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华快要疯了。
自从那天起,他就开始陷入了可怕的死循环中,他的幻听和幻视越来越严重,只要他一个人单独呆着,就总会有奇怪的人影和若有若无的声音在身边出现,等勉强打起精神来却又无法找到。他开始无法睡觉,一到晚上就眼睛睁得大大地躺在床上,身体明明已经疲倦地像套了一身铁皮盔甲一样,但是就是无法放松脑袋里的那根弦。即使最后很困难地睡着了也是噩梦不断,而且只要一做梦就会回到那座神秘的树林,遇上那个全身裹着白色袍子的女人。在梦境中那个神秘的女人离他越来越近,现在甚至能直接接触到他的身体。而更让他恐惧的是,每当他早上醒来的时候,那个被他亲手丢掉的女圭女圭总会安静地矗立在原地,像是根本没有谁去动过,只是女圭女圭脸上的表情一直在变,从羞涩的微笑逐渐变成幽怨哀伤,而在昨天则已经变成了被激怒的表情。邹华一直在努力,他将女圭女圭一次又一次地丢弃,一次比一次远,从第三次开始他甚至剪断了女圭女圭的脚,到最后更是浇上汽油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但是第二天那个女圭女圭还是会完好如初地站在那里,只是眼神变得越来越怨毒。他也曾试着不回公寓,晚上住到酒店去。但是那一晚他被警察冲进屋来两次,这些家伙硬说他有嫖娼的嫌疑,还因此通知了他的公司,这件事情闹得沸沸扬扬,最后是王俊代表公司出面来担保才算罢休,而他从此也成了被公司员工在背后指指点点的问题人物。
然而白天在公司里也好不到哪里去,邹华发现自己好几次无缘无故地在办公室晕倒,睡眠不足再加上巨大的精神压力使得他完全变了一个人,他头发蓬乱,胡子邋遢,穿着以前不可能会穿的皱巴巴的衬衫,他的眼窝已经完全陷了下去,几丝白发顽强地从鬓角处探出了头,他现在记忆力奇差无比,很多事情说过就忘,只要一开会就必然会开始打瞌睡,和人说话也是语无伦次答非所问,因为这个已经在几次电话会议中出了洋相。总公司李总已经几次委婉提醒他,邹华自然是连声应承,只是他有苦自己知,他的状况是无法向李总解释清楚的,况且现在的李总只关心那368万的现金去向,对其他的都没有兴趣。
公司里现在疯传新来的经理有问题,不但出去嫖娼而且精神不是很正常,他刚来时建立的良好氛围被破坏殆尽,大家开始躲着他,而年轻的女文员甚至都不敢和他一起坐电梯,只有王俊和袁景美还因为要向他汇报什么才会进他的办公室。意识到自己的状况越来越不妙,邹华知道自己要赶紧想办法,不然他真的会被逼疯的。他倚在百叶窗边,一边用手指抠着百叶窗往外窥探,一边狠狠吸着手里的香烟,这时昨天无意中偷听到的一段话突然浮现在脑海里,昨天在茶水间讨论新经理到底怎么了的时候,那个叫曹奔羊的小姑娘很严肃地认为他可能是被不干净的东西缠上了,这一无厘头的说法当时让那帮女人哄堂大笑,现在这个说法却让他的眼睛越来越亮,将手头的烟蒂匆匆按灭,邹华拿起了电话,他编辑了一条长长的短信,然后很郑重地按下了发送。
曹奔羊他们来的时候已经是隔天的下午,听到轻轻地敲门身后,邹华几乎是跳着从沙发上蹦了起来,他以最快的速度打开了门,没有想象中那么大的排场,龙虎山嗣天师亲传弟子就一个人站在曹奔羊身后,脸上是略带羞涩的微笑。
让两位进了屋,曹奔羊向邹华介绍她的这位朋友,赵阳华。昨天邹华向小姑娘求救的时候,曹奔羊很义气地把这件事大包大揽了下来,她对邹华还记得她是南京著名的灵异爱好团体金陵搜灵团会员的这件事很是惬意,因此当邹华问她是否有专业人士可以上门服务的时候,她想也不想就祭出了本社团最资深最重量级的人物。
