悟道三重境,一道一重天,每一境对于每一个文道之人都是遇而不求的。
不仅仅要靠个人的慧心与感悟,更需得有大机缘。
读书以获废寝忘食,执笔得奋笔疾书,泼墨成就以假乱真,出言所谓字字玑珠!
如此种种,虽然均为悟道一重境,却因所行之道的差别,最后所产生的效果自然也是南辕北辙。
苏文这已经是第二次进入悟道一境了,但这两次的情况却有着天壤之别,读史书而废寝忘食,论天下而奋笔疾书,这等机缘,便是位及御书的那些大人物们,恐怕都只能羡艳不已。
入废寝忘食之境,便不用吃饭睡觉,以才气养身,对书籍的感悟之力事半功倍。
那么,奋笔疾书呢?
便是以不用思考,直接将心中所想化作笔端文字!
试想一下,若是在对战当中,书者只需心中默想,字墨便能天成,一挥而就,那将是何等恐怖!
当日于临川城城主府中,要是殷无殇也能够入奋笔疾书之境,那黑衣人根本就没有丝毫的机会取出残卷,便会被殷无殇的《韭花帖》一书镇压!换言之,黑衣人必败!
惜的是,苏文的文位实在太低了,即便靠着自身机缘激了书道一重境,也无法彻底将其中的奥妙悟透,化为自身所有。
所以今日之后,苏文如果还想进入奋笔疾书的状态,便只能听天由命了。
若是什么时候苏文能够自主进入废寝忘食、奋笔疾书此等境界,才能真正算得上是文道小成。
圣道文途,苏文要走的路,还很远。
即便如此,他的此行此举,也已经足够骇人听闻了!以文生之资,于州考之间成就奋笔疾书。百十年来,谁能做到!
三位主考官大人的失态,很快引起了众考生的注意,循着三人的目光看去,却只有极少的人看破了苏文此时身上的那层淡淡清光。
而在这极少的人里面,便有沐夕。
“奋笔疾书!”
沐夕眼中异彩连连,便连她自己也不曾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内心是多么的惊愕震撼,乃至于她身上那种冷峻的气质,也为之一顿。
一直以来,沐夕所表现出来的都是一种与她年龄不符的成熟和冷静,哪怕当日苏文于春熙楼诗成极叹,到后来于鸣瑟轩刹那成曲。哪怕是《文以载道》布之时三度登榜,都没有让沐夕如此震惊过。
因为她是知道苏文的诗词之才的。
是悟道入境以奋笔疾书,则代表了一种截然不同的意味!
这说明苏文在追求圣道的路途之上,拥有着无与比拟的天赋和潜力!比起诗词文采来说,这样的潜力,才是真正的,名副其实的圣才!
苏文一路行来。见证他一步步成长,一次次创造奇迹的人有很多,而沐夕则是唯一一个,从来没有低估过苏文的人,是此时的她却不得不承认,自己还是将苏文看得太轻了一些。
“看来,我还真是为自己树立了一个强大的对手呢。”沐夕偏过头,若有所思地呢喃道:“或许。是朋友?”
除了沐夕这等独具慧眼之人,场间绝大部分的考生都并不知道苏文的身上到底生了什么,更不知道苏文身上的那道清光为何会隐隐散出才气波动?
便在众人一头雾水之时,却听得头顶之上钟声急鸣。
“铛……铛……铛……”
数道急促的钟响,顿时令所有人脸色为之一变,随即整个考场都乱成了一锅粥。
自入得考场以来,众考生已经接连经过了两场州考。不管是新晋文生也好,还是往年落榜的老生也罢,所有人都很清楚,每一场考试中。只有三道钟声。
第一响,是提醒考生入场落座。
第二响,是放考卷之信号。
第三响,则是代表了本场考试结束!
此时所响起的钟声,正是第三场时论之考的第三响。
是,此时距离刚刚开考还不到半个时辰!
怎么回事!
别说是在场的这些考生们,便连那些负责巡考的白衣院官,也是满脸茫然地抬头看着那口古朴铜钟,一时之间完全不知道生了什么。
下一刻,钟声如涛,变得越急促和尖锐了起来。
不少考生都忍不住捂住了耳朵,形色慌乱,更多的人则是将目光落在了三位主考官大人的身上,眼中惊疑不定。
三位主考官大人还尚未从苏文入奋笔疾书之境中回过神来,此时听得镇气钟的声声急鸣,竟然没有能在第一时间做出任何应对。
待他们反应过来场间生何事的时候,已经有些晚了。
整个考场之内,只有一个人能够不被钟声所扰,或者说,他根本就未曾受到外界的半分影响。
苏文。
但见他执笔的右手越来越急,行文之间越来越快,于眨眼之间便已经写满了整整三张答卷!而且看样子,他还远远没有写完!
苏文此时眼中的肃穆之色令人不敢直视,身上的淡淡清光散着圣洁之意,隐隐之间,他手中的考卷,竟然开始散出赤色才气!
