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
在我前世的记忆里,太后是个不太好相与的人。太后是秦国人,秦国送来的美人大多十分有个性,个个神情倨傲,眼高于顶,不太温顺。秦姬和我的母亲楚姬,在这宫中是数一数二的好相貌,但品性却截然不同。秦姬是热情似火型,我母亲是柔情似水型,秦姬历来看我母亲不顺眼,我母亲也从来不主动和向她示好,水火不容,果然真理。
至于父皇……我想,大概是父皇在秦姬那里受气受的久了,再看到母亲的时候,方才知温柔人是多么的珍贵。总之母亲这一次复宠的时间很长,到秋天的时候,已经有好消息传来,母亲有孕了。
我自然是十分高兴,无论母亲怀的是男是女,我都有伴了。这宫中的皇子皇女虽多,但大多是没有一母同出的兄弟姐妹,除了仲德和季连,……这一点,也以看出我那父皇的多情。
仲德和季连的母妃,当年也是宫中少有的美人,那时我还很小,已经记不清她的容貌,只记得每次新年的聚会上,那个女人总是像仙子一样出现,每次亮相都引来无数的赞叹和追捧。仲德和季连长相中十之*都像了他们的母亲,这二人出色的相貌招惹了不少宗族中贵女的青睐。
仲德不能娶亲,季连却以。据说朝中臣子们说亲的一拨接一拨。
这一天夫子有恙,馆中放假一天。我闲来无事,便拿着些吃食去湖边喂嘎嘎。
嘎嘎便是仲德为我招过来的那两只大白鹅。说来奇怪,那两只大白鹅自从游过来之后,便一直不肯走了。小雀儿已经私下向我禀报过很多次,那个秦衡偷偷地拿食引逗着嘎嘎,想把它们诱走,但嘎嘎们却坚守在湖边那块石头处。我听了十分开心,那个秦衡必然会气急败坏地想起对她不冷不热的仲德。
母亲有孕,这在前世的记忆里是没有的。我坐在石头上一边沉思一边掰开点心喂嘎嘎。
自从医人诊出母亲有孕之后,揽月宫就再没有消停过。父皇的三位夫人,四十三位姬妾流水般地送来贺礼,有些姬妾甚至还亲自上门一探虚实。这些人中,示好的也有,不怀好意的也有。但无论是什么心思来的,母亲却是吃不消了。
母亲这一胎怀的十分辛苦,才两个月的身孕,肚子便微微隆起了。早晚吐的十分厉害,渐渐消瘦起来。加上接待来前来探望的人,无法好好休息,便更加辛苦。我问她为何非要见这些人,母亲担忧地说,怕别人以为她侍宠而娇,坏了名声。我便出主意让她和父皇说,不要让那些人再来打扰她。母亲看着我嗔道:“陛下出面说众人,不更坐实了我娇宠的名声”我摇摇头,母亲这般柔弱又顾忌名声,哪里像楚地出来的人。我这个大周的公主,反而更像了楚地之人。
我很忧心,也不想在揽月宫给她添乱,但这些人却是没有眼力见的,我甚至揣测这些人中不乏恶意故意来打搅母亲休息的。
得想个法子才是。
宫中没有皇后,自打皇后病逝,父皇便再没有立皇后。宫中主事的,便是身体十分硬朗,精神也相当矍铄的太后。
太后是十分强势的,行事也经常让人模不着头脑。我的上一世,因为长期窝在揽月宫,十分的胆小和轻信,以至于秦衡向我伸手时,我几乎分不清她是敌是友,便真诚地相信了她。我知道有很多公主贵女曾在太后面前进言告状。但那时的我,软弱怯懦,根本不懂得为自己争取。
我要重新做一个不一样的自己,改变这未来五年里,即将生的事,这一世,改变便先从太后开始吧。
将手中的点心掰成小块,分给了两只嘎嘎,我拍拍手站起来。
转身回到揽月宫,我便直接钻到宫人房中。
盏茶的工夫,我便收拾妥当。当我再度出现在门口的时候,被剪菊撞见,剪菊捂着嘴轻轻地啊了一声。
我冲她比划了个嘘字,拎起小竹篓便出门了。
日头渐渐斜西,但还热力十足。不一会儿我便走出汗了。
太后的延禧宫在湖的那一头,我绕着湖边的甬路走了不到半里,走到一棵桂树前,见四下无人,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短打扮,突然想看看最近练习爬树的成果,便放下竹篓,呸呸地朝手心里吐了两口吐沫,抱住树干,蹭蹭地向上爬着。
