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虽然这么说,似乎也很笃定,赵思语却还是有点不相信:“你现在还能有什么办法?”他现在都落到这个地步了,伤口能不感染就已经最好了,怎么能还会有别的办法?如果有办法,又何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夏臻看着她,回答:“但我不准备告诉你。”
赵思语惊道:“为什么?!”
夏臻这回躺在床上,还翻了个身背对着她,开始闭目养神。
赵思语越想越不对味,摇了摇他的身体:“你该不会以此为借口故意来强吻我吧?”
果然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她说不出口的话了。夏臻掰开她抓住自己肩膀的手:“没错,就是你想的这样。”他因为头部受伤,很快就沉入睡眠之中。赵思语则拿了他的钢笔,在昨天划过“一”字的下方添了一竖。
这是她被关进来的第二天。
赵思语又在这个房间里仔细寻找摄像头,找完第一遍还是跟昨天一样一无所获。是她知道这个房间里根本不能没有安装针孔,不然的话,凭借屋子里这么严密的记忆胶,站在外面应该听不清楚他们在房间里说话的声音。
是之前他们在讨论该如何出去的话题时,容念慈就突然进来,还是接着他们之前说过的话搭腔的,如果说没装摄像头和窃听器,她才不会相信。
她仔仔细细找了三四遍,只累得喘气,最后只能在床角随便一坐,望着被木条封死的窗户。就算是绿色植物也得有光合作用吧,她现在连太阳都几乎看不到。她干坐了一会儿,又听见门上那个小窗口开锁的声音,很快便又有一个托盘放进来。
她看了看手表,这个时间是下午三点,恰好在晚饭和午饭之间。她走过去,蹲下去拿起托盘,只见上面居然是一盘巧克力杏仁饼和两杯咖啡。他们现在好像在坐牢,是坐牢却有下午茶,也算是待遇不错了。
赵思语趴在门上,忙叫住那个来送吃的人:“我没事做,你陪我聊聊天吧,先别锁。”
那人像是没有预料到关在里面的人还有心情找她说话,手上的钥匙出哗啦一声动静,然后谨慎地说:“容爷说过,我不以在这里耽搁太多时间,还特意吩咐了不能跟赵小姐你说话。”
“为什么?我又不会邪术,又不能让你跟我说几句话后乖乖把门打开放我走——不对,就算你想放我走,我也不走,还没走出大门就被打死了。”
“容爷是这么说的,我不会去问他原因。”
赵思语道:“这你就不对了,做人要有主见,不能容爷说什么就是什么,最主要的是,你自己想要什么。”她停顿一下,又问:“你知道晚饭吃什么吗?”
“晚饭是厨师提前排好菜单的,我没看过。”送饭的女人把门上的小窗口合上,“赵小姐,我真的不能跟你多说话。”
赵思语连忙阻止她这个动作:“别急别急,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晚饭以点菜吗?”
回应她的只剩下钥匙落锁的声音。
赵思语百无聊赖,既不能找外面的人聊天,也不能跟里面的人聊天,只能坐在墙边数蘑菇,这样的日子再多几天,她一定会成为世界上第一个因为闲得慌而憋死的人。她坐在那里,一手扯着窗帘,时不时拉进来又再拉出去。窗帘布是咖啡色的,不透光性很好。
她玩了一阵子窗帘,忽然领悟过来,搬过一张床头柜,踩在上面,直接把窗帘上的挂钩都弄散了,大幅的窗帘立刻铺散在地面上。她抓起窗帘的一头,用力一抖,只听当得一声,一个黑色的物体飞了出去。
赵思语把它捡起来,放在手中看了看,果然是针孔式摄像头,她现在应该怎么处理它?
她想了想,冲着摄像头做了个鬼脸,走进淋浴间,把出水口的地漏打开,直接把它扔进了下水道里。
——
近傍晚边,夏臻醒过来,看上去脸色还是不太好。他知道自己的伤口长时间不处理,难免会有热的症状,他现在觉得浑身酸痛。他在睡梦中一直听见赵思语在屋子里走来走去,几乎就没有安静下来的时刻。
他转过头看着被封死的窗边,窗帘全部都被扯了下来,他便大致猜测到在他昏睡的时间内,她到底干了什么:“你把摄像头拆下来了?”
“是啊,”赵思语笑着回答,“其实我昨天就在找摄像头了,只是一直找不到,今天才想到会不
会装在窗帘之间——毕竟这个窗帘的颜色这么深,也的确是装针孔的好地方。”
夏臻扯了扯嘴角,勉强露出一个算是微笑的表情:“我是忘记跟你说了,其实找不找得到摄像头都无所谓,就算找到了也最好当作没看见。”
赵思语不明所以。是等到她看到手表上的指针已经指向七点,而送晚饭的人还没有来,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她转过身看着夏臻:“他们不是这么记仇吧,是他们自己把针孔摄像头装在我看得到的地方,我就顺手把它拆下来了,那又怎么样?”
