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山!”
凌风喃喃出声,一个月的苦行,让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这座巍峨高山冲击力强大到无法言喻。
这座山,在此前一个月的苦行中,他无数次地从戎德勒老人及戎扎等遗民的口中听闻了,一点一点地在想象中勾勒出其轮廓,填充其往事,可这一切,都不足这一刻此山真正出现在面前来得有冲击力。
圣山,这是遗民们戎族人的称呼,在中土人的口中,它有另外一个,在凌风看来更加贴切的名字
——乞活山!
乞活……乞活……乞活……
在那久远的过去,人族第一次对外族展开了对生存空间争夺的血战,第一代人皇戎在此誓师北上,与妖物,与魔物,与古兽,以及无数现今已经绝迹的异族们展开一场场可歌可泣的大会战。
“乞活”二字,从人皇戎的口中吐出,成为远古无数人族先民们踏上战场的口号,它就被赋予了原本所没有的意义。
这里的乞,不是用言语,用膝盖,用头颅,而是用拳头,用刀剑,用鲜血,用性命!
这里的活,也不是苟延残喘,不是卑躬屈膝,不是为奴为婢,不是简单的生存繁衍,而是要活的有尊严,真正的活!
就在这座乞活山的高处,人皇戎筑土为台,登其上,历数人族大敌之欺压,极言有尊严有地位的生存,为此,不惜血战,不惜生命,不惜前仆而后继……
想到这里,再看着这座渐渐从雾霭中显露出真容的圣山,凌风莫名地就在心中生出了崇敬之感,仿佛那一切不是发生在过去,此时在山巅上,依然有一群人在振臂高呼:乞活……乞活……乞活……
“呼~~”
凌风长出了一口气,才从那种感动,那种震撼中摆月兑出来,能自如地思考。
在他的旁边,戎德勒老人等遗民,依然是泪流满脸,涕零如雨地跪倒在地,拜伏不起。
凌风能感受到他们的心情,也不催促,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眺望这座在人族历史上丰碑一般的神圣山脉。
圣山的山腰向上,溶溶的雾霭正在渐渐地散开,就好像一个绝世英雄终于从幕后走上了前台,将威武霸气的身躯显露。
这雾霭不知从何而来,此前将迷神天南疆最高的山脉遮挡得严严实实地,明明是绝世之英雄,却如深闺中处女,羞涩地以面纱蒙住了容颜。
错非如此,凌风等人也不会到了这么近的距离,从发现圣山的存在,才知道经过了一个月的跋涉,他们终于走出了沼泽,踏上了天路的中段。
雾气渐渐地消散,圣山山腰以下,在凌风等人的位置,依然可以清晰地看见了。
一看之下,凌风忍不住就有了仰天长啸的冲动。?动。
从山脚下,一直延伸到他目光所及的极限,一级级的台阶,一段段的栈道,开凿、搭建在山体上,环山而上,犹如一条神龙,紧紧地缠绕在天柱上。
这台阶每一级都参差不齐错落,好像是最拙劣的工匠所做,然而落在凌风的眼中,却不下于任何被世人称之为奇迹的伟大建筑。
无论是在中土关于乞活山的典籍里所记载的,还是这段日子从遗民口中听闻的,都在跟凌风诉说着,这些台阶每一级,每一段,都凝聚了无数人的血泪与汗水,无数的尸骨和信念。
在迷神天地壳大变,乞活山从一座小山拔地而起,成了俯瞰迷神天南疆的庞大连绵山脉后,戎族遗民们为了朝见他们的先祖,为了纪年昔日的辉煌,为了保住他们的信仰,开启了所谓的天路。
当其时,每一个到来的遗民,在走到了无路可走的时候,都要用随身携带的工具,用自身的指甲双手,生生在顽固更胜过钢铁的乞活山上,开凿出一道石阶来。
天路本就艰险,再开凿出一级石阶来,往往一级石阶,就是代表着一条性命,一份信仰……
看着眼前不知道几万,几十万级,直入得云霄,直攀上无限高的,终年冰封的雪域山巅之台阶,蓦然地,凌风也有了泪流的冲动。
“叮叮咚咚~~叮叮咚咚~~~”
恍恍惚惚间,凌风似乎能听到,在那个久远的岁月里,从云深不知处的孤高地方,传下来的声声开凿声音……
“嗯?不对!”
