恍惚之间,时间仿若行云流水转瞬而过,华灯初上,院中迂回曲折的游廊之上,大红灯笼晕染出了妖冶的光晕,为静若如画的府邸添上了一抹绚丽的光彩。
他眼底的那道寒光,若是我没看错,是比得上萧玄杀人是的锋芒,对于眼前这平日只拿得动书本的王小仙来说,未免太过疑。
我低垂眼眸,潜心静气,眼底掠过王小仙“不知尊师寻我是为何?”
王小仙有意无意地扫过我,转头看向远处幽幽的一汪清池,颇有些无奈道“小姐,你既然知晓家师的易容术,难道当真不知道他寻你所谓何事么?”
眼底一丝冰冷,淡淡开口道“我也只略知皮毛,还望王公子如实告之”微微敛了气息,此事对我来说至关重要。
王小仙却出了一声叹息“这事师父从来不让我插手,我不过也就挂了千面郎君的名,师父手下的探子真正为我所用不过是一半,另一半依旧在秘密为他做事,且不让我插手”
微微蹙眉,柔声之中带了一丝冰冷,眯眼看着他道“王公子这是在说笑么,尊师住在丰城,这丰城之内大大小小的风吹草动,岂能有一样是逃得过你的眼底”
他此时脸上极为平静,眼中微动“实不相瞒,我对师父所做之事确实是少之又少,自从由我出面与外人洽谈生意之后,他便一直忙活着我看不见的东西”
王小仙无法看到鬼魂,也难怪,不过此话一半信,他师父生活在丰城,并非闭关,必定还是会和人接触,既然他不愿意主动提起,那我只能主动问及了。
“那么王公子是知晓尊师和陆家的关系?”其实这些全然是我的猜测,不过心中很是确定。*不离十,眼下便是想在王小仙这处寻个真相,再则也想借此知晓王小仙到底有一分诚意。
他眉目紧锁,定定看向我。像是再我眼中确认着什么。
许久,转身往里走,道“天色不早,小姐不如留在府里用过晚饭再回吧?”
初冬的夜晚,寒深露重,媚红的烛光映在青石板地面之上泛着淡淡红光,好在临行前师兄叮嘱,否则回去是要受凉了。
眼下这个时候,王小仙说是留我吃饭,显然诚意足够。遂点了点头“那便叨扰了”
菜上的很快,量不多,一如这府邸相似的精致,虽说每样菜色味俱全,却不如冬至那日的那顿火锅令人望眼欲穿。
王小仙亲自为我布菜。开口道“小姐是觉着这菜不合胃口,我命人再去重做”说罢便挥手招呼侍童。
我忙从火锅的回味之中缓神,笑道“王公子且慢,这菜我挺喜欢,如此稀罕的金燕鲍鱼翅,瑶儿便觉得此番来贵府真是值了”
王小仙轻捻手中的筷子,淡淡道“旁人说这话。我还信,小姐说见着鲍鱼翅都觉着稀罕,这实在太过牵强了”
显然他知晓我话中的牵强,便放下筷子,自然地拿起桌上的暖玉杯,又觉得在外喝酒。虽说并不失礼,心中不免有些怪异,顿了顿“王公子这酒……”
他收了我手中的酒杯,挑挑眉“我极少见到哪家小姐这般爱喝酒,方才见着小姐。身上淡淡的酒香,是绕在昕之鼻尖久久未散”
我不禁面上有些绯红,心下只怪师兄,为何中午找人喝酒。
他看了看我,摇摇头,勾起嘴角笑道“不过这酒香确实很特别,我府上也又不少好酒,却没一样比得上小姐身上的酒香,若是真遇上这等美酒,怕是昕之也会把持不住呢”
我尴尬且勉强笑笑“这酒是师兄一位故友自己酿的,若是王公子喜欢,阿瑶回去命人送些过来给你尝尝”
他笑着点点头“那昕之在此先谢过了”
我以为晚饭会十分难熬,好在王小仙有说有笑,也算是轻松过去了。
饭后厅中立了盘炉火,炉子旁放了大大小小的地瓜,我诧异看着王小仙,他只面露柔光,笑道“那日没让你吃着烤地瓜,今日晚饭你也没吃几口,若是在我这饿着回去,岂不是要我愧疚?”
我微微楞楞看着王小仙,他竟还记得上次我要吃地瓜的事,不禁觉得好笑,眼下一片青光,坐在炉子旁,烤了起来“一会让给你看看我烤地瓜的手艺”
王小仙只笑笑,找了一处坐了下来,目光幽静,道“师父当初随我来丰城之前,暗地里已经与陆家有来往,当年陆家一蹶不振,后陆家老爷子路上遇到了师父,师父便给他指点,陆家越富裕之后,自然对师父更是百般敬畏,至于陆家在外面的那个宅子,好似也是师父指使之下所建,而后与陆家相交甚好的几家也相继在外建了宅子”
说道此处,王小仙寒光掠过,淡淡道“小姐你也是去过陆宅,是现有异样?”
