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5年12月24日,平安夜。{我们不写小说,我们只是网络文字搬运工-下午吃过午饭,程曦就已经去往电视台做最后的彩排。
程曦前面,有个女孩正在候场。编导走过来,对她说,“你的伴奏出了问题,与我们要求的播放格式完全不符。赶紧换,现在换的话应该还来得及。”
女孩吓一跳,脸色都变了。程曦记得她,这女孩是舞蹈学院选来参加比赛的,她们都是一路从初赛比了许多场才能走到今天的决赛,各自心中的压力大约只有身为选手才能明白。
程曦见她慌得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于是轻声道,“要不然找你的导师想想办法吧?”
那女孩转身看着她,表情沮丧,“我已经麻烦她这么久,今天是平安夜,不好意思再打扰她的。”她走到一边坐下来,“我弃权算了。”
那编导皱眉看她一眼,没有心情顾及这女孩失落心情,于是转身对程曦道,“那你先开始排练。”
程曦点点头,走到舞台处,深吸口气,转身开始准备,很快将那女孩的事情抛诸脑后。
彩排结束后,编导又拉着她说了一下正式比赛时的舞台设计和站位。演播厅里,每个人都看起来很忙碌,节奏很快,没有人有时间顾及别人是不是高兴还是难过。
程曦和编导说完话,一看时间,离7:00正式比赛还有近两个小时,她走出电视台,去对面的咖啡店买了杯咖啡,坐着一个人调整紧张情绪。
忽然,她听到对面电视大楼生一阵骚动。很快的工夫,一个人影从高空飞速落下来,然后砰地一身,跌落在地上,一时间血肉模糊,路人惊慌尖叫,马路上的车都纷纷停下来。各种混乱。
各种混乱和人群熙攘间,程曦瞥到地上那个人脚上穿着的浅粉色芭蕾舞鞋。
她不敢置信地放下手中咖啡杯,难道是刚才那个伴奏带出问题的女孩?!
她推门跑出去,隔着挤满人群的马路,她看清那人面孔,原本梳得整整齐齐的头上染满鲜血,血浆迸出……
程曦几乎不忍直视,吓得狂奔跑回电视台的梳妆间。她呼吸急促地坐在镜子前,刚才,不过半个小时的时间,那女孩还鲜活地在她面前微笑皱眉,活生生地站着。她还与她说话。
生命无常的一幕就这样血淋淋,无比残酷地在她面前上演。她多想亲口问一问那女孩,究竟为了什么原因,以令她连活下去的勇气都失去?
但现实是,虽然大楼外刚刚逝去了一条年轻的生命,但演播厅里却一切照旧,导演助手开始进来催促选手们化妆换衣服,然后又有工作人员走进来让十个选手抽签选择出场顺序。
程曦抽到第八个。那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次序,等到她上场的时候,评委和观众都已经有些视觉疲劳。
她走上台,灯光开始转而变得多彩缤纷,轻快音在演播厅里响起来,程曦跳得是《胡桃夹子》的开头一段。
圣诞节,女孩玛丽得到一支胡桃夹子。夜晚,她梦见这支胡桃夹子变成了一位王子,并领着她的一群玩具同老鼠兵作战。后来,王子又把她带到糖果王国,受到糖果仙子的热烈欢迎,享受了一次玩具、舞蹈和盛宴的欢。
这是一支节奏和气氛都很欢快的舞,程曦有个临时舞伴与她配合。整支舞她有许多旋转和单脚快速弹跳的动作,她跳得极其漂亮熟练,再加上她脸上欢快美丽的笑容,时时引起台下观众的阵阵掌声。
她在许多小孩子扮成的糖果仙子中间跳跃舞蹈,她脸上泛着灿烂快的笑容,眼眸中却不知为何盛满泪光。
台下,有位外籍女评委凝着程曦,与另一位评论小声道,“天,她竟然连小女孩快又充满失落伤心的心情都表现地如此到位。”因为这支舞是女主人公美好的一个梦境,梦总会醒,醒来会觉失落,冷清还有眷恋。
她们却不知道,程曦不过是为了另外一个原本以与她一样在舞台上旋转起舞的女孩而感到惋惜心酸。
跳完舞走下台,程曦忽然觉得这比赛的结果已经不再那么重要。匆匆换过衣服卸了妆,她逃也似地离开了电视台。
今天是圣诞节,路上挤满了一对对的情侣。一路上,街边的树枝上挂满银色的彩灯。火树银花,整个城市绚烂明亮地好比白粥。
原来一个生命的逝去和消陨,根本不会影响这个世界一丝一毫。
她坐上公车回到运河区,相比市中心的繁荣热闹,这里明显清静许多。程曦不敢马上回家,因害怕自己的坏情绪会影响家中的两位老人。
她打了电话,请保姆替她多照看一会儿。好在那保姆是个中年的单亲妈妈,孩子也跑出去过圣诞节,她回去也是一个人,不如在这里陪两位老人更热闹一些。
程曦走着走着,看到一间名叫运河五号的酒吧。整间酒吧是用一间过去的老旧米厂改的,程曦小时候经常来与伙伴们玩耍。
一种熟悉感驱使她推门走了进去。运河五号是个轻吧,环境清雅安静,她不由自主放松下来,走到角落坐下。
有位年轻的女服务生走过来,“想喝些什么?”
