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子奕被郑氏一巴掌打得有些晕,以为是自己跑出去太久,让对方又急又气才出手教训,但当他捂着火辣辣的脸颊看过去的时候,郑氏红肿充血的眼眸让唐子奕吓了一跳。
“娘!您怎么了?我太久没出门,所以绕远点看看,下次不敢了!您别哭啊……”唐子奕被郑氏的眼泪弄得手忙脚乱,其实他也没有花费太长时间,有陆炳的马车帮忙,来回加上寻找太岁的时间,也就差不多2个小时左右,对于这个时代的7岁小孩来说,这其实也不算什么,最多被大人骂几句就算了,像郑氏这样着急的,还真比较少见。
郑氏刚想开口,眼泪又哗啦啦的滴落。
唐子奕这才感觉到不对劲,“娘!到底出什么事了?您快说啊。”
“你跑去哪里了?!”郑氏含泪怒道,随即强忍悲痛道,“快……进去你爹那里……见他、见他最后一面……”郑氏的话如晴天霹雳,炸得唐子奕惊呆在原地,嘴巴紧抿向着唐承之所在的寝居跑去。
“爹!”唐子奕冲到床前,看到昏迷不醒的唐承之,周围还摆着一个凳子,估计请过大夫但却没有留下任何药方,可见是不好了,“爹……?”
唐子奕轻声唤着唐承之,其实对比郑氏,他对一直不怎么露面的唐承之并没有太大的感情,可是这些日子以来,少数的几次见面,唐承之作为一个父亲,确实认真的教授过唐子奕不少学问和东西,那种内敛的父爱,唐子奕能感觉到,如今,好好的大活人就这么要没了,唐子奕觉得胸口里像是堵着些什么,难受极了。
不知道是不是听到了儿子的呼唤,近乎深度昏迷的唐承之慢慢转醒,“子奕啊……”简单三个字却好像从很远的地方飘出,带给唐子奕不祥的预感。
脑海里的天禄貔貅突然出声,“你这个身体的爹爹快不行了,有什么话让他赶紧说。”
唐子奕闻言,心中一惊,连忙上前抓住唐承之的手,“爹,是我。”同时在脑海里回道,“天禄,你能把我带到明朝,你有没有办法延长这人的性命,只要能延长一年,不、三个月,我说不定就能找到治疗他疾病的方法。”
蚕豆病在现代,也不是无药可医的,他现在弄到了帝王补药太岁,根据《神农本草经》上记载,太岁即肉灵芝,补中、益精气、增智慧,治胸中结,久服轻身不老。也就是说,太岁需要经过炮制,跟别的药物配伍,才能达到最佳药效。
至于太岁本身是否为可以炼制仙药的东西、是否可以直接食用便有仙药起死回生的作用,唐子奕并不是太清楚,也不敢乱用。有句俗语,是药三分毒。太岁本身虽然无毒,但它所浸泡的水其实是不能长期服用的,如何搭配入伍的药方,也是正规医书上记载的验方,并不能想当然使用。
面对唐子奕提出的救人要求,脑海里的那个家伙又不出声了,气得唐子奕想要抽人。
躺在床上的唐承之仔细凝望着唐子奕片刻,“爹应该是不行了,以后这个家就交给你了,你是男孩,要好好照顾你娘,好好念书考科举,光耀门楣!懂吗?”一旁的郑氏原本对于唐承之突然精神起来感到开心,想让他先好好休息,结果被唐承之挥手阻止,并再一次看着唐子奕,“照顾你娘,光耀门楣,答应我!”
