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老爹走后没多久,吴思辰母女俩就来了。
“阿狗,你真的没事了?”吴母望着阿狗,脸上神情复杂,身旁头微垂的吴思辰亦是。
慕薄云见这名突然出现的妇女脸上的表情毫无任何欣喜,那模样彷佛恨不得他死一死的感觉太强烈了,即使她极力想掩饰,但是那双眸说清楚了一切心思。
而在妇女旁边那名年约十六七岁的少女,与母亲同样拥有一双会说话的眸,她没有那股明显的怨气,但看得出来她很不愿意接近他。
“妳们是我的仇家?”只能这么解释这两位的身分了。
闻言,母女俩皆讶异瞪眼,面面相觑。
“仇家?”吴母笑得可尴尬了,“咱们是亲家啊。”
阿狗还真的是认不得人啦?
吴母无法断言这到底是福是祸,但从小看到大的孩子,竟然认不得她了,还是让她有种莫名的怅然若失感。
“亲家?”这亲家该不会是……“我跟妳订了亲?”
他问这话时,是看着吴母的。
眼前女子约莫三十五岁左右,岁月虽然在她脸上留下些许痕迹,犹然是个漂亮的女子。
吴母的眼珠子快掉下来了。
“你在胡说什么?我是、我是你未来的岳母!”吴母气急败坏。
三十五岁的妇女是他未来的岳母,那么……
慕薄云望向一旁同样满脸惊诧的吴思辰。
“她是我未婚妻?”这么稚女敕?
“当然。”吴母指向纠缠在他手指上的玉佩,“这是订亲物,”她又勾出吴思辰颈间的细绳,拉出同款玉佩,“一模一样的。”
慕薄云端详掌中的玉佩,这玉佩小小的,他清醒时就缠在他手上,因为眼前的景物让他太过惊讶也存了太多疑问,故一时之间无暇管这玉佩的来历,想不到竟是订亲物。
“妳们欠我钱吗?”不然干嘛把这么年轻的女孩嫁给他?
“我们欠你钱?!”吴母差点要跳脚了,“是你欠我钱,慕阿狗!”吴母怒气冲冲,“你赌博输了一堆钱还跑来跟我借钱,还敢说我欠你钱!”
原来他还会赌博?
“既然是我欠妳钱,为什么妳要把女儿赔给我?”
“你们从小就订的亲,你以为我愿意吗?”被慕薄云这么一“误会”,气恼的吴母一时忘情,喋喋不休说出积压多年的不满,“我看你小时候乖巧又聪明,还以为是辰儿未来可托付的对象,才让你们订了亲,怎知你长大后不学好,把家产都输光了,要不然现在怎么会搬到这么破旧的屋子?好歹你爹也是镇上鼎鼎有名的木工师傅,多少户人家的家具都出自他手啊?家产都被你败光了,现在连这栋小屋子也不保了,我女儿年底还要嫁给你,你是要拿什么给她吃给她喝给她穿?你说啊!”
“娘。”吴思辰连忙扯扯骂得忘情的母亲。
吴母这么一骂,倒让慕薄云终于知道自己的“来历”了。
简言之,他是个败家子,而通常败家子也都是跟不肖子画上等号的。
“既然我这么坏,那妳就别把女儿嫁过来。”
都晓得良人不良了还要硬嫁,这不是乡愿吗?
“你以为我愿意吗?”骂得激动,吴母哭了,“都订了亲了,能悔婚吗?悔了婚,辰儿的名声也完蛋了,谁还肯要她啊?”
一名邻居拿着金纸过来,看到慕薄云好端端的站在门口,惊得手中的金纸都掉了。
“阿、阿狗?”邻居许大婶诧异的瞪着他,“你不是死了吗?”
“我好像又活过来了。”不过他总觉得他不是慕阿狗,这跟他失去记忆没关系,因为除了跟自己相关的事,其他的事情他都有印象的。
他记得自己应该是住在一个繁华的都市,路上有车,行人匆忙,衣着与眼前的人们穿着大相径庭……
这儿的环境跟氛围他觉得好陌生好陌生,陌生得像他这辈子根本不曾在这居住饼。
但他们却又信誓旦旦说他叫慕阿狗,是一名木匠的儿子,就住在这间破落的屋子里?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他的脑子虽是一片混乱,但他还是很有条理的藉由跟他人的谈话,慢慢的了解“自己”,跟所处的境地。
感觉真像是在梦中啊……
许大婶喳喳呼呼的喊来其他帮慕老爹准备儿子后事的邻居,大伙看他还好好的,可都是惊呆啦,知道他失去记忆更是错愕,七嘴八舌的,吴母也加入了讨论,四周乱哄哄的。
慕薄云有一句没一句的应付着他们,他注意到他的“未婚妻”很安静的站在人群外围,两手交握在身前,微垂着头,看不出心思。
他推开其他民众,走上前。
“喂。”
抬睫的水眸赫见是他,下意识倒退一步,面色有惊惧。
这不是他的“未婚妻”吗?
怎么好像很怕他的样子?
“妳怕我?”他问。
吴思辰咬着唇,低头不语。
“我对妳做了什么吗?”
