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嫔顿时旗开得胜般用她那双好看的丹凤眼频频扫向金戈,金戈则垂下眼眸,藏住黑瞳中的冷意。
“皇后娘娘,我听说金戈妹妹的哥哥可是名冠天下的大才子呢。”
跑龙套的声音再次传来。
“对对对……”。
唉,人多嘴杂,唯恐天下不乱的也不少。你说,都嫁人了,一说起帅哥还是一副花痴样成何体统。
顾嫔吃着手里的糕点,耳闻跑龙套的声音,斜斜的睇了金戈一眼,悠悠道:“是呀,金公子当年可是武状元呢,想必也教了金戈妹妹不少吧。”
众所周知,顾嫔一向与金戈不甚登对,每每说话都夹枪带棒,打不死她也要揍伤她。
刚才有人送了话到她嘴里,正好拿捏住来羞辱金戈一翻。
谁听不出她言下之意,皆捂了嘴偷笑。
捏紧了一直藏在袖子里的拳头,金戈恨不得一拳赏她个人仰马翻。转念一想,她金戈是个有内含有素质的人,不与她计较。
金戈如此忍让,却让顾嫔视为软弱得寸进尺,破天荒的自己亲自动手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至身前,一下一下的用盖儿撇着茶叶,红唇轻启:“只是,我甚是好奇,妹妹这一手好厨艺是做何而来,莫不是金公子所教,或者……”。
——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顾嫔,你真当她金戈是傻子么。
成鱼悄悄踩了金戈一脚,金戈气结。好一阵才绵绵吐出一口气,垂下眼睫不答话。
众人都在等着看笑话,一个御膳房的宫女竟然爬到了天子的榻上,还滚了榻单,命好的有了“龙种”。想她们一年到头翘盼望,用尽手段却没得到宠幸,怎能甘心。
可她们又怎知她甘心。金戈十指紧了又松,松了又紧,道:“娘娘过奖,御膳房自有几十号御厨在,金戈只安排即可。哪比得上娘娘亲手给皇上做的那些补品好。”
顾嫔的茶盖儿顿了一下,面色略变,极不自然的笑了笑,放下茶道:“也是,御膳房的菜呀,皇上总是会吃腻的。”
“娘娘说得是”,金戈瞄了一眼神色不一的娘娘们,又不紧不慢的说道,“御膳房这么多人做膳食皇上都会吃腻,其它的膳食也不知是……”
“呀,鱼跃龙门呢。『**言*情**』快快看,大家快快看。”
好吧,跑龙套的真的需要及时出现才行,正反派亦可。
金戈撇撇嘴,不去看顾嫔的黑脸。
想这天气逐渐变冷,水也快成一潭死水了,鱼儿们哪有那么活泼,若真的跃出水面,定是想上来换口气罢了。
见众人向亭边拥峰而至,尽管金戈不想凑这个热闹,奈何四大美人个个都瞪着她,意思是你不要鹤立鸡群,引起?引起她人的羡慕嫉妒恨啊。
金戈不情不愿起身,兴致缺缺的准备挤进莺莺燕燕中,也装着没见过那“奇闻异事”,随大流露出满脸的稀奇。
湖心亭原本不大,哪挤得到这么多人,何况大家都向一边拥去。还没走到栏边的金戈就被好几个莽莽撞撞的丫头撞了几个趔趄。来不及稳住身形,后腰突来一道力量将她推向亭栏,脑袋“轰”的一声,惊慌之下金戈伸出双手硬生生抵到栏雕上。手腕一阵巨痛,肯定扭伤了。
亭栏高矮恰好至人腰际,此刻人多杂乱,若被人绊倒在地,定要被踩伤。若被推到亭栏那也是再寻常不过的事,若她当时反应太慢,月复部定是重重抵到亭栏,再被有心之人推一把……
心下一沉,抬张望其余宫嫔等人,余光扫到四大美人被一个个争着护主的宫女太监给挤散了,或者故意被挤散的。
各宫的主儿们谁也不顾谁,争先恐后扑向栏边,人挨着人没有一丝缝儿。在混乱中趁机故意碰撞一下平日里不爽的人,也是一件令人兴奋的事。
只见挤到栏边的人皆是一脸兴奋忘我的对着湖中某处指指点点的看“稀奇”事,唯有皇后四周被两名大宫女护得死死的留下一圈空隙,谁也近不了身更撞不到她,皇后仪容端庄缓缓走至亭栏,与众妹妹同乐。
最近营养甚好的顾嫔身子有些笨重,扶着她的宫女一脸惊慌,被一哄而上的人几欲挤散,三人均在人流中东倒西歪,脚下不稳。
此刻的顾嫔不时被人挤得踉踉跄跄,脸色时而铁青时而白,髻松散摇摇欲坠,愤怒的叫骂声偶尔传来瞬间又被欢笑声湮灭。
只见她紧咬了嘴唇,双手始终护着凸起的肚子,努力想从人群中挤出来。奈何呼吸漏掉了好几拍,除了拥挤和窒息,还是拥挤窒息。
