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酷暑,天气越来越热了,庭院中的柳条一动不动,炙热的骄阳烤的地上的土干干的,宫人们都躲在荫凉处,就连初雪也躲到房中睡觉去了。
午后,闷闷的传来阵阵雷声,招月隔窗望着,外面不知何时变了天,阴沉沉的云压在空中,渐渐风起,闷热的屋里有了一丝凉意。
允儿起身,齐奚唤了乳母将公子商抱过来。
公子商刚才翻来覆去地不肯睡觉,允儿听着他在隔壁啊啊地不停叫着,乳母不停地哄着,哄也哄不住。
乳母将公子商抱来,惶恐地站在边上。允儿问了几句,乳母言道天气闷热,小公子胃口也不大好,睡觉也不踏实。允儿抬头看着她,乳母吓的扑通一声跪地请罪。允儿见她也满眼血丝,神情疲惫,便挥挥手让她下去歇息。
叫来齐奚,让她派人再去司宫处找两个女乃口好的乳母,轮换着替班。齐奚应着,便要出去,允儿又将她叫住,手中打着扇,皱眉道:“不必你亲自去,派个人去便是。多找几个人过来,我亲自挑。”
齐奚见她神情有异,收回脚步,应了一声,派外面的小宫人前去司宫处要人。
公子商在茵席上拱来拱去,似乎是极不舒服,允儿心中一动,伸手褪下他的衣物,吃了一惊,圆乎乎的屁屁上长满了米粒大的红色疹子,心中又惊又痛,当即将乳母又唤了过来,乳母见状跪地求饶。允儿气的脸色铁青,直接将乳母打了二十杖,回司仆府。
平日里从不大声说话,从不苛责下人的夫人怒了!
司宫立即挑了几个年青的乳母过来,允儿见司宫亲自前来,余怒未消:“你挑的好人!这一次若再有差错,连你这司宫一块打了!”
司宫伏地,连连称是。
新来的乳母中有一个机灵的,看见了小公子商身上的红包,胆大地上前道:“夫人莫急,奴婢有一个方子,以忍冬泡了水,给小公子洗上三回,保管好使。”
允儿看向她,白白净净的一张脸上长着一双弯弯的笑眼,十分讨喜。身上收拾的干净利索,胸前双峰涌起,撑得蓝衫鼓鼓的。允儿点点头:“便是你了,带公子下去好好伺候,须尽心竭力,再若有差,便直接打死!”
众人称诺躬身退出。
窗外闷闷的雷声越来越大,风也刮的越来越大,呼呼的尘土被风卷起来,打在窗棂上噼啪作响。允儿丢下手中的扇子,闭了眼睛。齐奚走上来,为允儿轻轻地捶着腿。
齐奚心里明白,这一切,都缘于太后的一双侄子侄女,太后母国陈的太子御寇和女君妸姒要来楚了。初雪那些话,任凭夫人如何想的开,也确实在夫人心中留了痕迹。
有苦说不出!
前日楚王下朝,笑吟吟地来流观阁。逗着公子商玩了半晌,突然笑着转向允儿说道:“过几日太后母国来人探望太后。陈国这门亲戚,已经有几十年不曾走动,寡人都从来没见过母后那边的人。”
允儿好奇地问道:“不知来者何人?”
楚王道:“信中说道是母后侄子侄女,陈国国君的太子御寇和女君妸姒。月前已经上路,想来不日便会抵郢。”
允儿一怔。楚王笑道:“太后还不知此事,等下随寡人去太后宫中,说与太后,想必太后定会十分高兴。”
允儿嫣然一笑,点头答应。
太后得知此讯,果然十分惊喜,泪光闪闪:“老身有三十多年未见母国亲人了!”
楚王笑道:“此番陈国国君有心,使太子和女君前来探望,寡人定要好好招待来人。”
太后以绢拭泪,强笑道:“大王不知,太子御寇应该与你年纪相仿,我兄长中年得子,十分宠爱。那年御寇出生,老身已经在郢都三年,你刚刚会走路,阿兄来信报知与我,老身便是抱着你看的那封信。转眼己是遥望故国三十载,只在梦里回去……”
允儿见太后伤感,温声劝道:“此番至亲之人前来,太后一述衷肠了。”
太后拭了泪,叹道:“余生还能见母国亲人,甚慰老怀。”
允儿转向太后道:“近日天气炎热,妾身想着,待陈国太子和公女来后,与太后同去渚宫避暑如何?”太后微笑着点点头:“便由吾子安排,吾子操劳了。”
楚王也笑道:“是寡人疏忽了,近来朝务繁忙,此事便有劳夫人操心了。”
允儿一笑:“届时大王若无事,也来渚宫小住几日,陪太后共享天伦。”
隔日,允儿使人去渚宫提前准备。渚宫位于郢都南面,乃是水中州土上的一座行宫,由先君所建,乃是避暑纳凉的绝佳之处。
招月收拾着行李。初雪见到十分奇怪,便问是何缘故,是要搬家?
