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瑟很高兴,孔雀蓝、薄荷绿还有周围听了这消息的丫头们都很高兴,这一高兴起来,却一时没注意到安逸公主倏尔一敛一怔的眉目,还有那渐渐僵直的手指。
慕容靥实在很不想听到这个消息,她不想听到、见到任何迹象,任何能够提醒自己,秦玉命不久矣的迹象。
“公主,青姐姐就在外头,等候您召见呢。”见她反应有些不对,锦瑟倒没怎么当回事,还当她是开心的懵了。
慕容靥暗自理敛了一下神绪,复而笑问道:“就她一个人?”
锦瑟点点头,“说是两位秦少爷也快到了,派她早一步回来跟殿下打招呼的。”
她微笑点了下头,“叫进来罢。”
不多时,一阵青裙飘至眼前,橄榄青压制着欢喜,恭敬认真的行了礼,“公主殿下长乐无极。”
“行了。”慕容靥一挥衣袖,脸上笑意温然,给孔雀蓝使了个眼色,她会意,亲自赐坐。
橄榄青谢恩,“谢公主殿下。”
她正了正坐姿,分寸正好的关切道:“这一去好些时候,你怎么样?有过什么危险病痛没有?”
“劳公主殿下挂心,两位少爷一切都好,婢子也很好,路上并无风浪。”
她点点头,“秦玉少爷怎么样?一道下来心情如何?”
她似乎队秦玉总是特殊的挂怀,这一点丫头们都看在眼里,也早都习惯了。
橄榄青道:“说来有趣,开始玉少爷却还总是闷闷不乐的样子,但路走的远了、长了,心性却也跟着开阔起来,如今笑得次数越来越多了。”
慕容靥长长出了一口气,半晌无言。
许久之后,她问:“他们两个何时回来?”
她回答的干脆利索,“最快明日,最迟则还要三日。”
慕容靥想了想,转头道:“绿,千金阁可是日日着人收拾打扫?”
“是,谨遵您吩咐,一日不曾差了。”
她点点头,逐渐陷入自己的沉思,该来的总会来,躲是不成的。
六月十一,藤原氏兄妹来朝,帝亲迎于郊,夜,囚华帝城。
光晨殿中灯火辉煌人影频繁,她在后殿,隔着琉璃窗屏向外望了一望,杨奢没有来。
慕容靥早料到自己到了帝城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会不由自主的去找他的身影,但却没想到万般准备之后,自己还能失望的直想流泪。
自端午光翼宫婚宴之后,她已经一月有余不曾见过他了。
“人家请你你不来,现在知道想了?真是会找时候使性子。”
慕容恕的声音总是如此适时的在耳边响起,个中恰到好处的参杂着幸灾乐祸与好为人师。
大殿正中廷臣诰命落座稳当,三三两两交流的颇有心得,后殿中却冷静肃穆,宫人侍女远立,兄妹俩并立屏风之后,言语轻沉。
她不待见的瞥了哥哥一眼,淡淡道:“谁说我想了?就算有什么心思,也是想看看他死了没有。”
最毒妇人心他倒是知道,但却还没见过她这么对杨奢不客气,“这怎么话说的,还咒上了?”
她轻描淡写道:“温柔乡即是英雄冢,用我多说吗?”
哦,原是吃醋,他心想,不禁暗自一笑,笑她倒还真好意思吃醋。
这边是妹妹,那边却也是自家小舅子,慕容恕对他俩的关系,一向还是多采取平衡之道,当下不禁打抱不平起来,“哼,朕看着,花大学士、苏大公子,还有那位天字前三号危险人物,似乎一个比一个活得好呢。”他低头看了她一眼,“且你安逸府内外,也没有三两日便运回尸的传统啊。”
慕容靥得意一笑,“那是因为,小妹本不温柔。”
每当她诚实的贬低自己时,慕容恕总觉得再多说什么就太不厚道了。
“那就是藤原家衡?”