仔细打量着这位曹奔羊嘴里的**师,邹华非常客气地又是让座又是敬烟。他的眼睛在赵阳华身上仔细逡巡,望着这个明显很拘谨的小胖子,一丝失望淡淡地浮现在心头。赵阳华似乎是感觉到了什么,很恭敬地将一叠红红绿绿的东西递向邹华,邹华下意识地接过来,然后再次请赵阳华落座,这些场景像极了邹华熟悉的人员面试,不过这次他似乎不是掌握决定权的人。
手里的那些证件已经仔细看完了,这些证件证明现在坐在邹华对面的赵阳华,的确是在龙虎山祖天师府受篆的正牌法师,他的老师真的是当代嗣天师亲传弟子,因此他本人也属天师真传无疑,宗管会的钢印和天师府的红章在一本证件上的共存看起来很别扭,但是邹华现在再看赵阳华的眼神却已经完全不一样,他合起手掌给赵阳华深施一礼,然后很真诚地说到,“赵法师,请一定救救我,我必有重谢。”
将证明自己身份的宝贝仔细收好,赵阳华坦然受了邹华的大礼,也许是激动,他的声音略带点磕巴,“邹邹先生,除魔卫道是我我我等的分内之事,谢不谢的随缘好了。”
“是,是!”再三向赵阳华拱手致谢后,邹华稳了稳4,他开始向两位讲述自己碰到的一连串怪事,被道士撞得事情说了,被蝎子蛰的事,被花盆砸,在楼道里遭遇鬼打墙,在家里被鬼女圭女圭缠住等等,除了他养的古曼童,其他的一切都通通告诉了眼前的这两位。
邹华是一个讲故事的高手,他把自己这几天的经历讲得活龙活现,坐在那里的曹奔羊听得都打起了寒战,她两手团报,身体已经僵硬得像块木头一般。当讲到那个女圭女圭的时候,屋里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看向门口,那里空空如也。
“从今早开始就还没有出现。”邹华仿佛猜到了他们的疑惑,轻声补充到。想像着这么一个半大的人偶在漆黑的晚上整夜死死盯着你的情景,曹奔羊不由地打了一个冷战,她赶紧转过身子朝向赵阳华,天师传人表现还好,也许是见惯大场面的缘故,赵阳华依然面带微笑,只是他搁在椅子的手青筋毕露,应该是把椅子抓得太紧的缘故。
听完邹华的讲述,屋子里暂时陷入了安静之中。把积蓄多日的东西终于倾倒了出来,邹华的神经似乎要比刚才轻松了一点,他满脸期望地看着赵阳华,等待着这位专业人士发话。
仿佛像是梦游一般,赵阳华神情恍惚了好一阵才缓过神,他搓着自己的额角低头不语。邹华等了一会看他没有反映,他赶忙望向曹奔羊。曹奔羊明白他的意思,她赶紧去拍赵阳华的肩膀。
仿佛被曹奔羊两记从梦中拍醒,赵阳华终于直起了腰:“邹先生,按照你说的情况的确很严重,看来你的确是被生魂冲了体,而且看起来这个生魂法力还很强大。虽然说这件事很困难,但你既然是小曹介绍的,又是她的领导,我就勉为其难试一试,至于效果如何,咱们先做完第一场法事再说。”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听到**师终于答应动手帮忙,邹华登时长出了口气,至于赵阳华说的那些场面话,他完全没往心里去,那些话无非是卖交情讨红包的套话,只要能解决这件事,邹华还是愿意花点钱的。
指挥着邹华和曹奔羊收拾掉客厅里的杂物,赵阳华从随身的包里抖抖索索拿出他的道袍。披上杏黄色的法衣,戴上嵌宝的九梁巾,小胖子法师的气势立马有了改变,他单手掐个法决傲然而立,身上立时有了仙人飘飘然的气势,邹华他们不由地肃然起敬起来。
在邹华的客厅里布下简单的香案后,赵阳华捏了个三清手印开始持咒,在完成净坛请神等一系列准备工作后从怀里掏出几张黄色的符纸。
“赵哥,这是什么符?”曹奔羊虽然和赵阳华混得很熟,但是看他正式开坛做法还是第一次,她望着那两张符纸好奇地问到。
