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渐尹和程丽丽赶到桂高的时候,正是上晚自修的光景,三五成群的高中生从四面八方走来,谈笑声全被一阵阵寒风吹散。
无论怎么看都风平浪静,一派祥和。
古渐尹这时才想起一个至关重要的问题:“邓同学到底长什么样子?”
程丽丽:“……”
两人大眼瞪小眼。
古渐尹想了想,向程丽丽要了她家的座机号码,打了过去。
赵勇一直乖乖地呆在程家,猛然听到电话铃声响起,吓了一大跳,刚开始时,他不敢随便乱接,但转念一想,担心是程丽丽打回来有事情交代,便拿起了听筒。
“小勇吗?”听筒那边传来了一把低沉的声音,语气有点凶恶,“你知不知道姓邓的在哪个班?”
“这个我也不知道,但我听秃子提过他的名字,叫邓每仁。你们已经到桂高了吗?有没有看到秃子那帮人?”
有看到就好办了,就是没有看到。
古渐尹说:“好,行了,你继续呆在那里,小强他们回来了也先别声张。”
挂了电话,古渐尹拉着程丽丽往学校里走:“我们直接问那里的老师。”
“但学生那么多,老师不可能都知道吧?”程丽丽觉得这方法没什么用。
“其他学生不知道,但邓同学十有□□会被记住。”
男生取名“美人”,估计全校也就只他一个。
古渐尹和程丽丽还没走踏进校门,就被守在值班室的校警拦了下来。
“你们不是这里的学生,不可以进去。”
“不好意思,我们想找一个学生,他家里出了点急事,必须让他马上回去。”古小姐演技精湛,说谎不打草稿,那火烧火燎的神情唬得校警和程丽丽都一愣一愣。
“如果家里有事怎么不直接请假?真有那么巧孩子刚出门家里就有事?”校警皱着眉仔细地打量她们,半信半疑。
“就有那么巧,要是你不信就叫他出来,我们总不能当着你的面把人拐跑。”古渐尹道。
校警犹豫了一下,还是宁可信其有,于是问:“他在哪个班,叫什么名字?”
“他叫邓每仁。”
“哦!是他!”这回校警相信了,他说,“早五分钟之前,已经有警察来过把他带走了。”
古渐尹和程丽丽对视一眼,都同时松了口气。
“他家出了什么事啊?”校警很八卦地凑过头来探听。
古渐尹:“……”
程丽丽:“……”
后来他们才知道,警方接到电话后,第一时间便赶到学校将邓同学保护起来,另外再派人密切监视校门,成功地把那群准备闹事的小混混拦截下来,并且还从他们身上搜出三棱刀、匕首等管制刀具,于是那伙人统统被带回局里。
古渐尹和程丽丽觉得这里已经没有她们什么事了,便沿着来时路慢慢走路回家。
“看来你很疼你弟弟。”古渐尹在一家报刊亭买了包烟,抽出一支点上,但风太大,打了几次火都没点着。
“那只是作为姐姐应有的责任感,我想我刚才会那么担心,也只是因为作为姐姐就该那么担心。”程丽丽不无自嘲地笑道,宛若轻松的口吻,仿佛刚才的担惊受怕都是假的。
古渐尹叼着烟,伸手抓住程丽丽的肩膀将她扳向自己,然后拉开她外套的拉链,扬扬下巴说:“帮我挡一下风。”
程丽丽:“……”
古渐尹把头埋进程丽丽敞开的外套里把烟点燃,一阵青烟夹杂着烟草味道在程丽丽的前襟散开,还有淡淡的玫瑰花香。
“你弟弟长得像你妈,你嘛……”古渐尹抬起头,一口烟喷到程丽丽脸上,呛得程丽丽别过脸直咳嗽。
古渐尹笑着伸手帮她拍打后背。
程丽丽咳过之后,回头佯装恼怒地瞪了古渐尹一眼,古渐尹立刻模模她的脑袋,以示安抚。
“你是不是觉得我跟我爸妈长得一点都不像?”程丽丽像是想让古渐尹看得更清楚,故意高高地仰着头。
古渐尹掐了她的脸颊一把,然后捏着她的下巴左右端详了几秒,最后总结道:“你是他们捡回来的吧。”
程丽丽嘿嘿直笑:“居然被你猜对了。”
“靠!”古渐尹笑着搡了她的脑袋一把,但马上便觉察到不对劲,笑容渐渐收敛起来。
“……你说真的?”古渐尹有点震惊。
程丽丽倒是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耸耸肩说:“这种事也没多罕见,报纸几乎天天都登。”
“那你找份天天都登这种事的报纸让我看看。”古渐尹说。
“表酱紫嘛,陛下欺负臣妾。”程丽丽抓住古渐尹的一只胳膊,撒娇似的摇啊摇啊摇。
古渐尹:“……”
城市的街灯总是相似,暧昧的橘黄,光芒总是很淡,把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很长。
程丽丽问:“抽烟好玩吗?也给我一口。”
古渐尹扫她一眼,神色有点复杂,三分担忧,七分无奈。
“我在孤儿院长大,四岁的时候被他们领养,那时候他们以为自己没办法生儿育女,没想到两年后,他们有了弟弟。”程丽丽也不确定古渐尹到底喜不喜欢听这种老套的故事,但她还是讲了,用很平静的语调,并非想引来怜悯或同情,只是纯粹想让她知道而已。
古渐尹猛地将她拉到路旁的大树后,落光了叶子的梧桐在寒风中显得格外颓靡,两人就靠在高大的树身后,将自己隐藏到浓重的阴影里。
古渐尹的双臂修长而有力,牢牢抱住了程丽丽的双肩,指间的烟头明灭闪烁,似是一星花火在浓墨重彩的无边暗夜里挣扎盛放,未及绚烂,已然荼蘼。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古渐尹说,口气有点冷漠,但怀抱却很温暖。
“我没有觉得委屈,就是说说。”
程丽丽明白古渐尹是想安慰她,古小姐不会说好听的话,只懂用最直接的方式,表达关切。
“没想到你真的是个灰姑娘。”古渐尹揉揉她的脑袋,长长的烟灰随之自指间抖落,散进风里。
“我可没有被虐待。”程丽丽噗地笑出声来。
长久以来的不平或愤懑,想得通或想不通的种种,都因为古渐尹的这个拥抱而得以释然。
她终于也有了在乎的人,她在乎的人居然也在乎她,上天再不公平,也已经对她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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