷嬷回过身来,很恭敬地问:“少夫人还有什么吩咐?”她此时心里很着急,很想快点去见钟太太。
“你帮我带点东西给母亲。另外,你对牌还没拿呐!没有对牌,门口的人怎么会给你派马车呢?”钟未央心情有点无奈,脚步不急地进去内室里,拿了一个精致的朱漆雕花匣子出来,里面放着六个玉镯,都是她自己花钱买的。
其实在府里买东西也很方便,打着国公府的名号,让商铺的掌柜把上好的东西拿进来,然后慢慢挑,她以足不出户。司徒明这些日子虽然也总是送贵重东西给她,但是她不打算拿司徒明的东西送人,她都登记好账册的,目前对于那些东西,她用着会不安心,还没有踏踏实实地觉得那是属于自己的东西。
赵嬷嬷小心地把匣子抱在手里,却仍旧没有去暖阁里拿对牌,她坚定道:“我一个人走路回去就行。”
钟未央哭笑不得,告诉道:“你今天是回钟家,不是回自己家!何况匣子里东西值钱着呢,万一遇上抢东西的歹人,你怎么办?再带上两个丫鬟一起,你是我的贴身嬷嬷,出府也得有点架子才行!”
“是嬷嬷我气糊涂了!”赵嬷嬷低头认错道,这会子看上去格外怜,不过,她的心情确实低落,接着道:“我带松香和松江回去吧。”
“好!早点回来!”钟未央叮嘱着,见赵嬷嬷带丫鬟走了,她便去西厢房找恩姐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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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赵嬷嬷还没有回来,却又来了两位客人--钟未亭和钟未舞。
上午刚招待完大舅母,下午又来了两个庶姐,钟未央深呼吸一口,感到有点累。偏偏大家是赶在了这一天来。恩姐儿也很不高兴,嘟着嘴巴,小脸很委屈,因为她又被孙嬷嬷抱去了西厢房里。虽然不知道她是否能听懂,但钟未央还是在小家伙面前解释了一番。
由于钟未亭她们俩也没有请帖,加上国公府大门口管接待的管事又不认识她们,最后仍旧是钟未央派丫鬟去接了她们来。
“现在要想见七妹妹一面,真难!”钟未舞下了肩舆,来到垂花门,当着钟未央的面,生气道。在丫鬟清江和松月赶去之前,她们和门口的侍卫起了争执,结果被侍卫们用眼神鄙视了,她们毕竟是做主子的,家世也不低,顿时觉得脸上十分难堪,心里十分气愤。
“今天确实失礼,我给五姐和六姐赔罪吧!”钟未央笑着,再次福了福身,很快就被钟未亭扶住了。
钟未亭不安地道:“这次是我们来得太突然了,不关七妹妹的事。”
钟未央笑道:“先进屋,坐着喝茶再聊。”
在丫鬟们的拥簇下,三人进了西侧屋。钟未亭和钟未舞也都先是环视屋子,钟未亭满脸温柔,含着淡淡的艳羡;钟未舞脸上的怒气还没有消去,此时眼里又多了几分挑剔。
屋里没有金碧辉煌,也没有琳琅满目。
绘着战马的琉璃窗,浅紫色绣牧童放牛的锦绣门帘子,屋内没有设香炉,墙上挂着一幅超过八尺的荷塘月夜图、一幅清秀飘逸的行法。大炕里侧堆着一堆木头,显然是孩子的玩具,没有放针线篓子。炕上铺着竹席,炕头放着两个大引枕,一个月白色,一个鹅黄色,那竹席却是她们从未见过地精良。炕桌没有上漆,是紫檀木。墙角处一张如意小圆桌,是上好的花梨木,上面却只放了茶壶和茶杯,没有花瓶。屋里那些杌子上的花样,比她们团扇上的花样还要精致、秀雅!屋顶的承尘雕漆彩绘,画着云彩和仙童。多宝格上放有红珊瑚,颜色深红,枝桠十分茂盛,明显地价值万两,是罕有的珍贵。
窗明几净,一尘不染,东西贵而不多,却透着温馨和舒适。
这是钟未亭和钟未舞所见,而依赵嬷嬷和丫鬟们所见,屋里原本陈设简单,但只要她们的少夫人带着恩姐儿在屋里,两个漂漂亮亮的人儿比那红珊瑚还吸引目光,就像干净的天上出现一道七色彩虹一样,比别人那富丽堂皇的屋子不知道要美丽多少倍!
钟未亭品了一口茶,而钟未舞在钟未央面前还跟以前一样不客气,直接就道:“你快把丫鬟们叫出去!”
钟未央吩咐了二等的丫鬟松林和松溪出去,然后微笑着对钟未亭她们道:“清江她们四个是我的贴身大丫鬟,不必避着她们。”
钟未舞瞪着眼睛,表情像是要威。
钟未亭秀秀气气地道:“七妹妹,我们说些私房话,丫鬟们越少越好。”
钟未舞口气霸道道:“让她们都出去!”
