亥时已过,夜越来越深了,沉浸在夜幕之下的紫禁城显得寂寥而萧肃。御花园里树影斑驳,清冷的月色之下只有巡逻的侍卫偶尔经过。夜晚的皇宫漆黑而沉静,各个宫殿早已熄灯安置了,主子们更是早已歇下。
乾清宫里却一如既往的灯火通明,当今圣上勤勉,除非人不在乾清宫里,否侧不管严寒酷暑,都会呆在东暖阁批阅奏折或看书习字到深夜才入睡。
只是,今夜的东暖阁却漆黑安静,反而是皇上就寝的西暖阁灯火辉煌,窗纸上更是人影攒动。
本该在批阅奏折的当今圣上,如今一身是血的躺在床上人事不醒,上半身上大大小小的伤口被血污得根本就看不清到底有多少。肩胛骨上那处显然太过严重,虽然已经包扎过了,但因用来包扎伤口的布是从里衣上撕下来的绸缎,柔滑却不够吸水,新渗出来的血液顺着肌肤汇成一小股,涓涓的流下,看见的人无不心惊胆颤,这样的情况不及时处理,任如何鲜活的生命也是经不起的。
西暖阁里安静得只剩一片隐忍的呼吸声,宫女太监跪了一地,瑟缩着身子,却无人敢抬一下头。太医在宽大的龙床边围了一圈,却无人上前。
安太医站得最近,看着皇帝那一身无法蹙睹的伤口,捶在身侧的双手,忍不住颤抖得越来越厉害。刀伤,虽然没在致命的地方,但是再这样放任下去,就算华佗在世也无力回天了啊!
望了望旁边的同僚,还有后面跪了一地的奴才,竟没有一个能做的了主的,而唯一能做主的看了一眼那被昏迷之中的皇帝死拽着不放的人。
安太医深吸了口气,死就死吧!死他一个总比全部都死要好。他轻轻转身,走到已经急得满头大汗的太监总管李德全面前,小声道:“李总管,你看是不是冒死把太皇太后请过来,再拖下去,怕是要来不及了。”
李德全早已乱了方寸,听到有人唤他,才从一片浑然中清醒过来,抖着嗓音道:“万岁爷万岁爷下过旨,没他的旨意,这里所有人都不许离开半步。”他不是担心抗旨的死罪,而是清楚今晚这事一旦传出去,别说让太皇太后知晓,就算是随便什么人听了去,那人怕是都会没命。
这不是比直接要了万岁爷的命还要让万岁爷痛苦吗!这么多年过去了,别人不知道,他还能不清楚吗!万岁爷可是把那人看得比自己的命都还要重要。不到万不得已这太皇太后是请不得的啊!不然这救回了人,救不回心,岂不是更遭罪!
“这都什么时候了!没想到你竟是如此的贪生怕死之人,你不去,我去!”
李德全是谁,大内太监总管,皇帝的贴身太监,打狗也要看主人,巴掌打在他身上就是打在皇帝脸上。平日里除了皇帝自己,谁见了他不都是客客气气的,没一句重话。想这安太医也有几分血性,真急了,也没了那些顾忌。
不过,他还没走出两步,就被突然响起的声音给惊住了。
“都出去!”声音虽然中气不足,却不减冷冽之势,寒如三尺冰封的语气,惊得一屋子的人咚咚赶紧跪下。安太医已不敢在做任何多想,甚至连转身都忘记了,就那么朝着门口的方向,咚一声跪了下去。
李德全一看这阵势,怕是都吓傻了,赶紧招呼他们跪到外面去,自己也跟着退了出去并将门拉上。
见人已经走完,初醒的皇帝,竟是不顾自己身上仍然在渗血的伤口,一下子从床上蹿了起来,拉起床边的女子,双手攒紧她的双肩,将人整个提起与自己平齐,一双鹰眸死死的瞪着对方的眼睛,面上一片平静,眼底却是百转千回,仿佛有千言万语,却不知从何说起,最后汇成一句淡然的:“可还有什么话要说?”
女子平静的与他对视,那不言不语的静默,昭示着她此时的不想说也不愿说。
“为何这么做?朕就如此让你信不过?”深藏眼底的私语在问出这句话时,终是不可抑止的开始颤抖,咆哮。到底是哪里出了错?为什么两个人会到了如今这一地步?
相对无言,互不信任。
为了能逃离他的身边,她甚至不择手段,玩弄自己从来不屑的手段和心机。
看着那双曾经时而睿智精明,时而璨若星辰,时而温柔绻缱的眼睛正一点点的被冻结起来,最后蒙上一层层厚厚的冰雪,将所有的情绪掩埋其下。
那一刻,女子差点落泪,不该如此的。
他本是天子高高在上,为何要落入尘埃,即已注定了他无情无爱的帝王之路,为何还要让他尝尽爱里的酸甜苦辣?既然已经让他尝透了里头的各种滋味,为何又不让他真的拥有了呢!
罢了!就让自己来结束这一切吧!
“玄烨!放手吧!我们此生注定无法相守,所以趁早放手,于你于我都好!”
“好!那你告诉朕要如何放手?”
“两条路,要么杀了我,给世人一个交代;要么放我走,给你自己一个交代。”
从此,他做他的旷世之主,千古一帝;她做她的逍遥散人,浪迹一生。不相见,便可不相思!
“这就是你的放手?那咳咳那朕告诉你,这一辈子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那怕是下地狱,我也会拉着你一起”说完剧烈的咳嗽了起来,撕心裂肺的声音,仿似要把内脏都呕出来般!
女子被那咳声给吓到了,刚要叫人,却被捷足先登了一步,只听那已经透着无力的声音喊道:“来人!将她给朕拖出去噗!”女子被侍卫强行拖着往外走,混乱之中只看到他在一片血泊之中倒下,再无声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