半晌,她眉目散了笑意,拿捏起了一贯深藏不露的正经之色,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正见是龙位高座之下左面一排的第一个位子上正襟危坐的刚直男子,隔得太远,虽看不太清楚那人的表情目光,但却依稀可辨,那是一张阴雅稳重的脸,似有深藏不露之意,而那一身黑灰色纹付羽织袴,更显其棱角分明,一板一眼。
慕容恕点了下头,“就是他,二十有八,已是当今东瀛藤原氏的当主,说话谨慎稳重,汉学也很通。”
慕容靥抱起手臂来,玩味清淡道:“倒是个有两分面貌的男子,只是不知生了颗什么心……”
听她如此说,慕容恕立刻就不由自主的想歪了,飞了她一眼道:“呵,你可别瞎打心思,人家是客。”
慕容靥不待见的看了他一眼,又在场面上扫视了两圈,方才问道:“他妹妹没来?”
慕容恕点了点头,藤原信姬不到,这点藤原家衡倒是早请过旨的,“东瀛礼教森严,此番夜宴男子众多,藤原家衡不叫妹妹列席也是情理之中。”
她凝着眉目看着外头,杨炎卿坐得近些,正与藤原家衡说上两句话,看上去那东瀛大家的族长倒很是谦卑刚韧的样子。
“藤原氏是显赫望族,多年左右朝纲不在话下,此番来朝,目的想必不纯。”少顷,她缓缓一叹,声音似乎又低了一分,慕容恕却听得很清楚。
他俊眉一挑,意味深长,“这才是开始,还得往后看,怎么没有一两个月这兄妹俩也不会回去。”
“也便是说没有一两个月,慕容赉也不会离开金陵。”显然这后一点更让她不自在,脑中思绪一飘,她忽然问道:“你说姜璞宁愿交出手中十六万精壮强兵也不愿回帝都述职承接大司马之位,这是谁的主意?”
此消息来源于约六七天以前传来的一道公文,举朝上下都是一番惊动,慕容恕为着藤原氏兄妹来朝之事头疼,又因着慕容靥进言暂将此事搁置,便致如今还是悬而未决,她这时候说起这件事,慕容恕先是一怔,随即却稍有所悟。
他哼了一声,道:“无非是这母子二人,总之绝非咱们的恬熙郡马自己能想得出的,除非戍边多年也开了窍,厌恶朝堂了。”
她略一眯眼,忽然想起往日自己曾忽略的问题,身处十面埋伏之境,便算是平夫人或慕容赉有此心思,可又要如何传讯呢?
“真是好笑。”慕容恕随口胡诌的设想倒让她一讽,随即语气一沉,“这里面……必定大有文章。”
他问:“若何?”
她半晌不语,只是眉眼深邃,脑子里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过去罢,我先走了。”又一开口时,她说着话也转身过去,叫人不解。
慕容恕还以为自己听错了,蹙眉问道:“走?你又作什么幺蛾子?”
她挑眉舒袖,笑颜如风,撩人心魄,“他的妹妹不叫人随便瞧,你的妹妹就行吗?”
慕容恕满目质疑的看着她,擎等着她说出后话。
她扯了扯唇角,往他胸口上轻轻打了一下子,“我去看看藤原信姬,这也是我大燕天朝的待客之道。”
她这样一说,慕容恕脸上渐渐浮出笑意。
“去罢,如今他们兄妹与慕容赉夫妇都落住国驿馆,朕心里很放不下。”他又回头往外看了一眼,“平夫人这里你不必担心,朕请她在宫里住一晚,明儿个你少不得进宫,到时候再接她回去。”
这样处置,也算万无一失。
“嗯。”慕容靥点了点头,又不放心的嘱咐道:“这席面上许是安稳,但也可能是危机四伏,浔阳王母子都在,这亲戚关系可是抹杀不掉的,哥要小心应对,若有何事,便叫阿翁飞鸽传书,我会叫丫头警醒着些。”
他点点头,龙目稳重,王风淋漓,“你放心过去罢,左右二相、怀德王等人都在,朕这里也不是孤军奋战。”
她想了一想,又在最不放心的地方说了一嘴,“记着别冲动、万事做到面不改色,小妹就放心了。”
他淡笑揉了揉她的头顶,两人就此分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