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语气不重,却自有一股威仪。但见她长发散而不乱,红衣如火,半倚半靠在软榻之中,竟真有几分上位者的尊贵与慵懒。
“漱玉。”方颜眉眼一抬,示意漱玉将茶盅给蔡嫔。
“我今天便偏不行礼,你能把我怎样?”仗着自己家的势力,蔡嫔眉目一横,冷笑道:“谁不知道你刚被王爷从房里赶出来?没准马上就要被休出王府了呢,还在我面前耍什么威风?”
方颜也不恼,看向一旁的漱玉,道:“漱玉,你来给她说说,她现在这般态度,按照咱王府的家规,当怎么处置?”
漱玉一字一字清晰的应道:“回娘娘,在咱们昀王府,但凡目无尊长,以下犯上者,轻则处以十杖刑罚,交由府中管侍重新管教。重则逐出王府,永不复用。”
方颜眉心暗自皱了一下,若真按漱玉所说,今天自己的所作所为,估计是够得上逐出王府了。
不过,她又不是这个时空的人,可没打算乖乖守这规矩。但眼前的蔡嫔就不一样了。
“听到了吧,蔡嫔。你是要给我下跪奉茶呢,还是要受这十仗之刑呢?”方颜不紧不慢的看向眼前的人。
蔡嫔对她的话嗤之以鼻,道:“那些规矩是对下人而言,我可是皇上册封的嫔,你敢拿我怎样?”
方颜不急不缓,道:“漱玉,咱们王府的家规里有规定只罚下人吗?”
漱玉知道,今天方颜是要拿这蔡嫔立威呢,当下便会心的回道:“回娘娘,府中家规并未强调这一点。不过,在此之前,府中后室也只有蔡嫔一人,所以王爷并未刻意制定惩罚妃妾的规矩。”
蔡嫔像是抓住了她话中的漏洞一般,得意的道:“既然家规中没有规定只罚下人,那也没有规定可以用来罚嫔妾吧?”
看她此刻的表情,似乎是在向方颜张扬,既然根本就没有针对她的家规,看她要怎么罚她。
方颜与漱玉对视了一眼,笑道:“漱玉,既然府中后室尚未立规矩,那么,我这个王妃有没有权利制定一套规矩来管束她们呢?”
漱玉浅浅一笑,道:“回娘娘,当然可以。不只是王府,便是京中其它官邸也是如此,府中后院一切事宜皆是由当家主母打理管治的。”
方颜满意的挑唇,当初她非要这王妃的名份为的是什么?就是为了这份权利。
“既是如此,我今天便立上一条新规矩,后院之中,但凡有不敬王妃,甚至以下犯上者,罚跪十个时辰,再凭其悔过程度,另行发落。”
说到这里,她才又看向蔡嫔,道:“蔡嫔,你是要在这里给我下跪奉茶呢?还是想去外面跪上十个时辰,吸收一下日月精华呢?”
听她们主仆一唱一和,分明就是针对自己,蔡嫔哪里肯服。昂起头,道:“你让我跪我就得跪吗?便是王爷也不曾这般为难过我,我倒要看看,今天你敢把我怎样?”
