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十万两?”嘉靖帝被气的笑了起来,“银子呢,都到哪去了?还是说你们都盯着朕的内库了?嗯……?”
“陛下,臣无能。”方钝又跪了下去:“国库空虚,微臣也是没有办法了。”颇有些顺着杆子往上爬的感觉。
嘉靖帝揉了揉有些胀痛的脑袋,昨晚向苍天祈福,一晚上都没合过眼,今天又陪着这些大臣折腾了一早上:“这么大个国家,让你去打理,这才三月中,到夏收还有多少时间,就只剩下十万两银子了,就凭这一点,现在斩了你也没人叫屈!”
方钝虽说是正德年间的进士,可是任用和提拔都是在嘉靖的手下,打一上任就和钱粮打交道,可以说是大明财政方面的权威,听到皇帝这样说,立刻反驳道:“国库里当然不止十万两银子,可是到夏收还有三个月,京官的月俸要发,兵部那边得留着一块儿,黄河那边要留着一块儿,加上其它的预留,总共还有一百一时万两。”然后就要呈上户部的账册。
嘉靖点点头,黄锦便将那账册转呈上来。嘉靖的手指封面上无声划了几下,仿佛在考虑要不要打开看一看……这一本烂帐。以往天公作美的时候也没存下什么钱财,更何况这几年南北方同时用兵,各种天灾还变着花样的来造访,也多亏了手底下这一帮子人都是能干的。
“最近三年,北方鞑靼不断冒犯,单是收入就减了不少,每年的亏空在六百万两左右,陛下!”若是不细细看的话,才六十出头的方钝比七十多的严阁老还显老,大半是被这个烂摊子给愁得。
嘉靖陛下翻了一页后,便很干脆的往地上一丢闭上眼睛道:“这些狗屁东西,等有心情再看,先把眼前这关糊弄过去……”看一眼边上侍立的黄锦道:“朕的内库有多少钱?”明朝国库和内库有完全不一样的敛财渠道,加上嘉靖陛下爱好不是太多,只是烧烧香,练练丹药什么的,内库余钱不少,所以才总被缺钱的户部给盯着。
黄锦恭声道:“回禀陛下,大概是二百万两。”黄锦很有眼色的没有说实话,又报了一个堪堪应付眼前地震灾害的数字,他可不想被那些外臣天天惦记着,虽说每次都有打借条,但是这些年年年亏空,哪次不是有借无还的。
“这回就算是权且救急。”靖帝挥挥手道:“黄锦,内库出十一万两。”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了,朕都比国库出的钱多了,你就不要再向朕要钱了。
“朕都捐钱了,那些个大小臣工也捐一些,总是偷朕的,用朕的,偶尔也帮朕一把。”其实吧,京官有些的还真是不多,如果是翰林那种清水衙门,基本就指着俸禄过日子,现在的吏部尚书李默才刚刚接了前任夏邦谟的班儿,还没建立自己的班底,这种得罪人的命令一下来,自己的吏部尚书就难办了。不过他又不可能向夏邦谟那样敢和嘉靖帝据理力争。
知道这下肯定又要克扣薪俸了,李默腮帮子一阵哆嗦,但终究拧不过大腿,只好闷声道:“不知陛下要多少?”
“十二万两,你看怎样?”嘉靖帝心虚笑道,见李默的脸都绿了,便减去了四万两道:“八万两,总可以了吧?到夏收,朕再给他们补上。”
李默郁闷道:“若是流民不来京城,那应该够,就怕物价上涨。”还补上,到时候不再借都是阿弥陀佛了,只期望这次不会被同僚给挤兑的太惨。
见他话头松动,嘉靖帝呵呵笑道:“国难期间,一切从简,这个道理你跟他们讲清楚,如果有人不接受,你让他们来找朕。
“臣……遵旨。”毕竟自己这吏部尚书来得有点没有底气,而且这也是当上吏部尚书以来,陛下亲自下的第一个命令,不好反驳,毕竟陛下好才是真的好,其余都是浮云。
“这样可够?”嘉靖帝问道。
方钝沉吟道:“勉强够用了,山东本也有些存银,加起来应该能应付到夏收。”言下之意就是,夏收之后还要再接济一二。
“勉强可以应一阵了吧?”嘉靖帝问道。
“陛下仁慈,”方钝轻拍了下龙屁:“这笔款项,足够安置二十三万灾民了。”
“但是还不够!”一直作壁上观的内阁首辅严嵩插口道:“最好再准备十万两银子……若是算的太紧巴了,有个万一,形成流民就麻烦了!”
