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哦,那你们引开帐外那几人,我去找胥安。”
凤羽很想说“不用”,影卫自会将根正苗红的守帐士兵引开,让你这头猪光明正大的进去。
因为裴常知道,若他们被胥家军现,定会引得军中大乱。
这些白痴肯定会喝斥得全军都知道,到时候混在军中的坏人趁乱做坏事,混进军中的好人全部暴露被抓。
“好不好,你看他们像竹杆一样仵在那里,碍事得紧呢。”
金戈那张越削瘦的脸半仰着,在火光的印衬下忽明忽暗,黑眸犹如满天繁星般闪着讨好的光芒。
“好吧”,凤羽很不情愿的答应,多看了她几眼领着黑笑消失在幕色下。
转回头,金戈秀眉微挑,眸中有几缕狡黠闪过。
凤羽那厮貌似什么都知道,若再跟着她,指不定会把吴国的国`家机`密研究个透呢。
裴常既然已经知道她回到了京都,想必她的一举一动他都了如指掌。
如此她便按自己计划的那样去做,将剩下的事交给他即可。
那厢,黑笑在暗处给金戈打了个手势,照着他的指示,金戈终于找到胥安。
那厮身着小兵的甲胄,正坐在帐中忧思满目。
“胥安。”
金戈悄悄爬进军帐轻唤,胥安恍然抬头,在看清那张面容的刹那,神色千变万化。
他,胥安,胥家最没出息的三公子。
不要怪他,他只是一颗蒙尘的珍珠。
虽然所谓的“尘”是他的两个哥哥,但他相信,总有一天他也会像珍宝那样在黑暗中大放光彩,比金子宝石还闪亮。
说到这里,胥安揪着自己的衣襟,心里又是一阵阵抽痛。
金子、珍宝,你们两兄妹往那儿一站,他胥安仿似又蒙上了两“尘”,悲哀的他现自己无论如何也抹不尽身上的“尘”。
何时才能亮啊!
不行,他若一直不光,怎么着也要经常露一下,好混个脸熟。
听说那谁,珍宝在宫中养病,那他也凑一下热闹。嘿嘿,嘿嘿。
不过,那个顾太蔚也太讨厌了,总是借口珍宝身体虚弱拦着他。俨然一副夫君自居,讨厌鬼。
他胥安也不差吧,论武功,哎哎,这个他很有自知之名哎。打不过顾太蔚,但打几个坏人没问题。
论人才,他在京都可是响当当的美男呢;论才华,他在青年才俊中可是姣姣者呢;论身材,俊飘逸,风姿卓俊。『**言*情**』
啊,为啥他送进宫的东西都如泥沉大海呢。
“安儿,安儿?!”
“哎,老娘你叫我呀。”
他手捧一本书坐在几前,书名叫《春玉肌》,却拿倒了,脸色神往的望着某处,双腿高高的挌到几案上。
“安儿”,娘亲凑近他,眼里闪着诡异的光??的光芒,“娘听说你有相好的姑娘,是哪家的,娘明儿就给你提亲去。”
“老娘哎”,他将双腿换了个边儿,放下那本书,整个身体瘫靠在椅上,“我在看书。”
娘亲抬手就给他一盖头:“死小子,你当老娘是瞎子,你这是什么书。你看你双眼无神,整个一个嫣样儿,是不是人家姑娘看你成天吊儿啷当的,不要你。”
他弹跳而起,指着自己的鼻子大恼:“老娘,你可看清楚了,我是你儿子也。你儿子我风流潇洒,才华出众,放眼京都……哎哎哎,老娘,轻点轻点。”
“还嘴硬,老实说,老娘的护心丹到哪里去了,还有化淤丹,固元丹,雪参……”
老娘不数还好,一数肺都气炸。
“那个,老娘,你消消气,我送人家姑娘了。”
“啥?!”老娘果然消气,脸上的怒色转化为喜色,“真有相好的?”
他撇了撇嘴,揉着自己的耳朵坐回几前:“娘,人家姑娘是嫁男人,你这样猴急干什么,又不是嫁给你……哎哎,老娘,痛痛痛。”
“说,是哪家的姑娘,要你用那些丹药去讨好?”
老娘收回手,叉在腰间,俨然一副女匪霸。
他愤懑的暼了一眼自己的老娘,嘀咕道:“人家姑娘受伤了……”
“女侠?!”
“会点三脚猫啦。”
“江湖女侠?!”
“家世很好啦。”
“莫不是哪个江湖大门派劫富济贫的女侠?!”