贝齿咬得更紧,须臾松开,嗓音微颤,“你都……你真的都忘了?”
看样子这个“阿狗”真的曾做出让她害怕的事情,让她对“未婚夫”心生恐惧。
这个阿狗,还真不是个好人。
“我看起来像记得的样子吗?”他好笑反问。
眼前的男人脸上有着戏谑的神色,不知为何,有种超越他年龄的沉稳气质自他身上散发而出,原先属于阿狗的那副吊儿郎当的气质彷佛在突然间凭空消失,原本就好看,只是气质不佳而让人不舒服的感觉也因此不见了。
虽然他头上还乱七八糟缠着布条,头发乱得像稻草一样,但是吴思辰却情不自禁望着他出神了。
一个人丧失记忆,感觉可以差这么多吗?
“嘿。”慕薄云大掌在她面前晃了晃,“醒过来。”他弹指。
吴思辰眨了下眼,小脸猛地通红,连忙垂下头去。
在阿狗还没变坏之前,她是喜欢阿狗的,即使他后来不学好,她的心意也未改变过,直到发生了那件事情,她对他彻底失望,内心终于挣扎了嫁不嫁的决定。
嫁,是一条凄惨的苦路;不嫁,是一条没有未来的死路。
不管嫁不嫁,她都注定苦命的未来了。
头疼得紧,但慕薄云想多“了解”自己一些,故随意的在一旁的桶子上坐下来,这让他与娇小的吴思辰差不多高,视线几乎平视。
“妳好矮,”他比了下高度,“有没有一五零?”
“一五……零?”她大惑不解,“那是什么?”
“一五零公分啊,妳的身高。”
她摇头,“我的身高……我之前量是六尺四寸。”她模了模自己头顶。
“喔。”很好,她听不懂他的,他也不太明白她的。
不过这个尺跟寸若跟他所知的算法差不多的话……
他抬手在空中心算。
吴思辰纳闷的望着不晓得在干嘛的他。
“是一五零左右没错。”真娇小。
“一五零是什么?”他为什么一直说她一五零?“我叫吴思辰,不是一五零。”
“噗。”慕薄云忍俊不住噗哧,这一笑,牵动头上伤处,痛得他几乎要抱头哭喊妈了。
“你怎了?头很痛吗?要不要叫大夫?”吴思辰惊慌的问。
“它一直很痛。”他是做错了什么,才要受这种罪?
他不过是钱赚得比人家多一点,日子过得好一点……
咦?他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印象?
再怎么说,阿狗这一家住的房子,绝对不是过好日子的样子啊。
他真的是慕阿狗吗?
他的脑中有很多纷乱的影像互相碰撞,闪过来又闪过去,却没有一样抓得住。
“你……”她咬了咬唇,“为什么会活过来了?”
“妳不希望我活过来?”听起来,她真的很想要他去死一死。
吴思辰脸上闪过一丝窘,别开头去,“没,我没这意思,你活过来很好,”她干笑,“很好啊,不然慕老爹会很伤心的。”
“即使,”他亮亮手上的玉佩,“这个儿子不学好,坏事做尽,败光家产?”
吴思辰很尴尬的牵了牵嘴角,一直不敢正眼看他,“总是……自己的儿子,总会希望他好好活着的。”
“那对于未婚妻的妳来说,妳希望我好好活着,把妳娶进门吗?”他看她,分明就是对这桩婚事老大不愿意。
吴思辰像是鼓起了勇气般抬头,“如果……如果你从今以后能够勤勉向上,帮着慕老爹做工挣钱,我是……我是很愿意的。”
“那我若不勤勉向上,妳就不愿意了?”
吴思辰蹙紧了秀眉,眸中隐约泪光闪烁,“那也是……我的命。”
她不知道劝过他多少次了,可他从不曾听入耳,甚至还……
吴思辰用力闭眼,不愿去回想当日的情况。
“认命,”他点头,“古代女子都认命……”古代?
为什么会跳出“古代”这两字?
难道他现在在“古代”?
这是什么情况啊?
“什么?”为什么阿狗说的话,她听不太懂呢?
阿狗是怎么了?
丧失记忆不仅改变了一个人的气质,连说话方式也会变吗?
但至少值得欣喜的是,以往一看到她,就会面露yin邪,说话不正经,一被她劝解得烦了就会变脸动粗的阿狗,不仅好声好气的与她交谈,而且姿态端正,没有半点踰矩。
“这个家,应该也没什么本钱吧。”他叹气的回望。
破败的小屋子,听“岳母”说,都抵押给人了,他真好奇若这女孩子嫁过来,是要一起在野外搭帐篷过日子吗?
认命吗?
傻子。
“你又想干嘛?”听到钱字,吴思辰立刻紧张起来。
他忽然朝她伸出手,她惊愕的大喘口气,速速后退,这么一退,正好让手指尖勾住订亲玉佩的他扯掉了颈上的细绳。
两块玉佩都落到他手上了。
“这应该是真货吧。”他拿高玉佩对着太阳,瞇眼细看。
“你……”吴思辰气怒的全身发抖,“不会是想把歪主意打到玉佩身上吧?”
他朝她露齿而笑,“放心,会还妳的,加倍……不,十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