招月揪了下她的鼻头,笑道:“太后母国的侄子侄女要来了,夫人说一同去渚宫避暑,你这猴儿却是幸运,夫人说要带上你一块去。”
初雪的眼珠转了转:“太后母国?是陈国?”
招月点头笑道:“你这猴儿倒是机灵,确实是陈国。”
初雪歪着头又问道:“陈国的太子和公女?”
招月努努嘴:“是啊,太后的至亲。”
初雪楞怔了一下,点点头,嘴里笑着:“如此热闹了,我喜欢,哈哈。”
转身出门去了。招月追了两步,喊道:“你去哪?怎么突然就走了……”
转回身来又继续收拾着,嘴里嘟囔着:“这猴儿,没个正形……”
初雪转身来到允儿堂前,在门口低低地喊着齐奚。
屋里允儿正在梳头,听着她的声音,笑着唤道:“进来吧,几时这般有规矩了。”
初雪掀帘直接走了进来,坐在允儿下首,眼睛看着允儿,笑眯眯地问道:“夫人,听说陈国太子和公女要来?”
允儿正拿起妆盒内的一枝玉笄端详着,随口说道:“你倒是消息灵通,确实如此,大王说近日便会抵郢。”
初雪凑过来,笑道:“听说陈国那个公女,颇为难缠……去年便己及笄,却自视甚高,拒了不少前去提亲的人……”
允儿一怔,转头看向她,初雪一脸俏脸似笑非笑,眼中透出一丝狡黠的光。
允儿用手中的玉笄轻轻点了点初雪的脑门,问道:“你又是从哪里听说的……”
初雪一个转身,轻轻巧巧地盘膝坐下,歪头笑道:“我当乞儿的时候,什么消息没听过,夫人在深宫之中有所不知,那市井中的人,最爱说这些王公贵女的事,比这宫中说的要热闹许多……那个陈国公女,在市井中却是说书先生嘴里的红人,商市街井,大名远播……”
说到这里顿住,斜眼瞥着允儿,看着她的神色。
允儿从铜镜里看着初雪,见她望着自己,似是有话,便转过身来,认真地看着她,问道:“你听说了什么?”
初雪耸耸肩,摊着手道:“也没什么,不过是说她的美貌惊艳绝伦,又曾得奇人教授,略通巫术,又善媚舞……”
凑过来低低地解释一句:“就是勾引男人那种舞……”
齐奚惊呼一声:“一个贵女,怎么会学这种舞?”
允儿看着她,嘴角勾勾,平静地问道:“市井之人又如何能得知一个贵女的这许多事?”
初雪模模鼻子:“这个嘛,想必是此人艳名远播,时间久了众人便一传十,十传百……”
“啪”的一声,允儿用玉篦敲了初雪的脑门一下,嗔道:“这位公女是太后的亲侄女,你莫要再胡说了,小心太后知道,使人缝了你的嘴。”
初雪哎哟地叫了一声,嘴里嘟囔着:“夫人不信,派人打听打听便是……我好心提醒夫人,这女子不是一般人,小心她来了将大王抢走……”
允儿扑哧一笑,掩住嘴嗔道:“好了,猴儿,我承你的情了,她能将大王抢到哪去……你莫要操心了,赶紧回去睡觉吧。”
初雪毫不在意,咧嘴笑笑,又自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放在妆台上:“我就知你不信。……这个给你,上好的妆粉,自己留着用,莫要拿出去送人了,这是我自己辛辛苦苦做的,夫人用了,便将那个什么绝色的公女比下去……”
允儿看着她起身离去,又气又好笑。
齐奚犹豫着开口:“夫人,若不然派人出去查查,若真如初雪所说,那夫人还是要防备一二才是。”
允儿打开初雪放在台上的盒子,里面是一盒细腻的妆粉,灯火下隐隐闪着光,淡淡的香气飘出来,清新怡人。允儿用指手蘸起一点,匀在手背上,象牙般地色泽,瞬间遮盖了皮肤上的细细纹路。
这种妆粉,确实是在宫中找不出第二份。允儿心中暗叹,果然镐京比郢都强上许多。
想着初雪的话,向来是真真假假话中有话。
允儿盒上盖子道:“我又焉会信她鬼话,说是从市井的说书先生处得知,这等贵女的隐辛,又如何能传到民间,想必是在镐京王宫内流传的。如今人己在路上,太后又心心念念地等着要见,我又能如何阻拦,如今只能见招拆招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