凌风霍地一下清醒了过来,那“叮叮咚咚”的声音犹自在响起,却非是幻觉是虚妄,是真切地从不远处传了过来。
众人齐齐抬起头来,循着声音望去。
很快,从一处土坡后面,一群人拖家带口,带着吃食,带着美酒,带着衣物,带着一桶桶雪化的溪水,满脸欢笑地拥了过来。
“乞活!”
来人当先走出了一个比起戎德勒老人还要老上不少,脸上几乎每一道褶子里都潜藏着岁月的老人迎了过来,深深一礼。
“乞活!”
戎德勒以同样的大礼回拜。
紧接着两人起来,互相拥抱,拍打着对方的肩膀,随后那些人一拥而上,吃的,喝的,用的,洗的……一连串地递上来,几乎将众人淹没。
当戎德勒老人与对方那个显然是族长一类人物互道“乞活”的时候,凌风就知道,他们这是来到了一处遗民的聚居点了。
戎族遗民的生存空间为大茂人所抢占后,连续的冲突不知道持续了多长的时间,最终是遗民们一点一点地被赶往了偏僻地方,如同
洒落的尘土般,在最荒无人烟的地方扎根,建立了一个个聚居点。
因为其传统故,这些聚居点大多分布在乞活山一带。
戎德勒等人的样子他,他们过来所走的道路,明显就是在进行遗民中最神圣的仪式:上山,朝见,同样身为遗民的这个聚居点人,怎么可能不欢迎?!
凌风理清楚这些的时候,他的面前已然站了一个遗民少女,正扑闪着大眼睛,两腮带着高原与风沙造成的特有腮红,好奇地看着他。
以同样的目光望向他的,还有周遭不少的聚居点遗民,不用想也知道,定然是他们从族人中得知了,凌风以一个中土人的身份,竟然就这么一路坚持走了下来,做到了很多遗民自身都做不到的事情。
那些目光中,有好奇,有佩服,有崇敬……
先摆到凌风面前的,是那个遗民少女吃力挪过来的一桶雪化溪水。
在看到清澈的溪水,感受到那股扑面而来的清凉感觉时候,凌风顿时觉得身上在发痒,在发臭,恨不得就此跳进大湖里面,清晰、畅游个痛痛快快。
环顾了一下左右,凌风冲着遗民少女一笑,就这么在旷野中褪去了褴褛的衣裳,双臂抬起雪化溪水木桶,从头缓缓地冲刷了下来。
整个过程中,浑身肌肉在不住地颤动着,溪水过处,污垢尽去,露出了凌风线条优美又不缺乏力量感的肌肉。
随后,他随便取了一套聚居点遗民提供的布衣套上,濯足后换上了新的芒鞋,顿时精气神都不一样了。
在遗民少女羞涩好奇的目光注视下,凌风彻底地放松了下来,又跟一个聚居点遗民青年商量着,想买他身上那套棕树毛杂兽绒蓑衣,不曾想那青年连想都不想地,当场月兑下来要送给凌风。
一夜休憩,一夜欢聚,第二日清晨,凌风披着蓑衣,与戎德勒老人等九个人,辞别了聚居点的遗民们,再次踏上了征途。
在乞活山中,大雪融化,寒冬在远去,春的小手拂过了起伏山峦,温暖了积雪,让它们涕流着化作了雪水,从高处不住地流淌下来。
潺潺化雪溪流,玉带般的晶莹,环绕在山间每一处的角落,凌风等人从踏上了第一级石阶后,耳边就没少过“叮咚叮咚”的山间天籁。
渐行渐高,渐行渐远,渐行渐渐忘却了尘嚣,忘却了机心,甚至忘却了目的,只是在机械的举步中,把整个心神融入了其中,放飞
成了苍鹰,翱翔在九天上。
转眼间,半个月过去,越来越陡,越来越险的山路,一日比一日更稀薄的空气,一天比一天更多的疲惫,慢慢地让戎德勒等人跪地叩拜的动作迟缓了下来。
新的考验,到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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