一开始的时候,还没人注意到这等异状的生,但很快,考卷之上的赤色才光从苏文的笔端蔓延开来,附上了他的手腕,染红了他的臂膀,到最后,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与那层清光交相辉映。
“才气!那苏文的身上怎么能激出才气!”
一声惊叫,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重新转回到苏文的身上,没有人知道,苏文是如何在镇气钟的压制之下,还能引自身才气光芒的。
这实在是,太过骇人听闻了!
然而,事情还没有结束!
赤红色的才气光芒于苏文体外越厚重,色泽越深沉,终于,于眨眼之间。便开始向着空中缓慢增长。
一寸,三寸……
一尺,五尺,一丈……
终于,那无比凝实的才气光柱与空中的镇气钟短兵相接,而那声声钟响,也随之变得越凄厉了起来。震得人耳膜生疼。
与此同时,三位主考官大人这才意识到生了什么,州主大人急声喊道:“不好!”
说话间,州主于眼中闪过一丝犹豫之色,然后身形一掠,便向着苏文而去。看样子,竟是要以外力中断苏文的奋笔疾书!
不过是一个呼吸之间,州主已经来到了苏文身前,单手一抖,便于袖中抽出了一支竹笛,向着苏文的手腕刺了出去!
无奈,因为镇气钟的存在。州主自身的才气也已完全被压制,所以只得用这般最笨的方法来阻止苏文。
惜,他手中的竹笛尚未碰触到苏文分毫,便于空中停住了。
有一个人及时抱住了他的胳膊。
“你想对先生做什么!”宁青冰死死地抱着州主的手臂,怒目横视。
若是放在以往,她一介青.楼女子,哪里敢对一州之主如此不敬,甚至来说。能跟对方说上一句话便已经是无上荣耀了。
是今时不同往日。
她已经不是柳嫣阁的秋叶了,而是一名叫做宁青冰的堂堂文生。苏文也不再是那个初入柳嫣阁的推销小贩了,而是被她视为值得用生命去守护的老师!
所以在这一刻,宁青冰甚至想也未想,便在第一时间离开了自己的位置,成为了拦在州主身前的唯一一道屏障。
“放肆!”
见到自己竟然被一名小小的文生所阻,州主心中急切的同时。也是暗生恼怒,手臂一挥,便将宁青冰甩飞了出去。即便不能激体内才气,但他毕竟是堂堂州主。位及翰林的存在,其身体经过才气数度洗伐,不论是力量还是身体强度,都远远不是宁青冰所能比拟的。
宁青冰于口中出一声惨呼,随即整个人倒飞而出,被重重地砸在了青石地上。
“嘭”一声闷响随之而起。
宁青冰落在地上,一道血线从她的嘴角急速渗出,神色萎顿之间,她却并没有因此而放弃,而是挣扎着爬了起来,再次朝州主行去。
宁青冰这样的举动,无异于螳臂当车,哪怕她再努力一千次,一万次,也不能再阻得州主半分。
而州主大人也根本无意理会宁青冰,他再一次举起竹笛,朝着苏文的手腕击去。
等不到宁青冰走到州主身前,苏文的奋笔疾书便眼见要被打断了!
宁青冰见状,心中一沉,她虽然与其他人一样,根本不知道苏文的身上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州主大人为何会突然对苏文动手,但是她很清楚地判断出了州主此举的恶意所在,所以她哪怕豁出性命去,也要护得先生周全。
惜,她的实力与州主相比起来,不论有没有才气的加持,都显得太过渺小了。
但即便如此,宁青冰也已经尽了自己最大的努力,而努力,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总是能获得回报的。
宁青冰或许无法撼动州主的意志,也不能夺下他手中的那支竹笛,但是她已经在最关键的那一刻,出现在了苏文的身前,阻了州主片刻,为苏文赢得了最宝贵的时间,也为其他人赢来了出手的机会。
她拦不住州主,但是有人能。
一袭翩翩白衣出现在了州主身前,青丝淡颜,却带着无上的权威,轻然而道:“冷大人,你想要做什么?”
州主看着这位来自鸿鸣书院的女院士,突然感受到了一种极大的压迫感,呼吸为之一滞,开口道:“我们必须打断他此时的状态,否则镇气钟不保!”
女院士轻轻一笑:“此事不劳冷大人费心,若有人怪罪,我担了便是。”
此言一出,州主脸色急变,对方代表鸿鸣书院而来,那么她说的话,便是书院说的话,她愿意担下这损毁五品文宝的责任,那便是书院担下了!
谁还敢有异议?
一时之间,州主眼中神色数度而易,却始终不敢在对方的眼皮底下,对苏文再次出手,而便在此时,空中的钟鸣声却骤然而止。
众人抬头望去,便见在那宛若实质般的才气光柱的照耀下,于镇气钟的铜身之上,有一道极细的裂纹,赫然乍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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