我无心翻着手中的地瓜,微微皱眉,道“宅子本身并未有何不同,不过若说真有什么不对劲,那便是,陆宅像是没有什么人住过,那宅子平时是个空宅?”
王小仙挑挑眉看着我,缓缓道“确实,陆老爷子也非是个省油的灯,他虽面上听从师父,却事事都留了心眼”
看着火之中的火光不住跳跃,眼中却沉敛了火光,若真如王小仙所说,那么陆老爷子这个死于非命,兴许是他师父所为?而若真是这样,他师父用了禁术,鬼魂之事即便是验尸也不会有人看出端倪。
王小仙将我表情看在眼里,只给了我一个清明的眼神,显然赞同我的猜想。
我今日来,不仅是确认了自己的猜想,还得到了不少意外的收获,但是王小仙如今这般坦白,也十分疑,虽说他兴许有求于我,但光柔烟真的就会让他这么容易于我坦白么?
如此地瓜烤糊了三个,便没再继续祸害,目的已经达到,夜色已深,便起身告辞。
出了门,便见着萧玄倚靠在马车边上,双手环胸,见我出来,明眸微闪。
夜已深,今晚没有月光,马车上挂着那盏灯笼,照在他侧脸之上,在我心中却晕起了丝丝轻浅的波纹,夜风寒凉如冰,不自觉往衣领之中钻了钻。
萧玄一直不语,站直了身子,幽深的眼眸之中暖温化作一片柔水,往常看着她并未觉这般让我头皮麻的目光,自从那事之后,看着萧玄什么时候都十分别扭。
他并未上前,只利落地开了车门,立在一旁等我上前。
暗自在心中轻叹,萧玄果真如平日一般冷淡,兴许是我自己多想了。
萧玄不着痕迹地扶我上了马车,自己坐在外面与车夫,一同驾车,车内茶几上一盏油灯,还有一根糖葫芦,我静静地看着桌上的这根糖葫芦,想起在清水镇的街上,狼狈地吃着糖葫芦,寻着人借钱,一眼便看见了从绸缎庄里出来的他,嘴角不禁上扬。
回忆就像是一双如影随形的手,随时能抓着人陷入过去之中。
马车微动,我伸手敲敲车门,萧玄在车外低沉道“小姐还有事?”
声音之中的以落寞,让我有些措手不及,恍如桌上的这个糖葫芦并非是他给我送来的,缓缓道“我有话与你说”与萧玄的事,旁人不管怎么说都只是旁人说,而我喜欢着师兄,所以便不能让萧玄有这样的错觉。
我很容易把事情堆在心上,而从前都是依赖着别人才能解决,但这事却是谁都没法依靠了。
王小仙门前两盏大红灯笼,照的门前一片光亮,我们都无声踱步往池塘走去,夜幕之中远处零星闪着微光,朦胧之中随着深夜的寒风摇曳,萧玄身上吹过来的温度熟悉又陌生。
低低浅叹“萧玄,那日夜筠所说”
枯枝轻摆,池水深处越飘渺,马儿不安分地在原地跺脚,从前的记忆断断续续涌了进来,这样的深夜,萧玄曾经带着我飞跃穿梭在清水镇,但那记忆却越淡了,好似尘埃终会落于泥土之中。
萧玄清冷道“夜筠所说皆属实”
我本以为他这样不常言语之人,会急着否认,不想如此坦白承认的时候,我竟无言以对。
黑幕之中的寒风,肆意咆哮,吹散了我身后的长,不时地抚在我的脸上,打到面上,丝丝疼痛。
过了许久,他才沉沉又淡淡道“马车里的糖葫芦并非是我刻意去买的,王府的小厮说你晚上没怎么吃东西,天色已晚,刚巧路过买糖串的”
萧玄并非是个喜欢解释的人,兴许是这样的气氛也乱了他的步伐。
又一阵风,萧玄微微侧身,为了挡了不少风,转身朝他感激地看了一眼,这不经意转身的一眼,却看进了他的心里。
他眉宇之中,全然没有往日的肃冷,却尽是无尽的怅然,我早已知在他心中存着一团温润之气,只是并未想过在这刻意疏离与落寞之下,竟也能看见他温润如玉,眼中的风轻云淡恍若即逝。
诧异之余的苦涩不禁层层涌上心头,他嘴角淡淡一笑,笑之中显着无尽的酸楚,道“我知万般不该,不该在那月下轻柔之中,你白衣落尘,只是浅浅低诉散不开的过往之中,我便不禁沉沦,我百般思索,以为这只是错觉,越是刻意忘记,却日日不住爬上心头”
他神情淡漠,夜幕之中一种似有似无的感伤,流传在眼底,目光微转,疲倦之意尽显眼底,面上付出了异于往常的浅笑,看着这笑容,眼中竟不自觉泛了泪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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