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夜,久不做梦的姬晚禾睡得并不安稳。
她做梦了,反反复复的梦见过去的事情……不,也不能称之为“过去”,因为梦里的情景,并不曾在记忆里出现过。
那是一个黄昏,阳格外凄凉诡异,触目惊心的一团团大大小小红云血块般生在泛黄的天幕上。
拼命奔跑的人影。
夜渐渐黑了,一群穿着着铠甲的士兵从四方八面涌进了府邸中。
火焰如猛兽一般吞没了一家家房屋,黑夜也睁着被熏得红的眼睛无奈何。
一片狼藉,人们四处逃散,很快火焰点燃了,烧得半边天灼红。
“救命啊——”混乱中,人们的喊声都惊叫着四处逃窜,最终是消失在火海里面。高大的横梁倒塌,房屋被焚烧成废墟,出“噼里啪啦”的哀婉。
形神俱灭。
“快跑,快带着……离开……不要……快跑……”有人高喊道,转眼间已经被大火吞没了声音,凄婉的声音划破夜空。
画面一转,眼前的景象似乎变得模糊不清了起来。前面的路渐渐从宽大的道路,变成了狭窄的山道。
恐惧让她拼命跑,拼命跑。
辫散乱,素色布衣上被不知名的东西划得处处都是口子,稚女敕的脸颊也有血痕,一双涉世不深而澄澈的双眼里满是惊恐。
她拼命地穿过荆棘树林地奔跑,宛如逃命一般,不时回头张望,几次被盘龙一样的树根绊倒,但顾不得痛,仍是向前跑着。
“啊——”又一次摔倒,那个影子的浑身是土,她已经精疲力竭了,没有力气再起来了,小腿的布料被血染红。
随着渐渐清晰的树叶颤的声音,尖锐的叫喊划破天际。
“啊——”
一片的血红。
随之黑暗袭来,什么也没有了。
姬晚禾从噩梦中惊醒,已是满身的虚汗。
点燃的蜡烛最终驱散了那令她恐惧的黑暗。
同样被身侧的动静惊醒的嬴政将姬晚禾搂到怀里,低头看着她苍白的脸,担忧地伸手探向她的额头,轻声问:“晚晚,怎么了?”
“师兄,我……”姬晚禾的脸色在烛光的映照下略显苍白,微喘着气,大脑一片混乱。
“没事,我在,你慢慢说。”
她紧紧抱住嬴政,温暖的怀抱总算让她安心了一些,过了一会儿她回过神,缓慢出声:“我做了……一个噩梦。”
“是昨天的事吗?”嬴政看了她一眼,低声问道,并没有询问噩梦的内容。其实从她的神情看来,也能猜出事情的七八分。
姬晚禾敛眸,握紧了被子的一角,声音微颤:“师兄,如果我真的跟那个孩子有关系……万一他走漏了什么风声……”
“够了,晚晚。”嬴政却出声打断了她,搂着她的手力道收紧,他附在她的耳边沉声道,“我也不过是一个替身而已。我讨厌这个名字,但却必须顶着这个名字活下去,还真是讽刺……”
说到这里,他不由冷笑出声。
姬晚禾从他怀里抬起头,摇头道:“不是的,师兄。我说过的,无论你变成什么样子,你也只是晚晚的师兄,不是任何人。”
“所以,晚晚对于我来说,也是一样的。”看着她黑眸中的笃定之色,嬴政眼中的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
“那你……还会娶别人吗?”姬晚禾撇开视线。
嬴政抱住了她,缓缓开口道:“大秦的江山,不需要依靠联姻去巩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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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醒来的时候,外面早是午阳高挂。
姬晚禾隐隐觉得头脑作疼。
揉了揉太阳穴,她披上外衣,坐了起身,开口唤道:“来人。”
往日前来伺候的都是宛若,姬晚禾并没想到,这次出声后,进来的竟然是赵高。
她片刻失神,怔怔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夫人?”见姬晚禾许久没有反应,赵高眼中的喜悦渐渐隐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不解和疑惑。
姬晚禾下意识模向了袖中,握住一个冰冷的小瓷瓶。她突然生出了一个疯狂的念头。那些她闲暇之中无聊研制的毒药,只要一指甲,便足以毙命。
不过是一个小僮仆,悄然无息地消失在宫中,没有人会知道生过什么事……
更何况像他说的,他的父母早已经离世……
“宛若呢?”姬晚禾拉回了思绪,突然开口问道。
赵高连忙解释道:“宛若姐姐临时有事,所以……”
他后面说了什么,姬晚禾却没有听清了。因为有个声音,不停地在她的心里叫嚣着:杀了他,杀了这个能会威胁到自己和师兄的人!
她唯一承认的亲人,就只有师兄和师父而已!
