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仲与宋杉其实并不是同胞兄弟,而是同父异母,宋仲的母亲是汉元国人,宋仁年轻时游历天下,与宋仲的母亲相识,相知,相爱,后有了一夜露水姻缘,诞下一子,就是宋仲,本来已经征得宋仁正妻同意,迎为侧室,可惜当年发生了一件震惊两国的大事,本是恩爱的情人立即反目。
三十年数年前,两国大战,大梁在战帅的带领下攻无不克,战无不胜,更是于阵前一箭射杀当时的汉元统帅,汉元国君的胞弟‘陇亲王’,威名大震,大梁士气高涨,退敌百里。
却不想‘陇亲王’的儿子以报父仇为名,居然趁战帅奉旨还京之际,率大军大举压进边境,屠杀边城无辜百姓十数万计,连刚出世的婴儿都不放过,据说杀得当时汉元士兵连手都软了,每一寸土地浸满艳红的鲜红,一城十村成为鬼地,史称‘鬼屠惨剧’。
大梁战帅半路折道回归,却还是慢了一步,最后虽然将肇事的‘陇亲王’之子及全部士兵陪了葬,但挽回不了这件惨绝人寰的惨剧。
“十数万英灵在上,吾以血立誓,必以敌军百万祭奠英灵,此仇此恨,永世不共戴天。”在十数万坟头前,战帅以血歃誓,汉元大军杀大梁一个百姓,他就杀敌军十个。
大梁王朝,上至帝王,下至百姓,无一不仇恨汉元国的灭绝人性,一度在朝堂上曾出现百官异口请战的局面,战帅得全国之力支持,一路势如破竹,每战必力歼敌军全军,仅差一点就打到汉元的国都,最后是汉元国君亲下罪已诏,亲祭死去的大梁百姓,又经过一番运作,签下‘十年不战’之约,才让大梁的朝堂开始出现不同的声音,而战帅也只能在一道又一道的圣旨下,无奈撤军回国,不能杀敌百万,引为终生憾事。
经此一事,汉元国虽不至于灭国,但也付出了惨痛的代价,赔偿大梁整整一洲五城的土地,此外,金银珠宝珍玩美女不计其数,而且在战帅的全力攻打下,汉元大军几乎每战必全军覆没,死亡的将士数以十万计。
汉元国元气大伤,休整了整整二三十年才慢慢恢复,甚至更胜以往,相反,大梁皇权中心因发生了一件秘事,为之后的十数年内忧埋入隐患,这才有了汉元国故态复萌大举入侵之事。
两国之事先不提,只说宋仁与那汉元国女子因‘鬼屠惨剧’一事反目成仇。
宋仁既然被称江湖中人称为宋侠医,又被百姓称为‘仁医’,当是仁侠无双,一身浩然正气,忠国爱民,听闻此事,毅然延迟婚期,前往军中,相助梁军,为梁军的势如破竹立下汗马功劳。
那名女子虽然是汉元国人,但是家国大事,与一妇道人家要说干系,可大可小,宋仁没有因汉元军队的恶行而离弃她,她也没因宋仁投军而离去,本来两人虽因此事有所嫌隙,但也不致于反目。
最大的原因,却是那名女子的同胞哥哥和弟弟都在军中效力,已做到了副将,在一场战役中,因宋仁以药物相助,使得梁军大胜,而她的俩兄弟就死在那场战役,一个万箭穿心,一个被万马践踏而死。
那名女子听到这个消息昏死过去,然后不告而别,宋仁也没去找她,只将宋仲养在元配的名下,宋家绝口不再提起那名女子,好似她从来就没出现过。
宋仁却没有想到,那名女子因兄弟的死对他恨之入骨,宋仲本来是因为学医无望,想借父亲之名做生意捞钱,用钱来打通关节,步入官场,没想到他去到汉元国会遇上他的亲生母亲,然后很狗血的,滴血认亲。
确认了自己的身世,宋仲在母亲的牵线下,跟汉元的官员搭上线,原本他只是想借势让他的生意在汉元国立稳脚根,没想到诱惑越来越大,加上亲母在耳边撮蹿,他把心一横,答应作为汉元国的耳目回到敦阳城。
“宋仲将敦阳城的兵力部署给了汉元国?”听到这里,阿墨的神色已经有了变化,她的脸色沉静如水,这句话问出口,已经间接地在承认她的身份。
宋仁的风流韵事,宋仲的身世来历,狗血地勾不起她一丝情绪,但是汉元军队大屠杀边境百姓这件事对她心神的冲击太大了,虽然已是三十多年前的事情,可是眼前仿佛一下子就出现当年那炼狱般的情景,胸腔燃烧起从未有过的滔天杀意,脑中甚至有一个声音在不断地扩大:战帅当年没杀够的百万敌军,由我来补上。
说起往事,宋老太爷情绪有些激动,气息粗喘,枯老的脸庞浮上一丝不健康的红色,宋红絮并不是第一次听到这件事,但心神依旧受到冲击,稚女敕的脸上悲痛之色甚浓,见爷爷情绪不稳,便代为接下去回答阿墨的问题:“是,而且不仅如此,想来,你早已听过我们宋家在敌军兵临城下的时候,所有嫡系都闭门不出吧?”