程曦抬头看着她,轻声问道,“有没有一种酒,味道甘甜又能令人忘记不开心的人和事?”
服务生微笑,答,“除了啤酒,任何酒都具备您想要的两个功能。”
啊。程曦从钱包里取出五百块,笑起来,道,“这是我身上所有的钱,今天是平安夜,我以花光它们。”
对面玻璃房里,乔默笙听到她有些孩子气的话,不禁勾唇笑起来。林浩坐在他对面沙上,奇怪看他一眼,不满道,“好好一个圣诞节被你拉在这里加班,你居然还笑得出来。乔默笙,你的良心呢?!”
乔默笙站起来,走出玻璃房时,轻轻抛出来这样一句:“被偷了。”
十分钟后,服务生从端了一杯鸡尾酒走到程曦跟前,“小姐,请慢用。”
程曦端起那杯酒。呀,小小的酒杯里,七种颜色层层分明,最漂亮是杯沿的那颗小小蓝莓和黄色柠檬,仿佛是星星月亮和七色彩虹同时出现。
她惊奇地看着那杯漂亮的酒,问服务生,“这叫什么酒?”
服务生下意识看了眼不远处吧台里的乔默笙,心想老板也没说呀。她轻咳一声,随口胡诌道,“七彩的甜星。”
程曦其实酒量不算差,但她从来没喝过这么多颜色的酒混在一起,而且这酒很易入口,她不知不觉就一大杯下了肚。
乔默笙见状轻轻蹙眉,这孩子一个女孩子半夜出来喝酒也就算了,竟还这样不知道节制?
程曦哪里知道这酒后劲很足,她很快喝光一杯,又找来服务员,酡红着一张脸,一脸茫然,歪着头,红唇微嘟,“五百块,只够买一杯酒吗?”
额……服务员为难地看了眼乔默笙,心想这酒虽然是老板亲自调的,但五百块一杯也确实是有点……坑人。
乔默笙见她眼中盛满失望,一张巴掌小脸红彤彤,透着几丝委屈,轻叹口气,对服务生说,“给她一些度数低的汽酒吧。”
他说完,又重新走进玻璃房。他知道她不喜欢乔家人的,上次在a大,他亲耳听到她说。
乔默笙心中说不失望是假的,但他姓乔是事实。她是艾兰的女儿,以后难免要与乔家有所牵连。
如果她也与自己有相同的心动感觉,乔默笙不会介意其他原因。但很明显,这女孩没有。他在她心里的印象与其他人一样,觉得他淡漠,疏离。
不是不失望的。乔默笙轻轻叹口气,他以为至少她是特别的。
一个小时之后,他和林浩完成手中工作,转头,竟看到女孩还在。她桌上摆了六七个汽酒的空瓶,一张脸酡红成一片,身体摇摇晃晃地位置上站起来,“洗……洗手间……”
服务生领她走进洗手间。只见她走到大理石水池旁,整个人突然趴在上面,无声地落下泪来。
服务生吓一跳,“小姐,你没事吧?”
程曦摇摇头,打开水龙头,忽然小声道,“我看到好多血,很多很多,就像这水管流出来的水一样的多……”
服务生闻言,脸色顿时一变,尼玛,这客人看着清清秀秀的,怎么这么吓人咧……
谁知这时程曦的脸突然凑到她面前,“你脸上好多血……怎……怎么办?……”
服务生眼睛瞪得极大,尖叫一声转身逃出洗手间。
乔默笙以为是程曦出了事,也顾不得这几日来心里的膈应,走进洗手间,就看到程曦整个人扑在他身上,东倒西歪。
乔默笙轻轻蹙眉,把她扶正,“你醉了。”
“我没有醉。”她歪头,努力让自己站稳,然后月兑掉鞋子,踮起脚尖,转圈圈给他看,“你看,我还以跳舞。我每天都跳舞,一个小时,两个小时,五个小时……”
她熟练地转着圈,哪怕已经喝酒喝得意识涣散,她的圈圈依旧转得非常漂亮。
乔默笙上前扶住她,“是,你很会跳舞。”
程曦重重地点点头,“这是真的。我很会跳舞。”
她难得流露出的骄傲特别认真,简直爱。乔默笙勾唇失笑。
程曦眨着迷离的眼,一张小脸凑近他,带着果香味的酒气喷在他的薄唇和鼻翼间。
两人距离非常近,大约只得十吋。
“咦,你是陌生先生。”醉意朦胧间,她唤起他的名字。
乔默笙从来不知道,原来他此生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次对于一个异性的心动和渴望,竟来自于一个喝得意识不醒的醉酒女人。
酒气在两人的一呼一吸间流连。乔默笙倏尔低下头,就这样吻上她带着微甜酒味的薄唇。
程曦呆呆看着他。喝醉的女孩,看着男人近在眼前的英俊五官和他黏在自己唇齿间的双唇。
她感觉到他男性陌生中带着一丝好闻的气息在她唇间辗转,她好奇又觉得混乱,小心翼翼伸出舌尖,轻舌忝,嗯……这酒好淡……
她皱眉,完全不知道此刻男人的心已经被她撩拨得凌乱失常。她轻轻推开他,嘟着嘴,不满道,“你的酒……不好喝……”
她歪着头,倚在他身上,声音有娇嗔和不满。与清醒时候的程曦判若两人。
乔默笙轻叹口气,第一次觉得自己似乎败给了一个16岁的孩子。他任由她靠在自己怀里,拥着她往外走,“那什么酒好喝?”