只是,姬晚禾的内心突然涌起一股莫名的情绪,紧握起的拳头最终松了下来。
心情平复下来后,她冷静出声:“你去替我打盆热水过来。”
“是。”赵高重新露出笑容,转身走出了寝宫。
听着那渐渐远去的脚步声,姬晚禾轻轻地闭上了眼睛。
她最终还是做不到。
因为,他有能是这世上,唯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
“替寡人去查一件事。”
寝宫前殿,沉默已久的嬴政终于开口道。
话音落下的那一刻,他身后那人便从殿中宛如一阵风般,悄然无声地从殿中消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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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宫。
华丽的阁楼,金碧辉煌的装饰,秀丽的宫娥,无不彰显着这所宫殿的奢华。
是这所宫殿的主人,秦国最为尊贵的女人华阳太后却显得精神缺缺,一副病恹恹的模样。
“夫人,您要不要喝点热汤……”
“下去吧。”
挥退了呈上膳食的宫女,华阳太后显得不耐。
这时从殿外进来一位内侍,快步走到华阳夫人的身边,行了一礼后,便上前附在她的耳边耳语了什么。
华阳夫人瞬即眼睛一亮,脸上的倦意顿时全无,她惊喜道:“成蟜来了,快让他进来。”
“是。”
片刻后,一位身穿着一身暗红色长袍的男子从殿外进来,他面容俊朗,剑眉英挺,气质高华,却给人一种难以捉模的感觉。
走到华阳夫人面前,男子行了一礼道:“孙儿见过祖母。”
“成蟜,快过来让祖母看看。”华阳夫人立刻起身,牵过他的手,欣喜地说道。
来人便是长安君成蟜,他是嬴子楚和韩夫人的儿子,秦王嬴政之弟。自幼在秦国长大,跟华阳夫人自然是更为亲近。
成蟜没有说话,只是任由着华阳夫人打量。片刻后,又听她叹了一口气:“许久不见,你又瘦了不少。自从你搬往封地后,祖母一直很挂念你。”
顿了一下,她又道:“这次唤你进宫,祖母是有一事要跟你商量……”
“成蟜这次进宫,也有一事要告之祖母。”成蟜这时开口道。
“什么事?”看成蟜神色认真,华阳夫人不由收敛了神色,凝重了起来。
“祖母否……”
成蟜欲言却止,华阳夫人会意,立刻屏退了左右。
直到宫人们都退下,成蟜才走上前,附在华阳夫人耳边低声说了什么。
“你说什么?”听了成蟜的话语,华阳夫人吓了一跳,下意识激动出声,“政儿他竟然不是……”
“祖母!”成蟜赶紧出声打断了她。
华阳夫人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左右张望了一番,这才转回身,压低声音道:“这消息来源否真实?”
“此事乃樊於期将军亲口告之于孙儿,将军德高望重,不会在这种事情上作假。”成蟜公子神色凝重道。
“这……”似是受了什么打击,华阳太后无力地跌坐会座位上,神情也变得颓然。她沉吟了一阵,最终道:“有关此事,我们得从长计议。”
“成蟜,你暂且在华阳宫中小住一番。”
“是,祖母。”成蟜恭顺地回答道。
华阳太后满意地点了点头,想到了什么,她随之又露出了慈爱的笑容:“对了,成蟜,你没见过丽儿吧?”
成蟜不由怔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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华阳宫的后院,雪花飘舞,醉了一地。
熊丽坐在庭院中,将五弦琴放在石桌上,右手轻拨,左手捻弦,一曲流畅的旋律如涓涓细流弹奏而出。听不出曲目,却清晰闻转调划音之间不言喻的惆怅。
一曲完毕,熊丽将手搭在琴上,出一声微不闻的叹息。
但还是有人听见了。
随着脚步声响起,成蟜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原来你也有叹息的时候。”
熊丽吓了一跳,转过身看向来人,瞪着干涩的眼睛,警惕道:“你是谁?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忘记我了吗?那次在楚国……我是你的恩人。”挑了挑眉,成蟜展开扇子,笑道。
似是想起什么,熊丽冷哼道:“原来是你,多事之人……”
“嗒。”不轻不重地一落,成蟜收起扇子打在熊丽额前。眉目间那抹笑意依然不变,“如果没有我的多事,你现在恐怕早就做着自己不情愿做的事了吧。”
熊丽眼底的气焰一点点被泼灭,她沉默了许久。
半晌,她拉着有些沙哑的嗓子开口道:“那个时候,你为什么要帮我?”
成蟜一下子不知道如何应答。
他收回扇子,想了想,道:“因为我想帮你。”
秀美的面容上是扫不去的倦意,但依然是那么的楚楚动人。
成蟜有那么一刹那的失神。
“那你为何又要选择现在这条道路?”他开口问道。
熊丽看着面前的五弦琴沉默不语,半晌开口道:“这是我们各自的选择罢了。”
成蟜喟叹一声:“没错,只是各自的选择罢了……”
作者有话要说:斯巴达式小忧桑扔了一个地雷
谢谢亲的霸王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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