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羽高大的身形立于殿中,冷俊的面容没有因为吴皇的问话显出半分的怒意或是慌乱。
文武百官窃窃私语,不明白蓟国二王子刚才所说为何意。
他说:据本王所了解,是凤策所下战书没错,拓吉的确与童玉交战过一次,且明日将第二次交战。不过,拓吉一直是与童玉单战。
吴皇深邃的目光落在凤羽身上,若有所思。
战书盖着蓟国的大印,赖不掉。
拓吉与童玉单战,意在拖延时间,目的为何?
童玉信中所说很清楚,虽说下了战书,整个蓟国凤策能调动的军队也只有拓吉一支。其他的,非凤羽的号令不可。
难道是为了给凤羽开月兑之词,以便凤羽在两军正式开战前逃出吴国?还是,凤策暗地里是在向他透露什么?!
蓟国为什么要故弄玄虚,以凤羽之力,就算两国开战,他也能安然逃离吴国。
莫不是蓟国内部起了变化。
如果真是这样,他是不是得避开这个是非。而蓟拉吴下水,那岂不是很无耻。
凤羽则与吴皇的想法有点不同,以他对凤策的了解,有玄机是肯定的。牵扯吴,定是与吴有关系,不然凤策不会这样做。
众大臣已经商议得差不多了,大家一致表示不管怎样,凤羽为蓟国主帅,蓟吴开战,定不能放虎归山。
表情淡漠的金执现在位于于群臣中,目不斜视,自顾养神。
皇上扫了群臣一眼,眼神又落在凤羽身上。
“二王子,大臣们所言也不无道理。为避免误会,朕恐怕要委屈一下二王子,请二王子暂居宫中,此事容后再议。”
凤羽挑眉,不置可否。
伏洛被金执找到的时候,他还在床上宿醉。
昨晚又喝多了,被府中下人架回府,伏公用棍棒给他醒酒,家法还没沾到身,他就倒地不起。
金执在他床前洗手焚香煮茶,举手投足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只第一杯,伏洛便醒了。
“你好悠闲。”他揉着太阳穴,眉头微蹙,看来昨晚装得有些过头了。
“要不要来一杯。”
金执这话是肯定句,直接递茶给伏洛。
接过茶,头一抬便喝了个精光,细细回味了一下。伏洛翻身下床提起茶壶,就着壶嘴“咕咚咕咚”喝了个爽。
“这般好茶……罢,只要喝了,也不可惜。”
他是在告诉他,事已至此,他与她都拥有过,也不枉这份感情。
他何偿看不出伏洛的悲哀和伤感,就算是演戏给外人看,也不必这么拼命的喝吧,想必他也有意借酒掩盖自己的痛苦。
知他者,莫若金执也。
伏洛苦笑,摇头艰难的吐出两个字“难过”。
金执手一顿,知道这道这两个字承载了他多少无奈和痛苦。
不欲多说,伏洛收起心情,换上凝重的面色:“今儿找我何事,莫不是我们猜对了?”
一圈一圈放下挽起的袖子,左手放完换右手。金执平静的容颜没有半分的波澜,眉宇间的淡定从容与金戈很是相似。
对于伏洛的问题,金执没有答“是”,也没有答“不是”。
伏洛对他的高大上很不屑,收回眸光,撤了床前的案几,打理妥当才听得金执曼声道。
“皇上命令,今晚子时你与凤羽回蓟国,童玉那里,记得让他与拓吉保持胜负难分。”
“与他?”
伏洛有些不解,他可被关押在宫中,那群大臣会轻易放他走么,陈同的余党会放过这次机会么。
“当然。”
金执回答得很肯定,不过却是风清云淡的模样。
“光明正大的走?”
伏洛很怀疑,金执会这么好心的替他安排好一切。
“哦,你只需假意‘劫人’便可。”
金执瞄了他一眼,眉尾都不动一下,闲闲的神情与他说出的话简直判若两人。之后,悠哉游哉的出了伏府。
伏洛突然发现,上梁不正,下梁岂能不歪。我的戈儿哟,你遇人不淑……
当天伏洛被他爹追打,他一怒之下又约了几个酒友去喝花酒。
小尾巴顾嫣又从半道截住他,他喝酒时,她便坐在旁边玩着匕首,时不时抬起脸,眼里露出几分迷茫。
她的身后仍然是一大堆顾府家奴。
喝到傍晚,伏洛连谁是谁都不认识了。
伏公挥舞着棍棒找到他,差点将酒楼拆了。
伏洛醉得步都开不了,被他爹连打带拖的揪回伏府,接着就有人听到伏府传来嚎叫,估计伏洛得躺床好几日。
路过之人无不摇头叹息,想这伏公子才立了功,位于武将之首,就骄傲自满寻欢作乐,怕是毁了。
半夜,从伏府院墙跳下几道身影,只一闪就不见了。
子时,京都被沉沉的夜色笼罩。
“铛——”更声响起,更夫只觉眼前一花,似有风吹过。
再揉眼细看,寂静的街上,除了他连个鬼影都没有。
皇上被关谷的事烦扰,今夜批折子有些晚,直到子时末才用手撑着脑袋小小休息一下。
再睁眼时,房中立了一人,正是金执。
“打扰到皇上,还望皇上恕罪。”
爱卿,朕觉得你越来越官场,越来越废话了。
皇上赏给自己的爱卿一个白眼,问:“可劫走了?”
