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奇徵的人影老不见,云尔琴倍觉无聊,虽一旁有霓儿,只那天她被那只妖孽带走后,回来一直闷闷不乐的,看着她那模样,云尔琴也不好逗她。一辆两丈宽的马车,两人各据一方,她在漫不经心的泡着香茗,云尔琴便想着不知去哪了的奇徵。
马车四方皆有门,随着大队伍的走动,偶尔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微微有些摇摆,云尔琴闭着双眼坐在马车铺着厚厚的,拥有精致花纹图案的软垫子上,双手交叠置于下颌处撑在小腿高的小软榻上,将整个头的重量都放在了那里,看上去有些昏昏欲睡。
一切看起来如此安谧。
若是奇徵在此,他一定会坐在云尔琴身旁,手一下一下的抚着她的头,拍着她的背,眼神柔和带着宠溺,眼底都是满满的浓烈的爱,甚至偶尔低头,在那张静谧美好的脸上,偷一个香,笑得幸福满足。
云尔琴陷入自己的想象中,笑得甜美。霓儿回头,看她似乎已然熟睡,停下手中泡的茶,拿了一张轻盈的毯子,起身要盖在她身上。
然而只走了两步,原本向摇头般微微颤的大马车,似乎受到强烈的外力撞击,一个骤然的大震动,将毫无防备的霓儿整个人便往一旁摔去。
此时,云尔琴也已然从迷糊的睡梦中醒来,睁眼看到向自己倾倒下来的黑影,毫不犹豫的伸手抱了霓儿,起身一跃,脚尖在马车壁上一点,几个旋身,漂亮的落地。
然而马车还有余震,让两人随着那马车不停的摇摆着。
霓儿因方才这一变故不及多想,如今心底稍安,才骤然大睁双眼,直直的看着云尔琴。
云尔琴有些喘,一手抓着一旁的灯柱,随着那晃动,人也跟着摇摆,见霓儿不敢置信般的看着她,伸手模了模自个儿的脸,不解的道:“我这是变美了么?将你迷成了这样。”
霓儿张张嘴,正要说话,突然又一阵地动山摇般的颤动。
云尔琴将人一把拉住,惊魂未定般的深吸了几口气,才大声唤道:“来人呀!你们究竟在做什么?”
然而这马车内隔音效果极好,即使云尔琴拉直了嗓子喊了半天,依旧无一人理睬。
云尔琴气急,安顿好霓儿后,她大力的拍着左边的车门,拉、拽、踹,却依旧毫无反应。她眨巴眨巴那双水润大眼,有些不敢置信的道:“这是怎么了?将我们关在这马车里了吗?”
霓儿一直保持着沉默,几次抬头看向云尔琴皆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云尔琴狐疑地看了她许久,“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你们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霓儿见躲不过去了,只能干哑着嗓子,小心翼翼的询问道:“宫主,你有没觉得……觉得自己哪里不一样了?”
不一样?
云尔琴歪着头认真想了一遍,似乎一切正常,没有不一样的感觉。唯一让她觉得不一样的,是奇徵。从半路下车后,人便不知往哪去了。
一阵猛烈的拍打,撞上了一旁的门前,云尔琴清晰的听到了海浪拍打岸石的声音,在往右倾倒之时,在霓儿的惊呼声之中,不敢置信的开口:“我们怎么会到海上了?”
恰在此时,门板被激烈的撞击撞开,一道道浓郁的蓝铺天盖地的向这华丽宽敞的马车内涌来,外头厮杀打斗声不断,带着兵器的尖利,以及人的绝望呐喊。
云尔琴被掀倒在地,手肘撑着身体之时,一阵钻心刺痛,只还未起身,那道墨蓝已经向她涌了过来,霓儿惊得手脚并用的爬过来,将云尔琴一把拉起,大力的甩到了软榻上。
“琴儿!”
“霓儿!”