阿墨点头,现在想来,宋家当时必然已被宋仲掌控了吧?只是宋红絮如今依旧能行动自如,而宋老太爷也不像是被监禁,但是他的病又很奇怪,而且宋仲若真勾结了敌国,那他所做的必然不止这些。
“二叔从汉元国回来,利用爷爷在军中的关系,频繁出入军营,不仅窃得兵力部署图,而且在营中下了毒药,这种毒药平时并不会有事,但只要闻到另一种药粉的味道就会全身月兑力,药效一个月,一个月后这种情况会自动消除,就算是我爷爷在不知情的情况下,也查不出任何异样。”
宋红絮代替宋仁说下去,她的声音带着悲意,透着少女所不应该有的沧桑,她的目光不再清澈天真,隐隐带着丝睿智通透,或许这才是真正的她,之前展现在别人面前的宋红絮是带着面具的。
不用她再说下去了,阿墨已然恍悟,在敦阳城的这几天,她心中就一直有一个疑问,敦阳城屹立百年,城高墙厚,兵强将勇,城民万众一心,就算汉元烈王兵法通神,他创立的‘追风神骑’堪比天兵,悄无声息地夺下定泸城这倒是极有可能,但是纵是是两面夹击,敦阳城也不可能败得那么快,且一路退到襄武城都无还手之力?
在军中的这些日子,她对单大将军的性格和能力都有所了解,他忠君爱国,对军中的将士爱若子侄,可是在人情处事上,一直想取得两全,保持各方平衡,使得他一再退让,失了气魄,但是在战事上,没有人能否认他的果断勇猛,睿智谋断。
他驻守边关多年,自是清楚,一旦襄武城不保,大梁内地就危险,以烈王之能,随时都能打到京都,所以若非真不可战,他绝不会为了所谓的保存实力而不断溃退。
现在想来,那是因为敦阳城兵力部署被敌军掌握在手中,而梁军将士又大都中了不知名的毒药,使得战力几乎为无,单大将军才会接连痛失两城,队伍不得不一退再退。
宋家是杏林世家,宋仲下的药必然十分高明,普通的军医大夫是不可能察觉出来的,所以外界只能传闻是单大将军为了保存实力才撤退,而这件事,单大将军必然要承受来自朝廷严厉的问责,若非战事严峻,朝廷各派又各怀鬼胎,各有谋算,反而让他逃过了一劫,但也为之后各派势力插足北营军权埋入祸根。
阿墨此刻不知道该说什么,她没想到,单大将军也没想到,大梁今日的危难处境,北境二十数万将士今时的困境,刘云轩一年来所受到的屈辱,罪魁祸首竟然就在这宋家。
宋红絮祖孙两人的身子突而颤了颤,莫名地感到屋内一股刺骨的寒意包裹过来,将他们冻得牙齿打颤,他们将目光惊惧地投向阿墨,却未见她的神色有多大的变化,目光微垂,也看不清情绪,但是他们能清晰地感受到,她平静之下隐藏的可怕杀意,这股杀意并不凌厉,却似寒气严风般从四面八方侵蚀进肌肤,入骨血,侵灵魂。
这才是真正的阿墨吗?平时温温和和的墨哥哥原来也有这么可怕的时候。
宋红絮感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被冻住,但心跳却是从未有过的快,美眸映着阿墨的身影,眼底有恐惧,也有异样的光彩。
“除了他之外,一个少年朗的身上居然也会散发这般可怕的杀意?这种感觉……不,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宋仁受到的震撼仿若更大,他失神地喃喃低语,闪烁着精光的双眸仔仔细细地在阿墨的脸上来回巡视,眼底有着怀念与探究之色,似乎是想从这张脸上看出某些回忆出来。
阿墨此时胸腔杀意凛然,没有心思去注意祖孙两人的异样,她再次平静出声:“说下去。”
短短三个字,语气无异,声调平缓,再是寻常不过的话语,但是祖孙两人就是能从中听到压抑的冷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