方颜此刻还被封着穴道,身不能动。不过,这一点蔡嫔并不知道。
所以,看在蔡嫔眼里,她仍是雍容冷傲的靠在软榻里,只眼神里透露出一丝无上的威仪,道:“以往是这府中没有女主人当家,才会惯了你这一身骄纵。今日我便让你知道,既然嫁进了这王府里,你就不再是将军府那个可以飞扬跋扈的千金大小姐了。”
说着,冲门外道:“来人,把蔡嫔带到中庭去,轮流看着她,让她跪上十个时辰,以思己过。”
她这棠云居还是有几个侍卫仆从的,闻言领命进来,架起蔡嫔就往外走。
蔡嫔没有想到这些人真敢动她,怒目一睁,道:“你们放开我,方颜,你今天敢让我跪,我饶不了你。”
方颜却没有将她的威胁放在眼里,只冲那几个押着她的侍卫使了个眼神,示意他们赶紧把人拖出去。
这些侍卫仆从皆是容成瑾指派过来的,也吩咐过他们不得怠慢,加上她现在的身份,故而没有人迟疑,立刻将蔡嫔拖了出去。
蔡嫔一路叫骂,不一会,声音便消失在远处。
“主子,对蔡嫔,您还是要留心一些。她爹在这京中还是有些势力的,奴婢只怕此事她不肯善罢甘休。”漱玉看了看蔡嫔消失的方向,有些担忧的提醒着。
“那总也不能让她骑到咱主子头上来不是,今儿可是她自个要上门来请安的。结果呢,她这哪是来请安呀,分明就是来欺负咱主子的。”香茗有些忿忿不平,道:“这事不管说到哪儿去,都是咱主子占理。”
漱玉不赞同,道:“蔡家要是肯讲道理,当初也不会强将女儿嫁进来了。”
说到这里,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话不妥,忙打住话题,低下头去,道:“主子,奴婢一时失言,绝无他意,还请主子恕罪。”
方颜知道,她也是强嫁进王府来的,大概,在不少人眼里,她也跟蔡嫔没什么两样吧?
难道,容成瑾那日在皇帝寝殿前说的那句“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是指的蔡嫔的事?
不愿去深想,见漱玉仍有些忐忑的低头站在那里,她不禁开口道:“行了,你就是有其它意思也没关系,我嫁进来自有我嫁进来的理由,旁人怎么看是他们的自由。你们都下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香茗瞥了一眼漱玉,低声咕哝道:“看你,把主子惹不高兴了。”
漱玉也有些懊恼,但方颜已经下了令,两人只得退出客厅去。
方颜倒并不是因为生气而摒退她们,她穴道还被封着,要不是蔡嫔突然闯过来,她早就挥退左右,调息解穴了。
经过了这么一番运动,她已经饿得不行了。昨天大婚,她本来就没吃什么东西,今天一大早便被那容成瑾给折腾得……害她一觉睡到下午,早饭午饭全错过了不说,现在再不快点冲开穴道,她非饿死了不可。
本来,她大可以叫香茗和漱玉伺候她吃点东西垫垫的。不过,她拉不下来这个脸。
方颜一边抵御着饥饿,一边闭目调息,以她的功底,约模一个时辰便能冲开穴道,正好能赶上晚饭。
正集中精神,却听到一阵脚步声朝着客厅的方向而来。
方颜的听力本就过人,而这个人的步伐一点也不陌生。她不用看也知道,来的人是容成瑾。
他来做什么?莫非,是安置好了他的美娇娘,要来找她算帐了?
方颜正这么想着,那从容的脚步声已跨进了客厅门槛,缓缓朝她所在的位置踱来。
最后,在她所在的软榻前站定。
听这脚步,倒是相当冷静。方颜缓缓抬眸,毫不意外的对视上那张邪魅的俊颜。
“王爷您的要事解决得可真够快啊,怎么,没和您青梅竹马的小情人多温存一会?”方颜开口便嘲讽着。
容成瑾没有理会她,就着软榻坐了下来,道:“我刚路过中庭,看到蔡嫔跪在那里,听说,你拿她立了规矩?”
“是有这么回事。”方颜一脸坦然,道:“怎么,听起来你是要连同她这份帐也一并跟我算吗?”
“自己的规矩还没学会,倒学会管起别人来了。”容成瑾语气较之先前在寝殿时少了几许冷意,却依旧沉着脸,道:“蔡嫔只是不愿给你下跪奉茶,你便将她罚跪十个时辰。那你倒是说说,擅闯本王寝殿,出言不逊,甚至对本王施以兵刃,犯下这些罪行,又该如何处治?”
“蔡嫔名为给我请安,实则却当众羞辱我,眼里完全没我这个王妃,我罚她是合情合理。”方颜面色不改,道:“至于王爷你指控我的这些罪行,在这之前,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会闯入你的寝殿,又为什么会跟你动手?”
