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文若是被冤枉，何以会认罪得那么快。”刘远还是顾虑重重地道，“再说他若没有去过现场，又怎么知道陈公子是死在茅厕前呢？”
“大哥你啊——，糊涂！”张穆晃了晃手指道，“那卫文是个读书人，弱不经风，比不得农夫山匪一类，哪挨得住脊杖重刑。你不见没几杖下去他已然是皮开肉绽，这就是屈打成招啊！至于说出杀人现场，他过堂时听到郦珊珂说过陈公子去小解一事，于是顺口胡诌，哪晓得竟然歪打正着。”
“哎呦，这得赶快去禀报知县老爷才行啊。”刘远猛地站了起来，急道，“若是上报刑部的公文送了出去，那可就麻烦了！”
“没用的。”张穆无奈地摇头道，“这些全是假设，并无真凭实据。况且卫文已然招供画押，单单凭这些推论，朱知县怕是不会重审此案。”
“那怎么可能！”刘远粗声粗气地道，“知县老爷一直对兄弟是敬重有加啊，而且你的品级比他高，他怎么也得听你的吧。”
“这品级和实权并不挂钩，虽然我官阶高他几级，但说到底也我毕竟只是个捕快。”张穆叹道，“况且他对我的敬重不过是官场上的花花轿子——人抬人啊！再说白一点，他大概还是看在宋大人的面子上居多。”
“可是就算这样，也不能白白断送了一条人命啊！”刘远拗执道，“兄弟真能肯定，那卫文不是凶手？”
“陈公子的戾气俞加重了……”张穆犹豫了片刻，终于道，“昨夜过堂时，陈公子冤魂竟然直入公堂。可是在卫文面前连连徘徊，却始终犹豫没有加害。”
“直入公堂！”苏眉讶然道，“你不是说公堂之上乃是阳罡之气最盛之地，鬼邪无法入内吗？”
“唉，我也是百思不得其解。”张穆叹道，“鬼怪的好些事情，都是义父告诉我的。可是这样的事情，他从未向我提过。”
“区区一个亡魂，哪来那般大的能力。”范无救不屑道，“定是哥哥放那东西进去，想要看看它作何反应。”
“什么？”张穆不敢置信地道，“那亡魂是谢兄放进去的？”
“诶，张兄公务繁忙，我们兄弟也该告辞了。”谢必安不答，起身将范无救拉了起来，道，“有些东西，现在张兄还是不问为好。不过昨夜张兄曾问在下何方人士，现在就说你知道，也算是——我兄弟来历的一点提醒吧。”
“你这人好生奇怪。”苏眉不悦道，“说话总是一半，行踪又漂浮不定。照你们那说法，你们还能操控鬼魅不成。本是对你有了些好感，如今我又厌烦起你来了……”
苏眉在那抱怨，谢必安却只是挂着一副若有若无的笑容。不待她说完，已经同范无救携手离去。空寂遥远的声音从他远去的背影传来，听得人心头没来由地一阵寒意。
“不周山下……，幽冥殿中……”
“不周山下——，幽冥殿中——，谢必安——，范无救——”张穆反复念了几便，忽然大惊失色叫了出来，“这两人……，这两人乃黑白无常！”
“黑白无常？”苏眉闻言，吓得一把抓紧张穆衣袖，“怎么可能，看他们活月兑月兑人的样子，怎么会是那勾魂的鬼吏？”
“唉，我怎么就忘记了呢。”张穆用拳头捶着额头道，“我向来对面容物品等记忆深刻，偏偏是书上的文字，不能全数清晰想起。那还是我幼时偷看过义父的一本异志杂录，上面便有关于这黑白二君的故事。大概是年深日久的缘故，所以听得谢必安这名字，一时之间竟然没有想起来。”
“那，那上面……都说了些什么？”
苏眉此时是怕得要命，一直以来只是在张穆口中听鬼，今天还是第一次活见鬼。可是一听到“故事”二字，又忍不住想要知道，声音颤颤抖抖地问张穆。
那刘远也是吓了个半死。自古见过鬼差，无人可以活命。他虽然明明还好端端地，也不由担心自己是否已经阳寿无几。
“传说这谢必安和范无救二人，本是自幼结义，情同手足。”张穆回忆着道，“二人不知为何，也被唤作‘七爷’和‘八爷’。一日二人相偕至南台桥下，天将下雨。七爷便要八爷稍待，他回家去取伞。谁知道七爷刚走不久，便雷雨倾盆，河水暴涨。八爷不愿失约，依旧苦候，竟因身材矮小而被淹死。不久七爷取伞赶来，八爷已经失踪。七爷痛不欲生，吊死在桥柱上。阎罗王嘉勋其二人信义深重，特命二人专在城隍爷前勾魂摄魄。”
“看，看他二人装扮身材……”刘远结结巴巴道，“想来谢……谢兄便是白无常，那，那范兄就是黑无常了……”
“难怪画上的白无常总是吐着长舌头，”苏眉怯生生地道，“原来他是个吊死鬼。”
“唉，那范无救便是个水鬼。”张穆竟颇有感触道，“难怪他们对我办案感兴趣了，原来同是捕快。不过我是拿人，他们是拿鬼罢了。”
“那，那我们现在该当如何？”刘远忧心忡忡地问，“他们不会是要勾我等的魂魄吧。”
“若是要勾早就勾了吧，哪还会和我们喝酒说话。”张穆苦笑问道，“大哥，不知道朱知县多久会把公文报上去。”
“老爷连夜审案，此时定已睡下。”虽然张穆的安慰似乎没有什么效果，但刘远还是镇定心神道，“待书吏整理好卷宗，大人审阅后，最快也要明日才会发出去吧。”
“一夜破案，朱大人怕是巴不得要早点上报，好得到朝廷的褒奖。”张穆沉声道，“时候不多，看来今日是别想睡了。只是不知道大哥是否还撑得住？”
“难道兄弟想出了法子？”刘远眼中一亮，暂时忘记了黑白勾魂那档子事。精神一振道，“只要能够抓住真凶，哥哥我定当奉陪到底，一探究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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