“噢,这个是我派秘传,试冤符。”一边回答着曹奔羊,赵阳华一边将符纸放到香案前,然后闭上眼睛继续念咒,这一次他持的是道教八大神咒之一的金光咒,传说中可金光护体,法威强大,是除魔仪式里必不可少的强力咒文。
“试冤符?邹经理放心吧,我们社团这位副团长可是南京城里有名的厉害人物,你看你看,他才念咒这些试冤符就自己烧起来了吧!”似乎是赵阳华制造出来的奇迹让曹奔羊感觉特别有面子,她刻意压低了声音向邹华炫耀到,邹华望着那团火也是连连点头称赞。
“什么?符自己烧着了?”虽然曹奔羊的声音很小,但是还是惊扰了正在念咒的**师。赵阳华停下了才念到一半的法咒,瞪大了眼睛瞧着香案上那两张已经烧到一半的黄表纸,嘴巴张得可以塞下一个拳头。
“赵哥,你怎么做到的啊?怎么你就一念咒那些符就自己烧起来了?”曹奔羊还在没眼色地继续纠缠着**师,机敏的邹华却似乎发现了赵阳华脸上微小的变化,他的心里不由得咯噔一下。
“不不是我点燃的,这试冤符符是是是自己烧起来的。“呆呆望着已经烧到尾梢的符纸,赵阳华的脸上一片惨白。
“不是你?那这两张符怎么会自己烧起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眼见赵阳华一副打死也不承认是自己做的神情,曹奔羊完全被弄糊涂了,她赶紧追问到。
“试试冤纸在一般情况下只会变色,变得越黑就说明脏东西的力量越大,不过这种情况一般是要等我念完北斗大神咒以后才会出现的。“赵阳华继续瞪着那两张现在已经完全化灰的符纸,一脸不可思议的神情。
“变色就代表有鬼?那,那烧起来代表什么呢?“曹奔羊似乎也感觉到事情完全不是她的想的那样,她抓着赵阳华的袖子惊声问到。
“我我从来没见过这种情况,只是在书上我看到过一次这样的情况。“把脸转向曹奔羊,小姑娘突然发现赵阳华竟然在微微颤抖。
“快说呀,那代表什么?“曹奔羊恨恨地追问着结果。
“书上说这就代表那个东西很凶,凶到我们完全无法搞定。小曹,我们这次好像是真遇上鬼了,而且肯定是个厉鬼。“赵阳华吞了口吐沫,他现在已经完全控制不住自己,身体抖得就像一片风中的树叶。
**师的声音还未落地,从屋子角落里传来了一声很清晰的冷笑声,女子的笑声带着诡异的寒意,拖着长长的尾音慢慢消逝在屋子里。在下个瞬间,曹奔羊和赵阳华几乎同时发出了竭尽全力的尖叫,他们再也无法忍受这间屋子里湿漉漉的带着霉味的气息,拼命地向门口跑去。
从刚才两张符带着古怪的火焰开始燃烧起邹华就隐约有了不详的念头,几乎是在那个声音出现的同时,他已经开始了逃跑。所以当曹奔羊和赵阳华他们跌跌撞撞地跑到门口时,邹华已经跑到门口有一会了,他之所以还没有先跑出去不是因为他顾惜身后的那两个人,而是他发现自己无论如何打不开那道门了。
邹华在女孩子的哭喊声中绝望地拨弄着门锁,而天师则拉着架势勉强着自己挡住身后的俩个人,为了防止屋子里的女鬼逼近自己,赵阳华开始疯狂地使用着各种武器,一时之间,八卦镜,铜钱剑,符水,各种符纸等法宝漫天飞舞。
在身后两位不停的哭骂声中邹华终于打开了门锁,三个人立时像被家猫追赶着的老鼠般窜出了屋子,仗着刚才的位置,邹华冲在了队伍的第一个,他也不搭乘电梯,就直接往防火通道那的楼梯奔去,他低着头顽强地跑着,他不想回头看,他也不想知道为什么那两个年轻人又在惨叫,他只想跑出去,他只想离这里远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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