顾嫔觉得四周的空气仿佛受到了挤压,头顶还有一团黑压压的乌云扣着让她缓不过气。
见此情景,金戈不知道她该不该过去搭把手。
的确,她不喜欢顾嫔,甚至希望顾嫔能在众人面前出尽丑或是闹个天大的笑话,一月两月都不好意思出门。她甚至知道这时候的她应该独善其身,可此时的顾嫔怀有真正的天家血脉,如若那孩子出了事,她真就能避开是非么。
离得稍远的成鱼几人衣冠楚楚,亭亭玉立在人群中假意自身难保,个子高人一头的他们分站在四角将亭内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且与金戈一样,也盯住了顾嫔。
容不得金戈与那四人眼神交流,顾嫔脸色蓦然白呼吸急促。其中一个宫女已被挤倒在地,另一个吃力的想扶起下滑的顾嫔……
离她最近的金戈内心天人交战,思前想后终于还是向顾嫔挤过去。
眼看就到跟前,不知为何一阵欢笑声突起,本来已经松散的人群,呼啦一下又密集在一处了。
只听得顾嫔一声惊叫,金戈使劲扒开左右的人,却见顾嫔不知被谁撞着眼看就要扑倒在地。
金戈心中一横顾不上手腕的疼痛,运起几分力道向她捞去,手指触到上好的锦带时不自觉的松了一口气,想着以她之力,定能护顾嫔周全。
哪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金戈刚刚拽住顾嫔的衣襟拉向她自己时,眼角余光瞄到一道人影晃过,本已稳住身形的顾嫔却蓦然向前扑去。
这一前一后同时用力,顾嫔的衣襟便“哧嚓嚓”扯下一条留在金戈手里。
金戈大惊迅速向前跨了一步,伸手时却还是晚了。
与此同时,许是刚才顾嫔那声惊叫引起了皇后的注意,皇后恍然想起两个怀着“龙种”的人还被挤在人群里呢,赶紧转身命人让开一条道。
于是阴差阳错,那条让顾嫔畅通无阻的道儿却成了几乎夺去她性命的道儿。
金戈眼睁睁看着顾嫔向亭栏撞去,头脑一片空白,茫茫然回头,却看到成鱼等人目光晦暗不明。
电光火石间,她竟没看清楚是谁推的顾嫔。
顾嫔在没有任何阻挡、众目睽睽下直直的扑向亭栏,凸起的肚子结结实实的抵到凹凸不平的栏雕上。惨叫声才出口一半,又因冲击力身重脚轻,顾嫔一个倒栽葱“扑通”一声掉到了湖里……
“救人啊,出人命啦。”
“娘娘?娘娘?”
“快,快救人。”
湖心亭乱成一团,皇后怒冲冠,连着亲自点了十来个太监宫卫跳下去救人。又命其余宫卫将湖心亭的人全部赶到园内候着,一个也不许走。吩咐自己身边的宫女去请皇上,并传口喻点明几个太医速速赶来。
一切安排妥当,皇后这才冷冷的看向握着一条衣襟,怔怔立在原地的金戈。
死死握住从顾嫔身上扯下的这块衣襟,金戈恨不得将它捏得粉碎,恨不得将罪魁祸凌迟,恨不得捉住那人碎尸万段,恨不得剥了谁的皮放干谁的血……
她能感受到她内心此刻的愤怒和狂暴,甚至是——嗜血。
皇后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冷冷的指了指亭角,让她在那边等候落。
忍着满腔狂嚣金戈悄声无息的移至亭角,旁人不自觉的又退后了好几步,惊恐的看着她。
她想,她的脸定然是杀气腾腾的,她的眼里定然是血红的,因为他们怕她。
顾嫔被人从湖里捞起,全身尽湿唇色苍白呼吸孱弱。小心翼翼的将她抬到亭内早已准备好的榻上,御医们赶紧上前诊脉,一个个战战兢兢的忙碌着。
金戈始终捏着那条衣襟看着御医,看着毫无生气的顾嫔,看着顾嫔身下被殷红的鲜血浸湿的睡榻,看着顾嫔那微凸的肚子……
惊慌失措的下人不停的从眼前晃过,园内人的窃窃私语,还有笼罩在头顶的恐惧……
金戈只觉一阵天旋地转,身子晃了几晃,终是吐出一口鲜血。
不,她不能倒下。她就是要看着,眼睁睁的看着这一切,铭刻于心,永不忘记。
皇上赶来时,宫卫已经扯起了布帘将湖心亭围了起来。顾嫔情况不好,孩子是保不住了。大人也因掉下去时呛了水,生命垂危。
湖面起了风,秋风瑟瑟夹杂着北边来的寒意,有几分入骨。
金戈立在亭外,与亭内一帘之隔,那块衣襟仍然在她手里死死的捏着,连宫卫都拽不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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