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
门吱呀一声打开,那奴婢匆匆进来,丢了一个瓦罐给允儿,又急匆匆地开门要出去。
允儿看向那瓦罐中,只有半罐粥,清亮照人,急唤她回来,那奴婢一脸不耐烦地露出半个脸来,问道:“你还有何事?”
允儿心中有疑,故意纠缠道:“此粥无味,有小菜?”
那奴婢一脸鄙夷的神色啐道:“咄!这城都快破了,命都快没了,你还嫌这嫌那,真是不识抬举!”
说罢闪身又要出去,允儿心中着急,大叫着:“回来!快回来!太子让你照顾我,你却把我丢下不管,我一定要让太子治你的罪!”
那奴婢理都不理,一溜烟跑的不见了踪影。
允儿爬下榻来,试着推开门,却并无人把守,见四下无人,急急地迈开步子,不想病了这许久,脚一软,竟然摔倒在地上。
眼冒金星,用胳膊支撑着半身起来,靠在墙边。一双靴子出现在面前,上面糊满了泥巴,还有些暗红的血渍,十分脏污。
允儿抬起头来,日头底下,太子庄神情寡淡,居高临下地问她:“你还能走,能走便自己站起来吧。”
允儿问道:“你要带我去哪”
太子庄并不看她:“我去哪,你便去哪。”
允儿咬牙起身道:“公子放了我吧,我要回去找随姬贵人。”
太子庄并不理她,突然拦腰抱起她,允儿一个天旋地转,再睁开眼现已经被扛到了肩头。
允儿捶着他:“快放我下来,放我下来。”
太子庄并不理,走出门去,一辆马车停在驿馆门口,御人打开帘子,太子庄径直把她塞进马车里,自己翻身骑上了另一辆马。
允儿在车里颠得晕头涨脑,感觉马车似在一路狂奔,中间听闻两次御人挥鞭大喊着:“军情紧急,速开城门!”门吱嘎吱嘎地打开,马车又一阵风似地飙了进去。
最后终于停了下来。四周一片寂静,允儿瘫在马车里,竟然再也动不了。
太子庄慢慢下马,拉开帷帘,伸手将允儿拖了出来。
命几个宫人,将允儿架起。允儿颠的七晕八素,努力抬起头打量着周围,一座小巧的宫室便矗立在眼前。
允儿虚弱地问道:“这是哪里?”
太子庄手执马鞭,平静地答道:“这是舍下,弦国太子府。”
允儿明白了过来:“我是在弦国宫中?”
太子庄仍然语气平静地回答着是。
允儿不解地问:“公子将我带到这里所为何事?”
太子庄冷哼一声:“自然是当人质。你一个宫女,要笔墨干什么?你以为我会信你的鬼话么?”
允儿张了张嘴,明白他多半知道了自己的底细。此处人多,不便再争辩,遂低下头来,任凭宫人架着她往屋里去。
刚刚抬脚走了几步,便听得后面传来气急败坏的一声喊叫:“站住,你这逆子,给我站住!”
众人回头,看到来人,均齐齐下拜。来人乃是弦国国君,旁边还有一个十分妖娆,满头珠翠,神情娇横的贵妇。
未等太子开口,那国君已经走近前来,伸出手点着太子庄骂道:“你个逆子,不在前方守城,回来做甚!”
太子庄喜出望外,立刻单膝跪地,呜咽道:“儿臣终于见到父君了,儿臣等在前方守城三天三夜不曾合眼,将士们死伤过半,情况十分危急!”
鼠眼国君将眼珠一瞪,骂道:“既然前方吃紧,你这逆子又回来作甚!想在此偷生乎?”
那贵妇虽不开口,却一直斜眼睨着太子,神色十分凶狠,似要将太子庄一口吃掉。
太子庄猛然叩首道:“父君,儿臣请父君将宫中三千守卫交给儿臣,儿臣定率此三千守卫坚守城门,血战到底!”
鼠眼国君尚未来得及开口,那贵妇突然恶狠狠地插话道:“太子好歹毒的居心!你明明知道国君就剩下这三千铁甲护身,还要将人要走,是想置大王于死地说是要带去守城门,我看你明明就是想造反!”