容成瑾看向她,目光幽深得仿佛要透过她的眼睛直视进她的心里一般,好一会,才道:“我想让你留下来。”
方颜心里呯然一震,看向那双黑宝石般的眼睛里,有那么一瞬,心底竟生出一丝动容。
可是,理智很快便让她清醒过来,避开他的视线,道:“是觉得,我还有可以利用的价值,是吧?”
“那只是原因之一。”容成瑾也不掩饰他的目的,似是看穿了她的逃避,他挪了挪身子,朝她迫近了些,道:“如果上一次算是意外的话,那么,今天一早,我们也算是有名有实的夫妻了吧?”
方颜一动也不能动,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贴近,在几乎快要贴近她时止住。他身上独有的那丝淡然清香似有若无的飘浮在空气中,混入她的呼吸,让她敏感的神经为之一紧。
而他刻意提到的话题更是让她脸上一阵燥热,嗔道:“我现在是在跟你谈返程仪的事,你不要混淆话题。”
“不是你在问我原因吗?”看她目光躲闪,就是不与他直视。容成瑾不禁溢出一声轻笑,故意朝她耳根边又凑近了一分,道:“这就是我的第二个原因,总不能咱们新婚才几天,新娘便跑了,那本王岂不是要独守空床?”
她的五官本就生得精致,脸红起来的样子更是别有风情。这样近距离下,那泛着红晕的玉颊竟让人有种想要抚上去的冲动。
“你还能编出一个更恶心的理由来吗?”方颜没好气的横了他一眼,道:“你以为,这样我就能受你牵制?”
“这是唯一也是最彻底的办法。”容成瑾无视她眼中的敌意,不紧不慢道:“这样,我们才能更愉快的合作。”
“合作?”方颜几乎笑出声来,“所谓合作,是双方获利,而我们所谓的合作以来,一直都只是你在利用我。像你这么没信用的人,休想我再为你做任何事。”
“你不需要再为我做什么。”容成瑾笑着凝视她,道:“你只用做一件事,那就是留在我身边。”
方颜在心里盘算着利害,想了想,道:“你把东西先还给我,我才能答应你。”
“你那些东西,对我而言其实并无多大用处。”容成瑾伸手挑起了她的下巴,对视上她的眼睛,道:“不是我不愿信守承诺,你自己说说,你暗算过我多少次?恐怕就是现在,你心里想的也是东西一到手,就立刻找机会对我下手,是吧?”
方颜避无可避,只能迎视上他,眼底闪过一丝心虚。
他说得没错,但凡有一点可以对付他的机会,她都不会放过。
容成瑾没有错过她的任何一丝表情,唇角撩起一抹邪魅贴近她,道:“你看,连你自己都承认了。既然我明知你要对我做什么,我又要怎么说服自己,把凶器交到你手上?”
方颜一时理亏。
没错,换做是她,也绝不会做这样的傻事。
可是,自己当初怎么就相信了他呢?回想自己一次次被他欺骗的情形,方颜自己都忍不住心惊。
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容易相信别人了?不过是他的一句话,甚至是一个眼神,她就动摇了。
她,正变得不像她自己。
这种变化让她害怕。
就像现在,这样近距离的被迫望入那两潭深邃之中,她感觉自己的心也正在一点一点的掉入一个未知的深渊。
方颜深吸了一口气,想要让自己更清醒一些,然而,空气里充斥的全是他的味道,扰人心跳。
“你的真正目的是什么?”避之不开,方颜索性强迫自己对面他,道:“我要你一句真话。”
容成瑾唇角的笑邪肆而魅惑,“你那么聪明,何不自己猜猜看?”
如果他只是让自己留下,而什么都不用做,那她能为他带来什么好处?除了破坏他的王府,洗劫他的财产,欺负他的女人,外带给他制造所有能制造的麻烦之外,她想不出,她还能为他带来什么。
但她现在一点也不想这么做。
虽然不知道齐默究竟骗了她什么,但他当初既然只给她定了三日之期,如今这期限马上就要到了。
如果她不能如期回去,公司会不会发现?会不会对他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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