“嗯,”嘉靖点点头,这道理他当知道,目光扫过众卿,缓缓道:“命令官绅富民,捐资助赈吧。”这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但现在火烧眉毛,也顾不得那么多了。总不能总是自己掏银子吧。
众大臣面面相觑,所有人都看着新任的吏部尚书李默,一副看他笑话的样子,李默只好站出来道;“请问陛下,五品以下官员薪俸不高,而且朝廷还欠他们的俸呢,不太好再让人家掏钱了吧?”
“好吧。”嘉靖帝略微一思考道:“五品以上按官阶捐钱,就拿你们几个来说。自被任用以来,家计颇已饶裕,别以为朕不知道!”
几人赶紧跪下,表示自己没有干亏心事,没有对国家财产下手。
“臣愿捐一万五千两银子,替陛下分忧。”别个还在赌咒的时候,严嵩直接来了个一锤定音,要说手下没黑钱,官儿当到他们这个份上,哪个信啊,还不如解决眼前的危机先。
回过神来的其他人,连忙说自己能捐多少。一副赤胆忠诚的样子。
把赈灾的问题说完了,嘉靖帝的目光投向远方,悠悠道:“赈灾只是治标,不能治本的话,就会三天两头,没完没了的赈!这次京察,李爱卿给我盯紧了,该降职的降职,该罢黜的罢黜,你们回去也要反身一下,到底为什么上天怪罪,弄的朕的天下四处烽烟。”
“臣等自省。”众臣工齐声道。
嘉靖帝点点头,看向兵部尚书道:“至于王爱卿,山东那边,你知道该怎么做吧?”
王尚书杀气四溢道:“请陛下放心,山东那边绝不会有流民闹事。”
“很好。”嘉靖帝疲惫的挥挥手道:“朕允许你便宜行事,都下去吧。”
然而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赈灾才刚刚开始,一群群携家带口的难民,从山东老家涌向大明帝国的都城。或是沿街乞讨,或是四处寻找施粥的地方,艰难而又卑微的想要活下去。唯一的好消息是,天气越来越暖了,难民即使睡在大街上也不至于冻死。
国子监内的学生虽然还是要每天上学,但是心思不可避免的就放在这边儿,毕竟家里捐钱捐粮的不在少数。
“昨儿个那些跑我家乞讨,又脏又臭的,随便赏了几碗剩菜剩饭,还一直磕头叫我活菩萨。”
“都是朝廷有奸人在。”
“奸人是谁?”
“还能是谁?”说话的人的眼神往刘坚这边儿飘过来,挑衅的看了一眼严鹄,“那边就有一个奸人家的杂碎。”
“什么?你再说一句。”严鹄听了这话,顿时大怒冲上前去,一把揪住说话那人,“有种,再说一句。”
“怎么着,你还想打人不成?你有个奸人爹,我爹也不是吃素的,我告诉你,我可是姓朱的。”刚才说话的监生被严鹄揪住以后,仍是不甘示弱,也回手一把揪住了严鹄。刘坚正在去拉架,嘶了口气,妈的,又是个皇亲国戚。
“那我就替太祖皇帝和当今万岁教训教训你这个满口胡言的畜生。”严鹄听了他这话,心里愈加的上火,横着张脸,就是一个大嘴巴抡了过去,“我爹也是你个小蛀虫说得的?”
这里一动手,周围可就乱了套,国子监内的监生多半是官宦家的子弟,向来喜欢比个高低,又互相看不顺眼,这两个人手里打着,嘴里还不住的骂骂咧咧,这边说:“你们这些狐假虎威的败子”;那边道:“你们这类祸国殃民的祸根。”顿时一场个人恩怨立刻上升为“政治矛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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