程曦嘿嘿一笑,“七彩的甜星啊。”此时,玻璃房里,林浩已经离开。他让她坐在沙上,又为她倒了杯茶,“喝下去。”
程曦听话地接过来,捧在手里。脑海中忽然又想起那个跳楼的女孩,她倏尔安静下来,轻垂着头,凝着手中的茶杯,茶烟袅袅,带着一丝丝热气,温热她的脸庞。
半晌,她慢慢抬起头,看着乔默笙,轻声问道,“是不是,一个人如果以无心无爱,自私自利,反而以活得长久一点?”
比如程煜,他永远在令自己的亲人孤苦流离,他却每一日都过得特别好。
乔默笙静静凝着她,慢慢道,“一个人,总要先学会爱自己,才会有能力去爱别人。如果真的爱上一个人,他会想去知道所爱的人需要什么,渴望什么又害怕什么。”
“他亦会懂得爱惜自己,因为他不会希望看到在意的人脸上因为自己而染上失落或绝望的泪光。”
程曦长久凝着他平静安稳的脸容。纠结郁结了一晚上的心似在这一刻寻到解月兑的方法。
是啊。那女孩的死只能证明她自己的怯懦和对自己的不负责任。每个人,总有自己的人生十字架需要背负。伤心,疼痛,失望,难过甚至绝望,就算去到更大的绝境,寻死都不会是理想的解决办法。
乔默笙看着女孩渐渐豁然的神色,知道她已经又一次靠着自己走出低落情绪。此时已经是晚上11:15,屋外开始飘起雪花,纷纷扬扬,无声。
乔默笙望着女孩微肿红唇,轻轻开口,“晚了,我送你回去。”
两人撑了一把黑色打伞,沉默走到轻雪的平安夜晚上,忽然,他看到角落间似有男人的踉跄身影走向程曦。
“程曦……”
程曦看向来人,倏尔蹙眉,“伊楠?”
伊楠显然也喝不不少酒,身形不稳,走到她面前,“我等……等了你足足三个多小时,你为什么没有来?”
程曦一脸茫然,她根本没有与他约过见面,他为什么要等她?
“程曦,程曦,你真是狠。你答应过我,你不会躲我的,你也答应过我,我们依然以是朋友。是……是为什么你言而无信?!”
他倏尔伸出手,抓住她纤瘦手臂,不停用力摇晃。
程曦自己也喝了很多酒,被他这样一晃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她试图推开他,但女生力气又怎么能比得上高大男人?
她实在受不住,只得开口道,“伊楠,我们只能是朋友。你如果总是步步紧逼,我无法不躲。”
乔默笙静静听着,原本紧拧的眉头忽然松开。女孩倒也不笨,知道感情的事,如果给不起,就不要拖延人家。
他叹口气,走过去,适时把程曦从伊楠手中解救出来。
伊楠抬头不悦看着他,“又是你!”
乔默笙轻轻握住程曦的手,“是,所以请你以后离她远一些。”
“凭什么?!是我先认识程曦的!”伊楠突然低吼,他藏了多年的一颗心,终于想要拱手送给一个女孩,是她却连收都不愿意收。
乔默笙淡淡看了他一眼,只简单道,“如果我是你,这一刻我会选择安静离开。”
他说完,拉着程曦径直走开。
家就在旁边,用走的就以到。程曦低落情绪得到平复,夜风也渐渐将她的酒意吹淡。
她忽然就想起方才在洗手间的那个亲吻。她脸颊觉得滚烫起来,小心偷瞥了一眼乔默笙的薄唇,轻轻蹙眉,天哪……
她轻咳一声,低头不敢去看他的双眼,“我家就在附近,我自己回去就以。”
说完,也不等他回应,自顾自准备离开。
乔默笙忽然伸出手拉住她,目光里仿佛藏着一片无垠深海,声音温和却带着无限怅然,“为什么不试试喜欢乔家的人?”
程曦倏尔回身看向他,他果然还是听到了。
是……她轻轻开口,“半步成诗,十吋心动。但,然后呢?隔着天与地的距离,我们要靠什么来维系这半步和十吋的关系?”
乔默笙望着她慢慢离开的身影,脸上忽然泛起轻柔笑意。
只因,他听到她说,“半步成诗,十吋心动。”
她动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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