里头一阵混乱之时,两道人影快速的飞入这车厢当中,一袭白袍如雪,映入云尔琴眼帘,将她紧紧的揽入怀中,并快速的向外飞去。
云尔琴在奇徵的怀里,回头看去,只见霓儿被红衣如火的童儿抱着,她左手捂着右手,那右手在冒着一缕缕的黑烟,白皙如羊脂玉的手臂,已经焦黑了一圈,似乎被烈火烧过一般,伤口狰狞扭曲,看得云尔琴倒吸一口气。
“这是怎么回事?”云尔琴声音有些发紧,手颤抖的揪着奇徵的衣领,不敢置信的甚至有些声嘶力竭的怒问。
“没事,琴儿没事,我不会让你受到伤害的。”奇徵紧了紧怀中的人,想要安抚她。
云尔琴一睁眼,吓得差点背过气去,只见茫茫一片大海,一望无际,而此处有两班人马缠在一处厮打。
云尔琴早已隐约猜到奇徵的身份不一般,可不曾想过,奇徵的人马倾巢而动之时,竟是这般阵仗,乌压压的一片,看不到人,海上不停挣扎的人,渐渐被海水淹没,而敌方则是一群身穿银色铠甲之人,带头的那人竟然是……
梓剑珑也看见了被奇徵抱着的云尔琴,两人四目相对,云尔琴愣了愣,突然想起自己是被夜寒冰骗出了宫,然后被夜寒冰给藏起来了的,想想既觉得羞愧又有些懊恼,情绪难明复杂,便往奇徵怀里拱了拱小脑袋。
而梓剑珑见她对奇徵温顺依赖的模样,眼睛泛红,手中长枪往乌云密布的天上一指,闪电雷鸣,乌云退散,白光普照。
云尔琴受不得这骤然猛光,被刺激得眯着眼,然而下一刻,梓剑珑手中的长枪往前一指,那些向他围拢而去的长相有些怪异的人便被他手中长枪射出的光给透胸而过,摔下了湛蓝湛蓝的海水中。
云尔琴不敢看这些场面,手有些颤抖的抓紧奇徵的衣服,颤着声音道:“你究竟有什么事瞒着我?为何这海水这般的恐怖,竟似烈火般,将人给吞噬了。”
“这海的源头,是熔岩山,熔岩浆潭,烈火熊熊,岩浆汩汩……”奇徵顿了顿,不知该如何说下去,见云尔琴定要弄个明白,只能咬着牙继续道:“人若被扔下熔岩山,不会立即死,只会受万千烈火焚噬,体无完肤,最后自己难以忍受这痛苦,而自灭身亡。”
云尔琴大张着双眼,有些不敢置信,恰巧此时童儿抱着受伤的霓儿飞身出来了,她的手虽然被简单包扎了下,然而那黑烟依旧缓缓的冒了出来,无异味,却看着心惊。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那只白皙柔美的手,正被不知名的的东西,一点一点的侵蚀着。
云尔琴红了双眼,泪一滴一滴的落了下来,奇徵见她这凄楚的模样,低吼一声,看着向他们迫近的梓剑珑,便起了杀意。
夜寒冰趁乱已经摆月兑了魔城这方人马的拘禁,此时正和梓剑珑的人马凑到一块,见梓剑珑直往奇徵等人飞去,横飞了出来将人给截住了。
“滚开!”梓剑珑冷声喝道。
夜寒冰用抢来的兵器横陈在他面前,丝毫不让,只那双冷冽的双眼看着云尔琴,内里情绪翻涌复杂,最后对梓剑珑劝慰道:“若是不想她受到一丝的伤害,便不该在此动手。”
梓剑珑喉头发紧,紧咬着牙,有些恨恨的道:“他又要将琴儿带回魔城去!他怎么能?他怎么敢?他这是要让琴儿再次万劫不复!”
奇徵闻言,手上力道重了重,勒得云尔琴有些透不过气,脸色发白,额际冒汗,却紧咬牙关不吭声,霓儿一直在关注着她的神色,见此,对奇徵低声道:“主尊,你勒疼宫主了!”
奇徵回神,自知自己有些失控了,松了松手,对着云尔琴低声柔哄道:“琴儿没事吧?当真很疼吗?”
云尔琴对他勉强一笑,摇摇头,随后又将视线落在不远处的梓剑珑身上。并未看见,奇徵的脸色,在她移开视线的一瞬,黑沉黑沉得吓人。
梓剑珑见云尔琴看着他,身手对着她无声道:跟我走吧。
奇异的,云尔琴似乎看明白了,唇动了动,同样回以无声的回答:你自己回去吧,别跟他斗了。
梓剑珑一阵沉默,突然开口道:“你跟着他,只会万劫不复。八百年前,不是已经决定逃离了吗?魂飞魄散都不怕了,如今还有何顾忌?”
云尔琴愣了愣,抬头见奇徵双唇紧抿,一副倔强的模样,眼中便有了迷惑。
八百年……
八百年估模着是个极其漫长的岁月,可人活着,不是仅有短短的几十年光阴吗?
“回去?回去哪儿?这是哪儿?”
“魔城。”
沉默许久的奇徵突然出声,看着云尔琴,像是下了一个重大的决定般,人便也变得冷冷的,不似往日那个对着云尔琴便柔情万千的男子,他直直的看进她的眼里,想要看进她的心里般,一直看着看着,似乎能看到永恒,“若是这里是一个人间地狱,你愿意随我一起闯进去吗?”
“人间地狱?什么样的人间,才算地狱?”
“此时,此地。”
众人屏息凝神间,她嫣然一笑,勾着奇徵的脖子,突然变得极其大胆,往上在她侧脸上亲了一口,“有你的地方,就算是地狱,也是仙山。”
众人皆一愣,奇徵似乎也有些不敢置信,一阵沉默后,抱紧了云尔琴仰头大笑:“哈哈哈……哈哈哈……”
笑声震动天地,似乎这天地间,什么都不再重要,什么都不必在乎,他只需抱紧怀中的人儿即可,万事皆休,万事皆成点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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