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朽木队长。”我行了一礼,恭敬地低眉等着他示下。
“今日,是绯真的忌日。”只听他说道。
绯真?是什么人?我一愣,不解地看向他。迎向他的目光我又是一怔,那里面没有我平日惯见的幽深清沉也未有一贯的淡然坚定,有的是我从未见识过的直白和干净,似乎那双眼中所有幽深蕴藏的情绪都被某种执着的决心净化了,变得通透而旷达。
我正是暗暗惊讶兀自思索,便听他补充般道:“绯真,是我的妻子,也是露琪亚的姐姐。”
“原来是朽木夫人,桔梗失礼了。”我一阵尴尬,平日我素来不喜八卦,以致对朽木队长的家事一无所知,此刻才这副傻样失礼人前。
他并未表现出不悦,只接着说:“我来,是想你与我同去祭奠。”
我闻言,眉头一皱感到困惑不解。我与朽木夫人素不相识,队长怎会要求我一个陌生人前去祭拜?朽木队长一向稳重识礼,这会儿怎么会提出这几乎有些荒唐的要求?
见我皱眉,朽木队长也许误解了我的意思,只听他又道:“若是你仍旧不愿,那便作罢。”语气虽淡,我听来却似有些怅然。想到我重伤以来,朽木队长对我的照顾,我感到很是过意不去,便摇了摇头道:“朽木队长您误会了,我没有不愿。既然队长不介意,桔梗自然很愿意前去祭拜问候绯真夫人。”
与朽木队长一起踏步幽径,曲折环绕间来到了一片梅林。只见满目白梅幽绽淡香浮动,枝头几簇白梅素雅淡然间几许自然羞怯,清丽高洁中几缕娇弱怜,而整片梅海则又显出孤高出尘的大气来。我一时陶醉于这白梅荡人心魂的气魄与姿容之中。
便听得朽木队长轻淡着声道:“绯真素喜梅花,尤其是白梅。她平日也总爱穿一件素梅绣纹的简单和衣。”
我默默听着,感受着朽木队长言语间自然流露的柔情和思念。以让素来冷峻严谨的朽木队长流露出如此温柔多情的一面,那个名唤绯真的女子,该是多么的娇柔温婉楚楚动人。
朽木队长停顿片刻后接着说:“她说,她爱梅之风骨,清贵出尘又自有其多情温柔。尤爱白梅清丽似雪莹然如玉,不沾纤尘无半点世俗媚色。”他眼望那满目白梅似雪,目色温柔而悠远,带着淡远的怀念。
“她愿自己一生如梅,淡然无愧光华自敛。临终之时,她要求我将她葬于这片梅林之间。”朽木队长说着一顿,脸上一隙闪过一丝隐忍的痛楚。“她终究抱憾而终。”
我看着他一瞬间的模样,不知该作何言语。我并不能体会天人永隔的丧妻之痛,也无法用笑的怜悯隔靴搔痒般给予这个对亡妻抱着一腔深情的男子自以为是的开解。
“她说,她注定一生无法似白梅抱香枝头。作为姐姐,她愧对露琪亚。”说着,他停了下来,眼睛忽而看向了我,深邃悠远的念想仿佛含着千言万语的叹息。他便那样静默着看我,半晌才道,“面对我,她又亏欠你。”
我听他忽来的这一句,愣着眼不明其意,疑惑地看向他。他是什么意思?这与我又有什么相干?也许,如果是以前的我,能还会以他说的是另外那个桔梗而不是我来一笔带过,是自从我召唤出那把所谓的前桔梗的斩魄刀的刀魄之后,我已经基本能够断定,他们一直以来所说的那个桔梗,十有**就是我本人了,因为每一把斩魄刀都是独一无二无复制的,它与持有者的灵魂是共生的。我只是不明白,我的记忆从来都十分连贯完全没有断层的迹象,何以对他们隐约提到的一切完全没有记忆?
迎着我的目光,他并未解释,只又道:“我今日带你来见绯真,是想当着她的面告诉你,从今往后,我会好好待你。”
听到这话,我惊得瞪大了眼睛。好好待我?不会是那种意思吧?我嘴角一抽,浑身一抖猛摇了摇脑袋,应该是我想歪了,哪有人会在亡妻忌日特意跑到她坟前告诉她自己要续弦的,太薄幸了吧!朽木队长是尸魂界女性公认的第一痴情人呢。
“这是绯真生前最后的心愿。”只听朽木队长温着声轻轻道,隐约带着些喟叹之意。
我一听,心中本能地微微不悦,难道我桔梗当真如此微不足道,为了一个素未谋面的故世之人就要搭上我的终身幸福?
我正是不爽,便见朽木队长神色一变,脸上已满是当机立断的决意,此前隐忍微露的忧思念想已然收敛。他语气虽淡却坚定无比地道:“更重要的是,我再也不想失去你。”下一瞬,他的神情柔和了下来,“原本想等你恢复记忆之后,再带你来与绯真相见,不曾想,一不留神,你便又几乎要从我眼前消失。”说到最后之时,他的眼中似是闪过一丝痛楚,下一刻便重又温暖欣慰起来。
我见着朽木队长这完全陌生的一面,心下很是踌躇,竟不知该如何开口。他本是如此一个孤傲自尊的男子,今日甘愿放段对着我这一番表白,难道我便要当场回绝令他难堪吗?我若是装聋作哑视而不见或者干脆顺水推舟填补空虚创伤那岂非更是无耻地轻贱了面前这个男子?
