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夏和石褀两人共乘一骑,沿着河岸悠悠而行。之所以是共乘是因为,她不会骑马。在林夏努力的以一种极其不雅的姿势爬上了马后,怎么催它它就是不走,而石褀在一旁已经快要笑得撒手人寰。
林夏坐在石褀怀里,身子微微有些僵硬。石褀也刻意同她保持了距离,然而牵着缰绳的那只手却一直不忘护着她的安全。
阳光明媚,春暖花开。
河面上波光粼粼,偶尔有鱼“腾”的一下跃出水面。林夏兴奋的指着它对石褀叫:“女圭女圭脸你看,是鱼!”
石褀在她耳边低声笑:“驴粪蛋儿,你是没见过鱼吗?”林夏回头瞪他一眼,忽而觉得好笑。他问:“你笑什么?”
林夏摇摇头说:“想我刚来的时候,还是白雪皑皑。伸出手来不消一会儿就要冻得直打哆嗦,可这一晃眼的功夫,竟然冰雪融化回暖复苏了。”
石褀“嗯”了一声,说:“可不,那时候你明明紧张得要命,还偏要做出一副天不怕地不怕的模样来,硬要斗两分气势出来。”
“我有吗?”
“怎么没有?”他道:“别看你一打照面就嘴上毫不留情,把王爷也数落了一番,可实际上内心里脆弱着呢。好像生怕别人不知道你的能耐,要把你赶走似的。进了帷纺也是拼命学习,在凝香园不交朋友可那些人虽看你不顺眼,倒也相安无事,这也叫本事。”
林夏“哼哼”两声,虽然不情愿,但不得不承认他说得都对。就是因为太紧张了,所以点火就着。现在习惯了这里,想想三个月前发生的事自己都觉得好笑。林夏虽然一向争强好胜不服输,可从来没有过那么咄咄逼人的时候,想来确实是太紧张了。一下子掉到一个莫名的完全陌生的世界,举目无亲,对自己也毫无所知。不知不觉中自我保护的意识太过强烈,自己不觉得,可是旁人一眼就看透。
她问:“这些你怎么看出来的?”
石褀笑了笑:“我哪有那么厉害,这是王爷跟我说的。他还说,不要让我将这些话告诉你,免得你听了又要炸毛。”
林夏一愣,想着官府上下之所以都这么善良,想来和他自身是分不开的。那些和他亲近的人,无一不是温暖体贴。她说:“我感激你们还来不及,哪里又要发脾气。当初指着他数落,还没来得及道歉,他不怪我我已经很惭愧了。话说回来,他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事的?”
“整个官府都是他的,他什么不知道?再说,别看王爷一副漠不关心的模样,实际上他对你还是很上心的。来,下马。”石褀一翻身当先下马,然后伸出一只手来递给她。林夏刚把手搭在他手心上侧过身来,随后腰上就是一紧,整个人一轻,还没回过神来就已经被他拦腰抱了下来。然后被他拉着一路小跑到河边。
石褀弯腰捡了几颗石子,扬臂挥手就向湖面上打去。石子在湖面上欢快的跳跃了好几步,这才不甘心的沉下去。石褀一颗一颗的丢,阳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打下好看的阴影,林夏忽而觉得他这张女圭女圭脸也挺帅。
在他旁边坐了,看他打了一会儿石子。初春的河面还有些浮冰,风吹来仍旧很凉。他玩儿了一会大概也觉得冷,敛了衣襟在林夏边上坐下。他笑说:“怎么样,我厉害吧?”林夏点头,“嗯,厉害。”想了一会儿,她出声问他:“你和王爷,认识多久了?”
他说:“从小就认识了。我和他一起玩到大,虽说我是他的侍卫吧,不过他功夫比我强多了。”
“那你今年多大了?”