“老娘哎”,他很无奈,怎么就摊上这么个娘啊,“人家是将门之后。”
“哎呀,我的儿”,老娘叉腰狂笑,猛拍他的肩,“快说快说,娘马上提亲去。”
抚额叹息,他得离老娘远点,“那个,老娘,我有要事在身,改日再说改日再说。”
“站住”。
老娘一声河东狮吼,他吓得立即停下脚步。老娘赶紧换成了大笑脸,凑到他身边。
“安儿啊,女孩子还是喜欢绣帕胭脂一些。娘亲那里有很多漂亮的绣帕,你先送去,胭脂水粉马上差人去买,不,娘亲自去买。”
老娘一脸喜难自禁,好像他立即就要入洞房。
“老娘”,他返身,一把拉住他那个不着调的娘亲,“那个,你忙,我有事,先走。嘿嘿,先走。你先忙哈,老娘。”
老娘只觉脸上一阵风扫过,回神间,他已经一溜烟跑了。
为躲避老娘的盘问,他差不多都呆在宫里处理事务。其实也没啥事务,整日里就呆呆的仵在那里,突然就很想念那块珍宝。
某日,听说珍宝回宫,他喜冲冲的去找她,结果遇到顾嫔。他不喜欢顾嫔,不光是她,只要姓顾的他都不喜欢。
他一看到顾嫔耀武扬威的嘴脸就恶心,不过最让他后悔不迭的是,他的恶作剧和玩性竟然将珍宝害得那样惨。
当时皇上身边的小太监急急跑来让他去找皇后时,他还有些迷惑。
后来他更恨姓顾的,特别是那个太蔚,猫哭耗子假慈悲。
郁闷的回到家喝闷酒,第二日进宫办公,却有小公公请他到刑房监刑。
监什么刑?他又不是刑司的,满心疑惑随小公公而去。
那一次,他永远都记得他踏进刑司所看到的一切。他也终于明白,那是一个无声的警告,是对他精神的惩罚。
他认得那两个小公公,尽管他们已经面目全非,尽管他们赤祼着全身,但他就是认得。
他不忍目睹他们身上故意被砍出的、一道道深可及骨的口子;还有他们身上蠕动着的水蛭,一旁的盐水,蜂蜜,蚂蚁,火红的铁铬,地上的血水……
一切的一切令他作恶,令他背脊一阵阵悚,全身上下不由自主的颤栗。
然后,他被人扶到椅子上,眼睁眼看着两人声声惨叫,生不如死。
顾太蔚将他送回府,走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什么也没说。
他呆呆的看着他的身影消失,之后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很消沉。
甚至不愿去想父亲怎么了,哥哥怎么了,姐姐怎么了,胥府怎么了。
他天天混迹于烟花柳巷,日日喝得酩酊大醉,没有美人美酒在侧他便大为恼怒。
他什么都看不见,什么都没有看见,京都的血在他眼里只是过眼云烟。
他提着酒壶边喝边走,大街上空无一人,凶神恶煞的街巡对他视而不见。
他看到他们眼里有不屑有讥嘲,他眼里也有不屑与讥嘲。
再后来,唔,他好像被人劫持了。来人蒙头盖脑的将他装进口袋,一路颠簸,最后又被放下。
他喝得分不清东南西北,任由这些人折腾。
他以为他要死了,结果却被换上一身甲胄丢进军营。
把他丢进军营干什么,莫非还能让他领兵打仗吗。
笑话,他们以为他是什么,一颗蒙尘的珍珠啊。
啊呸,他就是一个小角色,可有可无可死可偷生而已。
她才是珍宝,谁要敢窥觑谁就死无葬身之地。
“胥公子?!胥公子你醒醒。”
恍恍惚惚睁开眼,他认得这个人,爹的手下,死板的周副将。
“我怎么在这里?”
周副将把他扶起,灌了一碗醒酒汤:“有人将你送到这里。”
“送到这里干什么,我要喝酒。”
钳制住他,周副将满脸的凝重:“胥家遭横祸,这里最安全。”
“安全?!”他咧嘴笑,一直笑一直笑,笑得很难看,也笑得很难过,“我要喝酒,不要管我。”
周副将又灌了他一碗醒酒汤,接着一盆冷水从头到脚给他淋下,毫不客气的说:“你要再不醒,我就继续灌继续淋。”
他无可奈何,只得耷拉着脑袋坐在那里,一副烂泥扶不上墙的感觉。
“明日起每日操练,不可偷懒,不可饮酒。”
周副将扔掉手里的木盆,丢下他扬长而去。
他愣愣的坐在床沿,过了好久,像疯一般双手狂锤床板,直到头散乱,衣冠不整,气喘吁吁。他蓦然倒在床上,热泪滚落。
他这是怎么了,他不是一个冷漠的人,他不是不想救爹救胥家。
可他在世人眼里就是一个没有出息的人,以前是,现在还是,将来更是。
第二日晨练,他立于小兵中,对别人投来的异样眼光不理不睬,甚至没有任何感觉。
一晃又是几日,他除了操练就是沉默,坐在帐边的小土坡上、靠在马厩旁、巡帐、提水……每每见到他都在沉默。
京都的状况他不是不知道,可他是一个小角色,没有爹的威严,没有哥哥的勇猛。更何况没有将军令,连周副将都捍动不了胥家军,他算老几。
胥家军只能按兵不动,军队是天子的,可军队也是天下的,不能因为朝政而违了纲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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