太子庄眼睛呲的欲滴出血来,恨不得撕了这个女人。
宫人们都低垂着头,竟无人一敢劝。
允儿在旁边看着,心里无限同情这个太子。
鼠眼国君一听这话,立刻便炸了毛,嘶声叫道:“想和我要兵,一个都没有,你赶紧给我回去,丢了城池,提头来见!”
太子攥紧了拳头,牙齿咬的咯吱咯吱,一双眼睛血红。
鼠眼国君似乎有些害怕,叹了口气,缓和着神色,开口道:“你且回去吧,我己修书给黄国国君,黄国的援兵就在这两日,你再撑一撑。”
太子庄闭了闭眼,口中道:“儿臣敬诺。”
鼠眼国君拉着贵妇走了。
一阵风吹过来,听到二人的嘀咕:“说是守城,居然还带了个女人回来!”
“是么,我怎么没看到?”
“国君不见么,刚才就站在那逆子边上。”
“哦我再回头看一眼……”
“哎呀~国君~~!”
太子庄脸色阴沉的要滴出水来。一步步迈上台阶。
宫人架着允儿走上台阶,将她丢在地上。
太子丢掉宝剑,扯掉皮牟,拽掉束绊,只剩下一件松垮的内衣。
允儿半伏在地上,慢慢坐起,看着这个走投无路的太子。
太子庄命人拿了樽酒来,向允儿说道:“过来,与我倒酒。”
允儿起身,拿起酒盏,倒了酒递过去。
太子庄饮一大口,轻轻笑了起来:“你看我这太子,当的窝囊吧?”
自顾自地接着说:“我与楚王年纪相仿,他必定不是我这般废物。在这宫中,我被一个贱妇压的死死的,想见父君一面都不能。”
以喃喃道:“我心爱的女人,也被那女人三言两语,便送去了楚国宫中,我连一个女人都护不了,留不住,还有何面目活在这世上。”
允儿不言,又替他斟满了酒。
太子转过头来看着她,忍不住问道:“她在宫中过的好?”
允儿在他面前坐下,微微一笑道:“楚国宫中,自是吃穿不缺,随姬只是想念太子你,如今十分削瘦。”太子眼泪如决堤地般地滚过下来:“是我对不起她……是我无能……老天,你为何要让我当这个太子……”
允儿静静地看着他,突然开口打断他:“事到如今,再怨天忧人徒增烦恼,我只相信事在人为。太子肯听我一言否?”
连日攻城不下,允儿又失踪数日无音讯,楚王十分烦燥,看着摇曳的烛火,一双眼睛渗着血丝,透着些许疲惫。
令尹斗子文顶风冒雨急急进帐来,面有喜色,一拱手道:“恭喜大王,双喜临门矣!”
楚王面色微变,霍然站起道:“是找到了允姬?人现在何处?”
斗子文微微笑道:“允贵人真是福大命大,不但性命无虞,此番还立了大功!”
楚王疑惑问道:“此话怎讲?”
斗子文不再卖乖,请楚王摒退左右。自袖中掏出一封薄绢,里面包裹了一块玉璞,呈与楚王。楚王凑在烛火下,急急地打开薄绢,先看了看玉璞,点头道:“这确是寡人赏与允姬之物。”
再看薄绢,上面有短短几行字:
“今夜子时,西北角门,举火为号,太子庄将打开城门,引军进城。”
楚王看后,沉吟不语,这确是允姬笔迹,但谁又知这是否是她在被人要挟之下写了此信?
斗子文知他心意,开口说道:“大王疑其有诈?不妨事,送信之人尚在营中,小臣愿与之一块进城,届时臣以三次举火为号如何?”
楚王皱眉道:“寡人安能使令尹以身犯险?”
斗子文笑道:“无妨,臣初拜令尹,识臣者没有几人,况且无人会相信楚国令尹会亲自潜入城内。臣化成侍卫模样,进城后相机行事。”
楚王点头,想到人算不如天算,自己虽然带了十万精兵铁骑,但连日大雨,弦国守城十分顽强,如不能速战速决,粮草将十分成问题……如果这次的机会是真的,又岂能放过,想了想,又问道:“送信之人身在何处?”
斗子文道:“就在营中。”
楚王拍拍斗子文肩膀:“如此,有劳子文先去换好衣衫,我再问上几句,如无破绽,便委屈子文随他入城。”
子文敬诺,转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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