沉吟间我脑中百转千回,最终我还是决定如实相告。
我看向他,决然道:“朽木队长,我不能接受你的心意。”
他微暖的瞳眸瞬间一滞,眼中的光彩瞬时黯淡了下去。见他如此,我的心也是一酸,我还是硬起心肠说道:“我很抱歉,对于朽木队长所说的过往,桔梗完全没有任何记忆更不能感同身受。我不知那时的我对您抱有的是怎样的一种感情,此刻的我对您只有崇敬和尊重。”
他直直地看着我,看得我愧疚而慌乱,我强迫着自己正视他的眼睛没有落荒而逃。
静默良久,他低低地说了一句,“忘了,也好。”那时间,他的嘴角忽地微微上扬,竟似在笑,那抹笑意却比泪水更让人心痛不忍。
我终于还是被他此刻显露的深沉落寞扰乱了心绪,慌张莽撞地直直鞠躬道:“朽木队长,我,我实在是个不知好歹的人,对不起!”
“桔梗。”他沉沉地唤了声我的名字,静默片刻才道,“真正愧对于你的,不是绯真,是我。如今,也算是我咎由自取。直到此刻,我才能略微体会你当时的心情。”
我傻眼地看向他,只见他神色平静,落寞之中又似有着想通之后的通达,看着我的眼中除了淡淡的心疼外更多的却似是比之之前更盛的坚定决心。
这朵突如其来的桃花以说算是尘埃落定。这之后,朽木队长见到我时并未有何不自然之处,反倒主动担任起我的课业导师来,我自然是见其成,反正现在也没有人再会为这个生气,我心中本能的一瞬阴郁过后是坦然的自在欢欣。朽木队长这样超高水准的先生哪里是那么轻易就能遇到的,这对我的灵力修为来说是大有助益呢。
这日,我照常在训练场修习,一心只想再次召唤出自己那把诡异莫测不明来历的斩魄刀。我闭目按着内心的感觉沿着昏暗前行,影影绰绰间真的再次见到了那迷雾般的身影。形貌似乎比上次清晰了一些,隐约辨是个身材颀长的男子,虽仍看不清容貌,就是让人觉得他清雅俊秀眉目温润。
“我说过,你轻易不要再来见我。”他的声音依旧如初见时那般似悲悯似无情。
我不去理他的说辞,开门见山道:“告诉我你的名字,斩魄刀。”
他似是低眉沉吟了一会儿才道:“你灵力混乱灵压破碎,引我现身已是损了真元,若逞强唤出我的名字,只怕会过早遭到反噬。”
“什么意思?”我皱眉问他,“你能不能把话说直白点,我很笨的,推敲不来你那充满玄机高深莫测的心思。”
他淡定纯良地看着我,依旧无情绪起伏般道:“你太弱了,还无法满足我,够直白了吗?”
那表情竟然看上去真的像是在询问我这样的直白程度够了吗?看他那认真思索的样子,感情如果我还是听不懂,他会尝试更直白一些,恐怕真能把我气得生生呕出十两血来。
“……”我黯然无语,谁来告诉我,这把刀究竟是什么属性?
“你回去吧,等到你真的需要我时,我自然会让你叫出我的名字。”
他说着作势便要离开,我心中一急,本能地抬手去拉他。
当我的手接触到他时,心口猛地传来一阵钻心的剧痛,体内似是有一股来势凶猛的暗流正凛冽地叫嚣,如猛兽般凶狠地像是想从内部将我的身体撕碎。我想要收回自己的手竟是不能。我痛得冷汗涔涔几近昏厥,模糊着视线看向他,却见他迷蒙如雾的脸上似是带着一种惊讶的思量。他沉思着看向我,嘴里淡淡自语:“原来如此。”正是这时,我的意识由于痛苦不堪而被迫强行抽离出意识空间。
回到现实,我的身体仍是疼得一阵阵抽搐。我紧捂着胸口,胸腔疼痛而喧嚣,仿佛有什么将要被打破一般,我本能地抗拒着这一切,蜷缩着身体瘫倒在地迷茫而惊恐。忽然感觉自己被一股安定而温暖的力量包围,接着便听到一声隐忍着焦急的低唤:“桔梗!”我吃力间尚未来得及睁眼,便感觉自己被拥入一个人的怀抱,带着熟悉的淡淡樱花香味。
“朽木队长。”我虚月兑地无声唤着,紧绷害怕的心顿时一松。还未缓过神识,体内那原本被我强制压抑的莫名能量顷刻间失了障碍以破竹之势冲体而出。我惊恐吃力地睁眼,只来得及看见朽木队长脸上那不置信大惊失色的神情和那显露无疑再无半点隐忍含蓄的痛苦之色扭曲于突来的晦暗混乱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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