唐子奕没有立刻说话,毕竟在他心目中,唐承之和郑氏都只是过客,他真正的父母在现代,他还要想办法回到现代!可是此刻,他的脑海里闪过郑氏背着自己在雪地里前行的画面、想到夜深人静为自己掖被角的画面、还有唐承之一脸严肃的教自己汉字的画面,以及对方看到他学得那么快偷偷微笑的画面……
唐子奕微微吐出一口气,慎重回道,“我答应你。”他没有叫对方爹,而是真正以唐子奕的身份允诺对方。
在得到唐子奕的承诺后,唐承之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放心笑容,之后便彻底虚弱下去,就好像之前那些话用尽了他全部力气。微微抬起的手被郑氏慌乱抓住,唐承之使劲回捏,实际上却根本没啥力气,吃力的对着郑氏露出微笑,“妹子,跟了我苦了你,等我死后,直接就一把火烧了算了,你们娘俩回咱们老家好好生活……”声音越来越弱,直到抓住郑氏的手骤然垂下。
郑氏呼吸猛然停滞,浑身无力的跌跪在地上,死死抓住唐承之的手,眼泪成串的往下落,无声的哭泣……
唐子奕见状,连忙上前爬到床上,然后双臂夹紧成笔直的90度角向下按压,进行心肺按压的急救,同时让唐承之的脑袋使劲上仰,保持气管笔直。当然,如果这会能有上好的人参片给唐承之含着吊命,急救效果应该会更好,但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以他家的家境,又怎么可能会有人参呢。
郑氏虽然不明白唐子奕在做什么,但过度的悲伤让她连话都说不出,以为唐承之不愿意承认父亲死亡的现实,举止之间有些发癫,连忙起身拉住唐子奕,不停的摇头呜咽。丈夫去世,若是儿子还出事,那她还怎么活下去!
唐子奕没有管郑氏,依然继续抢救,幸好郑氏没力气阻止自己,否则还真是耽误了急救。不过,或许真的是唐承之命数已尽,唐子奕努力了至少20分钟,依然悄无声息没有一丝心跳。
颓然放弃,唐子奕沉默的站在一边看着已经没有声息的唐承之和悲伤至极的郑氏,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突然碰到怀里的太岁,唐承之郁闷的将其拿出来看了看,费了那么大劲找到这个,结果关键时刻却因为药性不对症而无用,还不如之前用这东西换人参……等等!突然想起对方临死前那个意味不明的放心笑容,唐子奕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那个一本正经的家伙摆了一道,唐承之……是不是早就知道些什么?
已经没有人能够给唐子奕答案,在这一刻,原本一直游离在这个时代之外的他被唐承之生生拉了进来,不再是这个时代的过客。
当天夜里,唐子奕为这个只当了他不到一个月的父亲守夜,身上穿着简单款式的白麻孝衣,一旁的桌子上则放着正式葬礼上需要穿的斩衰冠服。这个丧服是用最粗的生麻布做成,断处外露不缉边,似乎光穿着就会磨破皮肤,是“五服”中最重的丧服,一般是要服期三年。
唐子奕倒是守得心甘情愿,此时他手里正拿着被放置在灵堂正中的唐家祖训细细阅读,一来是打发时间,二来是想了解一下唐承之出身的家族到底是什么样子的家庭,以后相处往来也好有个准备。
“宣传尔为吾后,须遵吾戒。于同气不可有彼此心,于同气同宗不可有冷淡心。守己须谦谨而无失,待人要忠厚而有节待。书不可不读,耕耨不可不勤,衣食当从俭朴,嫁娶切勿奢华,一家内外宜肃,四时亨祀维虔,此其大较也。而因时制宜,是在尔曹善操持之。吾所恨者,人家一遇父母丧事,即延请僧道做功德。夫名为做功德以荐亲,实则增罪戾以陷亲也。且一用僧道,必奉其教,凡亲族邻友来,白帛勒之,吃素饭,而省所不当省。一用僧道,必连类而及,如鼓吹冥戏等项,概难谢绝,而费所不当费,尔兄弟切宜痛戒。至于久停亲柩而争论家私,更生死不安也。圣人云:死葬之以礼,曾见有不葬以为孝者乎?若临葬之日,要于墓所搭厂三间,使死者、生者皆得以免暴露,是则当费而不当省者也。总之,毋惑人言,毋淆俗说,虚花之费宜戒,切实之务即行。为吾后遵吾戒,所望也,其谨志之毋忘。”
脆女敕的童声在夜深人静的灵堂中响起,依然沉静在悲痛中的郑氏茫然的抚着棺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好一段家训,不愧是书雅先生的儿子,小小年纪便可识得这么多字。”突然一道声音传来,惊得郑氏和唐子奕同时看向灵堂入口。
唐家的灵堂是用原本的待客厅修改的,门口正对着小院,外面的大门分明没有开启的动静,院子之中却悄然多出三个人,吓得郑氏拿起一旁的烛台,并将唐子奕护到身后,“你们是什么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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