手心里传来火辣辣的痛。我已经爬到了一半,抬头看看,最近的一个枝叉距离我还有等身的距离,咬咬牙,一鼓作气,终于上到了那根枝叉上。
松了口气,坐在荫凉的树叉上,我荡着双腿,风从枝叉间拂过,很是清凉。
手上一阵刺痛,低头看看,已经起了好几个水泡,但无论如何,能爬到这么高的树上,已经很不容易了,我对最近的成果表示满意。
看看日头,天色不早了,再不走便要迟了。
正欲下树,双手一按在树干上便疼的呲牙裂嘴。
“你何不撕两条衣角下来,裹在手上”树下一个人仰头建议着。
我一怔,低头向树下看去,原来是季连。
和季连并肩站在一起的,还有一个小少年,眉目俊朗,看着我低头看下来,他竟然神情窘迫起来,咳了一声,转头看向别处。
季连看我默然不动,又建议道:“或者你跳下来,我接住你。”
我见他十分诚恳的样子,不像使诈,想想前世似乎他并未对我有过不友好举动,便采纳了他第一条建议。
尽管裹了布包手,下树的时候,那粗糙的树皮依然磨的我十分疼痛,心里暗自后悔没有带手套便去爬树,十分鲁莽。
好不容易下了树,我拎起小竹篓,转头就跑。
被陌生人看到贵女爬树确实是不妥的行为。这种为了将来某一天用的到的生存技能以后还是只在揽月宫练习为好。
我气喘吁吁地跑到延禧宫。宫人一脸惊奇地看着我,随即前去通报。
按前世的惯例,太后这个时候,会在她宫中的菜圃里。
老太太很任性,也很强势,前几年不知抽什么疯,突然命人将她宫中的一大片名贵花海给铲了。种了些菜籽下去。最初还只是站在旁边看着宫人们侍弄着这些稼蔬,后来干脆亲自动手了,连父皇也拗不过她,就这样,你会经常看到一国之尊锦衣玉食的太后,穿着粗布衣衫,拎着木桶,在田间地头给稼蔬施肥。
此举带来的反应便是:一是太后在朝野之中,被臣子和百姓们赞颂着,深以为贤;二是,太后老人家的身体更硬朗,精神更矍铄。一双眼睛炯然有神,宫中决断,雷厉风行。
先帝十分喜欢耕作,很重视农作物的生产,每年的春分时节,都带领着那时还是皇后的太后,及一大群皇子皇孙到效外去祭拜司雨的神仙。
先帝去世多年,我想太后将花圃改为菜圃,也是思念先帝的一种表现。
我被宫人引领着,来到了太后的菜圃。斜阳的光芒已经铺开,金灿灿地映在这好大的一片菜地上。
太后听人来报,有些诧异。一则是我很少主动来延禧宫,二则没有哪个公主贵女会愿意前来陪她挨蚊虫叮咬及晒这毒辣的太阳以博贤名。
当她直起腰,看到我拎着竹篓,一身粗布黑衫,头上还包裹着头布,戴着斗笠一副十分逼真的下田打扮的时候,便深深地微笑了。
当太后向我露出笑意的时候,我知道,我成功了一半。
因为手上有血泡,我不便握住工具,便选择了从土中拣拾红薯。跟在太后身边,边捡边夸太后的作物伺弄的好,看这红薯结的又大又粗。
太后十分高兴,和我碎碎念叨着她种菜的心得。
好容易陪她将这一垅头的红薯捡干净了,我几乎直不起腰来。太后笑眯眯地看向我,留在我在她宫中用膳。
这真是天大的荣宠!
我受宠若惊,结结巴巴地表示先要派人送信去揽月宫,以免母亲担心。
太后欣然同意,叫了个宫人前去揽月宫送信。
太后的脾气,很难有人模的清。我怀疑父皇便是被太后折磨的,太缺乏母爱带来的安全感缺失,导致他在各色美人之间流连。
总之便是太后很少邀别人一同进食。连最得她宠的越姬也不能。
今天晚上,我一定好好表现,暗暗捏着拳头,我对自己说。
揽月宫收到了信,立刻着那报信的小宫人顺便带回了一些桂花制成的点心,说是母亲的一片孝心,请太后品尝。
一下午的劳作,有些饿了,正餐还没上来,太后便一边咀嚼着清香四溢的点心充饥,一边听着我絮絮地说些西花厅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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