“是,子时初就出城了。”
又问:“办得如何?”
答:“皇上神算。”
“金执,你越来越‘像’朕的大臣了。”
“谢皇上夸奖。”
金执宠辱不惊的表情让人想狂殴他一顿。
“你觉得,他,可靠吗?”
“值得我们赌一把。”戈儿又被你当着棋子交换,皇上何必再问我。
皇上并没有看出金执眼中一闪而过的不满,抽出案上几本奏折让他看。
上面说的是,自从伏洛被封了将军,骄傲自大目中无人,还时常喝花酒,有失体统,应以军罚处置。
这样的奏请不多,但替他说情的奏折一下子就涌了出来。朝中九成以上都在保他,其中有好多名字还很眼熟。
“可看出蹊跷?”
哇,伏洛,你娃真是演坏蛋的料啊。
缓缓收起折子,金执恭敬到:“下臣愚昧,皇上洞若观火。”
“金执,你非要同朕咬文拽字才能好好说话吗?”
看着房中那人眉宇间与她一般的狡黠,突然很怀恋自己捉弄人的时候。
“你再看看这个。”
皇上将一卷密信丢给金执。
密信蜡封的手法很熟悉,一看就知道出自裴常之手。
金执打开掠过几行字,脸色顿变。
上面详细记录了成鱼等四人隐藏的身份以及籍贯和特长,其中祼燕和壁月是细作,两人中又以祼燕的手段最为狠辣。
当年皇上登基前后,吴国大乱,金玄奉命去武起镇平定叛乱。赶到武起镇为时已晚,叛军杀光镇里所有人逃走。
祼燕便是武起镇的人,此人几年后突然现身武起镇,被厉影卫看中。
厉影卫是他金执物色的人,绝对信得过。
能悄声无息将金戈带走的人,非祼燕或壁月莫属,因为他们太熟悉她了。
“豁”一声收起密卷,金执早已没了之前的淡然,急急道:“臣想走一趟关谷,还请皇上恩准。”
“朕正有此意,你此次去定要处理妥当,以免后患。”
京都已经清理得差不多了,因为有金戈在当中,他实在不放心伏洛与凤羽能好好相处。
如若金执能去关谷,必定事半功倍。
做为一个帝王,他能为他们做的也只有这么多了,接下来端看造化。
城外数里,两骑轻骑打马急驰直奔蓟国。
马上两人皆身着一袭夜行衣,蒙着面,深邃的眸子让人不寒而栗。
两骑一路无话,直到第二日傍晚才换了马,找了个隐密的地方小憩。
两人之间似乎相识,又似乎很陌生,各自吃完东西便靠着树干闭目养神。
今夜月儿很圆,白如玉盘,华辉射透整个黑幕,连星星都失去了光芒。
伏洛闭上眼,思绪便回到了以前。那时,他撞祸被爹打得满府乱窜。
她则被大哥牵着小手,眨巴着眼睛盯着爹手上的棍子,小声的说:“伯伯,子喻哥哥一定是个孝子。”
爹追得脸红脖子粗,见她来了立即笑弯了眼,丢下棍子慈祥的说:“这小子才不是孝子,他不听话,伯伯教训他。”
“可是”,她咬着手指,偏着脑瓜,绞尽脑汁的模样。
“哥哥说棍棒底下出孝子,我看子喻哥哥一直抱着头在你的棍子下乱窜,那他,到底是不是孝子啊。”
他……很想“笑”,不过,爹比他笑得更快。
爹的笑豪气云天,爹竟然也会笑,还笑得那样开心。
爹抱起她,刮了刮她小巧的鼻梁,甩了大哥一眼,丢下一句:想笑就笑吧。然后逗着她去前院了。
大哥笑得前俯后仰,他却看见,她趁人不注意,冲他直眨眼。
想到这儿,伏洛脸上浮起笑意。记得,他第一次见她时,她可没有这样乖顺。
实际上,她就是个唯恐天下不乱的人。
那次他借口练功受伤爬在床上不起来,她来看他,问:“伯伯,子喻哥哥是不是伤得很重?”
他顿时警觉。
“是呀,这小子‘伤’得起不了床。”
爹回答得咬牙切齿,却碍于娘的哭闹不敢把他怎样。
她眼睛骨碌碌一转,转身跑了出去,没多久又跑了回来,小脸儿跑得红彤彤的,像个小大人似的站在他床边折腾。
他本来就是骗爹的,实在不好意思这样起来,直到查觉大哥的憋笑声,感觉气氛有些诡异,他才明白情况不对。
转头瞄见有火,却听到她小大人似的口气:“子喻哥哥别动,戈儿在给你拔火罐呢。”
他背上顿时一阵灼热,冷汗一下子冒了出来,“倏”一声从床上蹦起,窜到门边猛拍打后背。
拔什么火罐,他还穿着衣服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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