夏臻有气无力地回答:“所以我说根本没有必要把摄像头拆下来,你拆下来了,他们立刻就会现,你说这样做有什么好处?”
“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我都没办法把它再装回去。”赵思语嘟着嘴,实在愉快不起来,如
果没有这顿晚饭,她就要饿到明天早上,也许早饭也没有,那就要等中饭了。
夏臻抬起手,在她的嘴唇上一按:“这么大个人了,不要故意做出小孩子才该有的表情。”
赵思语爬到床的另一边,拿起之前送来的那碟巧克力杏仁饼:“你再跟我作对,就没有东西吃。”
夏臻看了她一眼:“无所谓,反正我不饿。”
他的确是一点都不觉得饿,只觉得骨头酸痛,浑身冷。
他不吃东西,赵思语又不意了:“你不想吃,那不行,难道你准备辟谷成仙了吗?”她见夏臻没有任何回应,又凑近过去:“来,吃一口吧吃一口。”
她还有心情撒娇耍赖,的确是心很大。夏臻睁开眼凝视了她片刻:“你自己吃吧,你不是饿了吗?”
赵思语察言观色:“你真的没问题?”她伸手过去,在他额头上探了探:“啊,好像有点烫,你烧了?”
夏臻没有回答,他的视线也越来越模糊,只看见她的嘴巴在那里一张一张,却又听不清半点声音。
——
赵思语觉得自己就要被吓坏了,忙把盘里的饼干都倒在托盘里,拿起盘子就用力去敲门。她知道外面的人很难听清里面的人在说话,只好用这种敲门的方式,去吸引人过来。她连着敲了好一会儿,只觉得手臂软,抬手一看手腕上的手表指针,几乎要气晕过去。
她敲了半小时的门,竟然没有人应。难道这里面的人都不见了吗?
她只得继续孜孜不倦地敲门,总算有脚步声靠近这里,她手上的动作不停,终于有人把钥匙插-入锁孔。
这回来开门的是容四。
他穿着睡衣,披着西装外套,打开门看见她时,脸上露出了些微无奈的表情:“你晚上不睡觉,在这里做什么?我还以为要出人命了。”
赵思语急道:“真的要出人命了,夏臻刚才昏过去了。”
“是吗?”他抬起手,示意身后的保镖留在屋子外面,自己走了进去。容四走到床边,直接伸手按到颈动脉处,停顿片刻:“没有问题,还有脉搏。”
“当然还有脉搏,如果没有了,岂不是要宣告死亡?”
容四笑着回答:“其实送他进来的时候,我就检查过他的伤口,坚持几天不去医院是没有问题的,更何况他的体质还不错。”
赵思语顿时觉得跟眼前的男人根本无法沟通。她从前向来觉得,只有能是别人跟不上她的脑回路,结果没想到强中自有强中手,容四也是个不容易沟通的人。
容四退到门口,忽然又道:“这样吧,我去拿点消炎药过来,你让他吃几片?”
容四去拿药的期间,门口的保镖依然站在那里虎视眈眈。其实现在这个情况,别说多个保镖了,就算只有容四,她都不能逃得出去。
容四很快就拿了药回来,又抛给她新的绑带和药水:“我要回去睡了,明天见。”
——
虽然外界断了粮食,是有净水器,饮用水还是24小时供应的。赵思语把下午茶里的咖啡倒了,换成纯净水,端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但是接下来的问题却有点麻烦,夏臻还是半休克状态,她只有喂水给他。
她用了十分钟对接下来将要做的事做了心理准备,以壮士断腕的姿态拿起杯子,含了一口水,直接贴近夏臻的唇边。反正她的初吻已经没有了,也不差这一回。她用舌尖撬开他的唇,把水渡了进去——一切基本顺利,就跟电视剧里演的那样。
谁知她这一口水才刚喂完,就见夏臻猛得睁开眼,把她推开些距离,剧烈地咳嗽起来,咳了好一会儿才有些克制住:“你要……咳咳咳,喂水以先把我叫醒过来……”
“我看电视剧里都是这样的。”
“但是现实里这么做,会呛到气管里去。”夏臻又咳嗽了一阵,才停下来,很快便看到摆在床头柜上的那瓶消炎药,“这是……给我的?”