清江她们四个丫鬟全都微微皱眉,心里对钟未舞不喜。钟未央继续微笑道:“五姐和六姐放心,她们都是我的心月复丫鬟,个个都口风很紧,是绝对信得过的!平时,我也没避过她们。五姐和六姐不必担心。”
钟未舞口气挑衅道:“什么都不避着她们?莫非她们都做了通房丫头么?七妹妹真贤良!”
钟未央笑道:“确定是贴身丫鬟,不是别的丫鬟!六姐别多想。”她也意在这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上和她们打嘴仗,这么来来回回地纠缠下来,等下午过完了,她们也就该走了!别的话也就不用说了!她们也是别人家的儿媳妇,又没有当家作主,总不能天天出门来找她。
钟未亭连忙劝道:“七妹妹千万别误会了六妹妹的意思,她是关心七妹妹,没有别的意思!”
钟未央主仆五人一齐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钟未亭这也太睁眼说瞎话了!
钟未亭在下面偷偷拉了拉钟未舞的手,又用眼神示意她,让她别意气用事,得先说重要的事。
钟未舞叹出一口气,刚要说话,钟未央赶在前面说道:“五姐和六姐喜欢这茶吗?要不要换一换?”
钟未舞立马没好气道:“我们有很要紧的事和你说!”她以前就喜欢背着钟太太欺负钟未央,不过,一直也就只是在说话时,口气凶一点而已,而实际的欺负,她还不敢做。
钟未央微微笑,缓缓道:“六姐请说,我洗耳恭听。”
钟未舞道:“对你来说是小事,你先答应我们!”
钟未亭连忙帮腔道:“是啊!七妹妹,我一直相信,七妹妹很善良。一点点小事,肯定意帮手的!”
钟未央眼睛眨一眨,心平气和的样子,道:“哪有什么都不知道,就答应的道理?”
钟未舞终于忍不下去了,语气凶巴巴道:“你借五百两银子给我们,就以了!”
钟未亭表情委委屈屈地道:“是啊,七妹妹的嫁妆,我们没法比。但是一时急着用钱,所以才来找七妹妹。”
钟未央脸色认真,冷肃道:“五姐和六姐的嫁妆先由府里出,都有定例,然后是祖父祖母添妆,母亲也添了银票和首饰的!母亲管家一向严明,绝无半点亏待你们的地方!嫁妆单子送去陶家和江家的时候,陶家和江家人都夸嫁妆丰厚的!”她身后的清江、松月、秋香、如许此时也是一脸正气,冷眼看着钟未亭她们!气势上满满的!
钟未亭愣了愣,低头思索。她没想到钟未央会这么不客气地反驳她。
钟未舞还在那里不识抬举,气呼呼地道:“你到底借不借?要是不借,我和五姐以后就翻脸了,再不理你!”
钟未央平静道:“借钱也有个缘由!六姐不妨说给我听,我再说借不借的事。”
钟未舞“哼”一声,这时却不说话,表情别扭起来,还有害羞在里面。
钟未亭看一眼妹妹,然后轻缓地说道:“我和六妹在白马寺求得一位活佛,只要我们愿意出五百两银子的香油钱,感化了佛祖,就以给我们施法,让我们头一次就怀上儿子。七妹妹,你也知道的,我们成亲大半年,还没有消息,因此心里十分着急。这等缘分乃是遇不求的事,我和六妹妹都十分珍惜,希望七妹妹帮我们一帮。如果七妹妹也想快点有身孕,我们以带七妹妹去见见那位活佛。不过,只有有缘人,活佛才肯施法。”
钟未央听得差点奔溃!果然再聪明的女子,只要碰上那些自称“活佛显灵”的骗子,也会变成傻子!何况这本就是个充满迷信的地方!钟未亭和钟未舞她们竟然会去相信这个!不!她们还是很聪明的!担心钱打了水漂,所以来找她钟未央借银子。价钱是五百,就借五百,她们自己是一文不出。
钟未央更担心的是,如果那和尚给了什么东西给那两人吃,万一吃坏了身子,那她钟未央岂不是还要担责任、受埋怨?
钟未央很坚定地道:“五姐、六姐,你们每人都有二百两银子压箱钱,只要再当掉几件首饰,就以凑足五百两了!不需要找我借。何况,那个和尚说的话不尽信,这个钱,我绝对不借。”
“家里婆婆和妯娌都用眼睛盯着我们的一举一动,实在是不能把嫁妆拿去当掉。而那压箱银子,不是我们小气,实实在在是因为怕有了什么万一,会没有银子应急。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也不会来求七妹妹了!”用了“求”字,钟未亭使出哀兵之计!
最后闹得不欢而散。钟未央想了想,还是觉得需要把这事跟她母亲钟太太说一声,钟太太跟陶太太、江太太很熟,最好还是阻止钟未舞她们去找那个“活佛”,免得出事。她写下一封信,让清江和松月去大门口找个小厮,让小厮把信送去钟府。
清江和松月前脚刚离开,赵嬷嬷后脚就回来了。就连那院门口看门的婆子也觉得,今天平蒙院里进进出出,像走马观花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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