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晁远的手腕显然是戳中了罗绮的心事,她立时放下筷子,红了眼睛,“我吃不下了,阿姨对不起,我先走了。”说罢,转身便走,竟是一步也没停留。
“罗绮,罗绮,你这孩子……”叶妈妈急忙追过去,却是没拦住,不禁一声长叹,“小远,你也是了,事情已经过去了那么久,当初罗绮也不是故意的,你现在当着小顾的面说这个,不是故意刺激她吗?”
叶晁远好整以暇的把手表戴回手腕上,轻声冷笑,并不多做解释。
顾微凉却明白,叶晁远是故意的,罗绮方才嚣张的提及部队里的事已然蹭到了他的边线。她和叶晁远相处久了,知道若是惹火了这个男人,他会如何的毫不留情。
说起来,叶晁远不是那种有绅士风度的人,他对女人的尊重并不似是那种倾向于无条件的宽容和温厚,这和梁无绪不同。
梁无绪哪怕是对待林嫣然也向来是极有绅士风度的,彬彬有礼,温声笑语,也或者正是因为如此,才叫林嫣然始终抱有幻想。而叶晁远对喜欢和不喜欢分的很开,对不喜欢的,他向来是疾风骤雨,不留丝毫余地,打破一切幻想。
顾微凉对此,心情复杂的很,有时候又觉得安心,毕竟这样也有一个好处,等到哪一天,也许叶晁远和她没了感觉,必定不会叫彼此之间太痛苦,快刀斩乱麻才是他的风格。
越了解叶晁远,顾微凉越觉得他们分明是两个世界的人。顾微凉对一切都保留一分质疑,以此作为对自己最后的保护,时常提醒,即便他们的感情走不到底,她也不能因此太伤心。
罗绮虽说被气走了,叶家二老却是不满的很,气氛已然没法挽回,后面的历程一直很沉默。吃完午饭后,叶晁远见这境况,很快便带顾微凉告辞了。
走出院子,叶晁远拉着顾微凉的手,眉头仍是微蹙。
“心情不好的话就说出来吧,你的手到底是怎么回事?”顾微凉小心翼翼地问。
叶晁远便笑道,“早就想问了吧。”
女孩子顽皮地吐了吐舌头,“确实很好奇啊。”
那一年,叶晁远带着他的小队在接受最后的训练,准备到云南执行剿灭毒、枭的任务。对方是一个完善的武装团伙,枪炮齐全,无疑是扎手的硬钉子。养兵千日,用兵一时,军人在这种时刻,自然是服从命令,勇往直前。
罗绮不想啊,缉毒警的死亡率有多高,只要稍一了解,就会知道。而叶晁远所在的华南之剑,乃是国内特种、兵的王牌军,需要动用这把利刃的任务,其凶险程度想而知。
那时候,女孩子天天想着的就是再过几年,叶晁远再升一升军衔,就该转业了,以罗将军的关系,叶晁远一定能转到一个稳妥的单位,安逸又收入丰厚,怎么会突然跑去执行这么怕的任务呢?
因了这事,罗绮和叶晁远爆过数次争吵,却从来没有结果。直到临行前,罗绮所在的文工团到叶晁远那里做慰问演出,两个人又大吵了一架。随后,罗绮就和叶晁远小队里的另一个士兵越走越近,传言很快漫天飞起来。
叶晁远看在眼里,内心失望不已。
有一天,罗绮传消息给他,要和他好好谈谈。
叶晁远还记得,那是个黄昏,他在食堂吃过了晚饭,独自一人饶到罗绮的宿舍去,他酝酿了一肚子的话,想要让罗绮放心,他一定会活着回来。出任务虽然凶险,但他绝不能临阵月兑逃。
正是饭点,楼里没人,走廊里静悄悄的,只有他轻巧的脚步声,急促而有规律,直到女人的尖叫传来。
“你放开我!你快放开我!”叶晁远吓了一跳,急忙冲过去,只见那个近日来,和罗绮走的很近的男人正把她按在床上。叶晁远想也没想,一拳就打了过去。
都是受过专业格斗技巧的训练,两个人的打法皆是拳拳到肉,叫人看着触目惊心,虽是不见血,但声音已然叫常人吓得冷战。
两个人都尚且年轻,不过二十几岁,正是血气方刚的时候,打红了眼,纪律之类的也都忘了。叶晁远到底实力强大一些,很快就占了上风,罗绮眼看情况不好,从后面一把抱住叶晁远,惊呼一声,“别打了。”
叶晁远被她;拦了动作一滞,被一拳打在胸口,后退了几步,又怕伤了罗绮,半空中愣是一扭,将罗绮护住,手臂却因此划过床铺旁订着的铁钉。
他只觉得手腕处一阵麻,随即是抽搐的剧痛,血自手腕处喷涌而出,伤口深见骨,而罗绮撕心裂肺的尖叫声都恍恍惚惚的,仿佛听不真切了,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手腕伤得怎样了?
