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屋子的门口,她安静地站着。她身上穿着第一次见面时的那件婚纱,粉色的乔其纱裙子缀着漂亮的蕾丝边,在阳光下一闪一闪。她盘着新嫁娘的发髻,乌黑发亮的头发似乎能让人闻到淡淡的香味,她的化妆师想必为她的妆容煞费了苦心,眉线,眼影,腮红,唇彩,所有的一切将那张瓜子脸衬托得格外鲜艳,像极了带着露珠正要怒放的美丽玫瑰,她浅浅地笑着,茶色的眼眸中似乎带着一丝淘气,这对眼睛有那么的深,当你凝望她的时候,真的会让你不自觉地迷失在这个世界里。
望着这个正对着自己巧笑吟吟的女子,邹华像是被高压电棒在脑袋里狠狠捅了一下,这个原本应该在屋外拐角弃物堆里的女公仔,是何时跑进他的房间来的,那天看见它时,虽然还是很新的女圭女圭,但是总带着弃物的昏暗颓势,但现在眼前的这只女圭女圭却神采飞扬,宛若热恋中幸福的女孩。望着纹丝不动的女圭女圭,再望望好好关着的大门,邹华使劲吞了口吐沫。
抱着头沉思了一会,邹华暂时定住了神,飞快地用冷水洗了洗脸后,他开始检查自己的屋子。在细细检查了一遍后,邹华没有发现任何其他奇怪之物,自己的东西也都安然无恙,他打开房门,开始检查自家的锁。防盗门和大门这两道门原本都是反锁的,对着光仔细看了半天,邹华也没有发现锁上有任何撬弄的痕迹。他关上门,顺着走廊往前走,在拐角那堆弃物前,停下了脚步。
望着弃物堆上孤零零的男公仔,邹华终于确认,昨晚偷偷跑到自己屋里来的女圭女圭,就是原本在这里的那个,看起来她不但换上了干净的衣服,而且特意重新化了妆。一想到这个,一阵恶寒涌上了心头。邹华转身就跑,像做贼似得冲回了自己的房间。在屋子里踱来踱去,邹华始终理不清自己的思路,眼看上班的时间已经快到了,他只得拿起东西出门上班。走到门口,犹豫了一下后,邹华先将那个公仔的脸转了过去,再提着它的衣服将它拿了出去,他锁上门,想了想后又打开门,他找了张报纸,撕了小小一角,将碎纸片放到门框上,然后小心翼翼关上了门。提着女圭女圭继续往外走,邹华没有在拐角停留,他直接出了公寓楼,将手里的女圭女圭毫不客气地丢进大门口的垃圾桶。女圭女圭很大,原本就满了一半的垃圾桶一下子就盖不上了。负责清洁的阿姨正好就在边上,望着她边小声嘟囔着边把那个垃圾桶推走,邹华心里舒畅了很多。
与前几天一样,邹华提前5分钟走进了办公室,刚刚略微舒展的心情很快就被打破,这次不是因为其他的,而是纯粹的公事。事隔几天,分公司老钟的事情终于被总部摆到桌面上来开会传达了,钟庭庆自己失踪了不算,南京分公司同时有368万现金去向不明。在电话会议里,总公司李总几乎是咬着牙齿向所有中层干部通报了这一旧闻,在会议中他还责成邹华,要他务必追查到失踪的现金,以及失踪的钟庭庆。刚放下这个电话,警察方面的电话又打了进来,来电话的不是负责失踪案的,而是经警。经济警察大队的楚警长似乎闻到了什么味道,他和邹华有一道没一道地聊了半天,看似漫不经心的闲谈,邹华却隐约明白了警察实际感兴趣的地方,钟庭庆似乎真的在参与非法借贷,并且至少有挪用公司资金的行为。
前任留下的狗屎堆是彻底恶心到邹华了,他现在的处境很为难,李总说的很明白,要他采取任何办法让公司月兑身,绝对不能被钟庭庆可能的非法个人行为拖下水,而这个姓钟的老混蛋实际已经把公司卖得干干净净的,他很有可能是在用分公司的账户做的那些违法操作,警察现在只是暂时没有动手而已。这错综复杂的狗屁事情让他很烦躁,他中午饭也没有出去吃,本来只想用中午的时间眯一会的,但是毕竟晚上没睡好,邹华最后还是磕在桌上睡着了。
不知道自己迷迷糊糊睡了多久,等邹华睁开眼睛的时候,他发现自己又回到了那天在火车里梦到的树林里。今天的树林似乎和那天的又不一样,原本最多只是泥泞的地面,现在变成了不断发出咕嘟声的大沼泽。深黑的沼泽像是吃饱了的胃慢慢蠕动着,偶尔有气泡从深处浮上来,它慢慢地浮到泥浆的表面,然后噗的一声迅速破裂。那天见到的树木这次显得更加枯萎了,黑色的树皮似乎正在不停地爆开,然后萎缩成一段焦枯的残肢。邹华的眼睛睁得很大,他在等那个女人,他仿佛知道会有那个女人出现。
就在他刚眨了眨眼的时候,那个轮廓朦胧的身影就突然出现在他不远处。望着那似乎因为信号不好而不停闪烁的人影,邹华似乎连呼吸也忘记了,就这么直直的僵立在那里。全身罩着白袍的女人开始前进,她的脚露在外面,青灰色的皮肤,惨白的脚趾,还有东一道西一道的伤口,这一切都让邹华感到胃在翻腾,他开始剧烈的干呕起来。
那个女人缓慢地走近邹华,在离他一手之隔的地方,停下了脚步。似乎有一层看不到的屏障,隔在了两个人中间,那个女人抬脚试了几次都无法穿越,她立刻不安地扭动起来。眼见面前的这个东西无法靠近自己,邹华暗暗松了口气,这时身边突然传来奇怪的感觉,他连忙往自己身边望去,就见自己左边不知什么时候站着一个小孩,他最多只有两三岁,正牵着邹华的手冲他微笑。
“是那个?”虽然邹华已经供奉古曼童很久,但他还是第一次在梦里感应到属于自己的小鬼,看来是这件宝贝帮自己挡住了那个非人的东西。“可是我的牌子明明已经碎了啊,法师不是说会反噬吗?”刚想到这里,邹华就突然发现自己身边的小孩子突然变了模样,原本胖乎乎可爱的小孩突然变成了白骨的骷髅,它带着尖厉的呼啸掐向自己的脖子。拼尽全力将那具小鬼的尸体往外一甩,邹华被吓得浑身汗出如浆,小鬼的骷髅杯重重摔到地上,嘭的一声化为灰烟。而几乎就在同时,邹华听到了类似于玻璃碎裂的声音,他似乎想到了什么,转脸望向那个女人,他绝望地发现那个女人已经突破了原来的屏障,她一步步地向邹华逼近,越来越近,逼得他避无可避,逼得他直到两人脸对着脸,鼻子碰到了鼻子。
“啊!”在发出一声高分贝的惊叫后,邹华终于从梦中挣月兑开来,揉揉眼睛,他突然感到头疼欲裂,刚才的叫声很大,很多员工都听得清清楚楚,但是没有人进来问他出了什么事,他的冷汗打湿了衬衫,黏黏的,让他感觉很难受,这个狗屁地方的每一件东西都让他很难受,所有在他眼前的东西都让他很难受,他实在不想再控制自己,一把将桌上的东西全部扫到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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