石褀偏过头来看着林夏,然后一笑道:“十八,王爷比我大一岁。”而林夏面上一红,他倒知道她想问的是什么。“王爷从前也不是这样的,是个有些较真的人。”石褀看着湖面,忽然这样说道。“也很安静,白天经常卷了书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在角落里,却在夜深人静时起来练剑。只是在……之后,王爷消沉了三天,一改从前,变得温润随和起来,逢人便示三分笑。那些年,外人都等着看官府的笑话,王爷扫了西北鞑子的十个部落,这才将官府重新建了起来。”
林夏问:“那年,他多大。”
“十六。”
林夏默然。十六岁的孩子,突生变故敛了性情迎着各种目光,独自领兵去往西北苦寒之地,荡平外敌,以凯旋战功保全官府一家。十六岁,就要周旋在虚情假意中。十六岁的时候,她还在上高中,和一帮姐妹终日无所事事的瞎晃,研究着哪个班的帅哥有没有女朋友,想着今天放学之后去那里玩。而官少忧,则在沙场上浴血杀敌,出生入死。
不过……
“你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嗯?”石褀对我笑,眼睛都要眯起,“想到就说了,没有为什么。”
“石褀,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做对不起他的事。”林夏说得认真,她想,无论官少忧真心也好假意也罢,毕竟是他,给了我来到这个世上的第一份温暖。
石褀只是笑,露出整齐的小白牙来。“走吧,我们回去。”
这么快就走有些出乎林夏的意料,不过想想也是,石褀特意把她带出来,目的也不过是那么几句话。他得到了他想要的,那就没有再逗留的理由了。他一向分得干脆。
回去稍微收拾了一下,林夏直接到大夫人那里去请安。
大夫人笑着端详了一会儿,出声道:“想不到三个月过后,竟似换了个人一样。要不是这小模样我还记得,怕是以为来的人不是林夏。”
林夏回道:“奴婢倒觉得没什么变化,不知夫人此话从何说起?”
大夫人笑:“你现在出落得越发文静了,看上去倒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模样。人没变,气质却变了。”
她旁边的侍女云慧说:“可不是嘛。要知道,最不容易变的就是这个气质了,妹妹你刚进官府的时候,可把我们都给吓坏了。”
林夏哑然,“呃,是、是吗?”
“可不是。”她道:“那副得理不饶人的样子,可真不像是个女儿家。”然后她掩嘴一笑道:“不过却泼辣得叫人喜欢,并不生厌。宛平公主接连几日都像是霜打的茄子,想着要见你好羞辱你,又怕见到你再被羞辱一番。每次看她那欲言又止的脸色,我就觉得好笑。”
啊,宛平公主,云慧这样一说她这才想起她来。说起来这三月间林夏倒是见过她几面,不过每次她都是在帷纺外徘徊,从不踏入。
林夏说:“她好歹也是个公主,我那日当着众人的面给她难看,其实这心里面还是很怕的。她要对我下手,我一个婢子能有什么办法。”
大夫人轻“哼”了一声,很是不屑的样子,“她这个公主,不过是占了官家的一点血脉罢了,名不正言不顺。若不是皇上还念几分旧情,哪里容得她如此嚣张。”
林夏一听,似乎这里面还有别的内幕,这宛平公主的出身并不怎么光明的样子。林夏拿目光去瞟云慧,发现她正不住的使眼色,示意她不要问。于是林夏心中了然的点点头,大户人家里总有几件不光彩的事,又何况是皇家。
只听大夫人又道:“你放心,你既进了官府的大门,就是我官府的人。只要你一天是官府的人,我们官府就会护你周全。”她的意思林夏听明白了,就是说,如果你肯规规矩矩老老实实的,一生衣食无忧。但如果不听话乱出格,那就只能把你暴尸荒野了。
于是林夏立刻装出很欣喜的样子来叩谢:“多谢夫人,奴婢省得。”
“嗯。”大夫人点点头,然后问云慧:“咱们这可还缺什么人?”
云慧答道:“倒还缺个园匠。”
“林夏,花圃苗事,你可懂一二?”
林夏一听,那不就是种花的嘛,简单。于是立刻恭声道:“回夫人,奴婢略懂。”
于是就这么的,林夏穿越后的第一份工作就是:园丁。
当她拿着小花铲给园子里花田松土的时候,才知道这有多难。花枝一个不留神会刮坏衣服,那些泥土黑漆漆的弄得满手都是土腥味,还有看不见和看得见的小虫,偶尔会带出几条肉虫子来。于是她心里面再次嚎叫:为什么别人的穿越都是非富即贵,而我要从一个毫无背景身份的丫鬟做起!
正拿虫子出气,忽而背后传来一声轻笑。“这些花虫可是惹到你了,这么恨的神情?”
林夏手上一顿,扭过头去。一个蓝衣少年正站在离她不远处,眼角弯弯好整以暇的看着她。林夏心中警铃大作,又是一个美少年。不过看他的眉眼,似乎和官少忧有些相像。想了想皇家复杂的关系,她没敢认。看着地上那堆被她挖出来的土和几条无辜的小虫,林夏一脸嫌弃的说:“它们是没惹到我,不过我不喜欢它们。”
他一笑,道:“不喜欢的就要铲除?”
林夏眨眨眼:“没有那么严重吧,只是我不喜欢的东西,是绝对不会去靠近的罢了。铲除这个词,说得太重了。”
他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然而未及开口,一边石褀已经走了过来。“公子,王爷已在书房等候。”于是他点头表示知道了,再看向林夏说道:“我还有事,等哪天得了空,再来找你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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