叶晁远因此进了医院,两个打架的人各自记了一个大过。只叶晁远的手腕却是废了。
韧带断裂严重,对一般人或许只要手术恢复便好,然而对于一双握枪的手,叶晁远却只能选择退役。教官们也曾推荐过他转文职,然而于叶晁远来说,与其那样呆在部队里,倒不如退役来的好些,整日里看旁人训练、出任务,而他只能坐办公室,那比杀了他更难受。
养伤的时候,罗绮经常来医院看他,叶晁远自来是冷眼相待,有时候甚至不一言。
“叶晁远,你别不理我。是,我想让你和他打架,记个过,那样你被罚了,说不定就不用去云南了,我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只是手腕受了伤而已,医生说过的,不影响平时的生活。叶晁远,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罗绮哭的一塌糊涂,叶晁远却只是冷笑,不言不语。
这样的僵持一直到叶晁远退役,回到地方,开始自己默默的创业。罗绮跟着他,想陪他一起,却始终被抗拒于千里之外。娇生惯养的骄傲女子终于是没了耐心,一气之下申请了法国的歌剧课程,出国去了。这一走,便是很多年。
而叶晁远始终没有原谅她。
罗绮自以为自己的小心机隐藏的很深,叶晁远却明白,打从一开始,罗绮就是希望他能受点伤的,若不然一场打架不过记过而已。以叶晁远平素在部队里的表现,未必会不让他去云南,只有受伤,才能以养伤之名,躲过这一遭。
而这件事终究是叶晁远毕生的遗憾。
男人说的断断续续,有些事或许是因为太不堪回首,甚至有些模糊,然则顾微凉却是听懂了的,不禁也是叹息。在这种情况下,罗绮还在她面前耀武扬威的去炫耀她和叶晁远的过去,见骨子里,这个骄傲的大小姐从来没因为这件事而后悔,而内疚过。
这样的爱,又有哪个男人以承受的起?
女孩子伸手解下叶晁远的手表,手指轻轻触模那道扎眼的疤痕。粉色的新肉横立在手腕上,像是要把血管切断的模样,难以想象,这地方当初该是怎样的痛,这个男人心里当初又该是怎样的痛?
叶晁远低下头,便以看到顾微凉浓密的睫毛,随着女孩子的动作,微微颤抖着,蝴蝶一般,心中的一股郁气不禁消了几分。
“心疼了?”男人低笑问道。
“嗯,心疼了。”顾微凉捧起他的手,轻声说道。
“那就好好安慰安慰我吧。”叶晁远轻轻揽过顾微凉的肩膀,将她靠在自己的怀里。
顾微凉便以听到叶晁远稳健而有力的心跳声从耳朵里传进心里。
“现在以放心了吧,罗绮于我而言,不过是你的梁无绪罢了。”叶晁远喃喃着。
顾微凉便笑了,“梁无绪比罗绮强多了,好歹没害我破相。”
女孩子不想承认,知道真相的那一刻,她才放下心来,而不是之前在星辉时,那样满心踌躇和不安。
到底是件大八卦,顾微凉免不了要去和沈冰讨论一番,谁成想沈冰不屑一顾地看她,“秦川老早就跟我说过了的。”
“你这朋友太不够意思了,都不告诉我。”顾微凉大呼一声重色轻友,和沈冰在她家的沙上闹成一团。
“这种事……当然要……叶晁远……亲口告诉……你了……”沈冰累的气喘吁吁地说道。
两个人极其没有形象的躺在沙上,都是累的够呛。
“我还知道一点别的事,这事恐怕叶晁远也未必知道。”隔了半天,沈冰才说道。
“什么?”
“那个和叶晁远打过架的人,第二年也去了云南。”沈冰说到这里,沉默了片刻。
顾微凉察觉出不对劲,轻声问道,“然后呢?”
“死了,被狙击手一枪打在这里。”沈冰指了指脑袋,声音都跟着轻了下来,仿佛是怕惊扰了什么,“秦川亲眼看见的。秦川说那个人一直很内疚,觉得是他害了叶晁远。”
顾微凉不知该说什么好,眼底却微微有些红了,她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样厌恶罗绮,甚至超过了张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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