“是啊,容四那个小气鬼,我的意思是你都热了,应该找个医生过来给你看一下。结果他只说给你一瓶消炎药就以。”
夏臻微微一笑,拿过药瓶,看了看瓶身上的用量,就拧开瓶盖倒了四粒胶囊出来,直接和水吞服。他吃完药,又安慰她:“明天他们会把摄像头重新装上的,也会送饭进来,你不用担忧。”
赵思语现在担心的已经不是他们给不给送饭。既然容念慈想要的东西还没有拿到,肯定是不会把他们活活饿死的,但就怕他还有别的招数。如果严刑逼供拷打之类的,她肯定是还没开始就要求饶的。
相比之下,饿她一顿还算是轻的了。
此时夜深人静,本是孤男寡女之间倾诉衷肠的好时机。赵思语关掉灯,在床的另一边躺下来,他们之间还有些距离。是他们是法律意义上的夫妻。赵思语忽然觉得现在的处境很神奇,如果没有她被绑架这件事,能现在还在跟夏臻的分居之中。
她缓缓地、郑重其事地伸出手去,想要触碰他的手。是还没接触到,夏臻就伸手过来,直接把她的手指握在手心。
赵思语轻声道:“我们以前为什么会分居?”
“原来有些误会,等到误会解除了,你却什么都不记得了。”
赵思语看着天花板,微笑了一下,具体是什么误会,她一点都不好奇了。既然是不好的事情,那就不要再回想起来。她甚至有预感,她的记忆是不能恢复了。她回归现在的生活到现在,每天都在解除跟过去相关的事情,是那些事半点都引不起她的回想,也无法触她的任何记忆。
赵思语主动换了新话题:“我以前看过一本书,它是讲述二战犹太人被关押在集中营的故事,里面有很多酷刑,比如——”
她还没说完,就被夏臻打断了:“你以不用说下去了。”
“是我还没开始说呢,里面有一种刑罚不是折磨人的*,而是折磨人的精神。白天把人关在一个屋子里,晚上就开始播放噪音,直到第二天再把噪音关掉。这样周而复始十几天,不管是谁都要崩溃。”
夏臻用力握了一下她的手指,轻声道:“不会生这样的事的。”
赵思语讲完故事,满足地咂咂嘴:“我敢肯定,容老爷爷肯定没有看过这本书。”
——
结果第二日一早,就有人打开门锁进来重新安装摄像头,容念慈没有亲自出现,只有容四在场。他直接从盒子里拿出那种普通型号的摄像头,随随便便找了个很正的角度,也不遮掩一下,便算装好了。
赵思语惊讶道:“就这样?这未免也太显眼了啊。”
“嗯……就算装得不显眼,不是也给你找到了?索性就随便装一下,能用就好。”
赵思语又问:“我昨天就问送饭的那个人,这里不以点菜,她没回答我,那到底不以?”
容四还是不生气,微笑以对:“就一般情况而言,是不以点菜的,不过你何不相信我的口味?因为菜单是我选的。”
他们装完摄像头,很快就撤走了。赵思语趁着人多混乱的时候,探头往门外看了一眼,一看走廊的布置,就猜测到她在那天被打了安眠针之后,就被转移了地点,从外面的走廊装潢来看,似乎是一个旧工厂。
赵思语回头身,沮丧地开口:“你说得对,就算我那天在电话里暗示你那是容家的私人房产,也是没有用的,他们很快就换了地方。”
“因为你当时说了那句话,容念慈就是一只老狐狸,他当然会听出其中的门道,就算原本不打算转移地点,最后也会为了稳妥这么做。”
赵思语叹了口气:“小聪明再多,也是玩不过老狐狸精。”
——
后面的两日,几乎算是安然无事。容念慈中途又来过两趟,但还是没有得到想要的东西,虽然面色怫然,到底还是没有暴。
他也没有克扣他们的伙食。
容四对于一日三餐的要求都很高,几乎天天变着花样地换菜单,每天都没有重复。
是这样的日子实在太过难熬,每天不是吃饭就是睡觉,剩下清醒的时间,她就跟夏臻大眼瞪小眼。
夏臻生性安静稳重,这样的日子对于他来说,还未必有这么难熬。是对于赵思语就完全不同,她已经被憋得都快忍不住。
到了第四日上头,拿着钥匙打开门下那个递食物的人竟然是李严。
赵思语本来还觉得奇怪,这个时间她已经吃过早餐,离午餐又还有很大一段距离,难道现在又要新加上上午茶了么?
李严压低声音道:“夏总!”
夏臻走过去,靠在门边:“你想说什么?”
李严语气急促,但始终把声音压得很低:“我跟保管钥匙的人说好了,只有五分钟时间,容爷并不知道我来找你这件事。夏总,你不如就把文件交出来吧,不然吃苦头的人始终还是你们。”
夏臻冷冷地开口:“我带了你这么久,平时也从不薄待你,你还是为了金钱当商业间谍。你现在又是站在什么立场来劝说我?”
李严沉默了片刻,他的呼吸有些急促,像是处于情绪激动之下:“是的,我知道我这样做是完全错误的,是我真的不是单纯为了金钱,我是真的没有办法。”
赵思语笑了一声,他并不是为了钱,是真的没有办法,电视剧里也是这么演的,她看了这么多次都已经麻木了,何况还是李严那种三流演技。夏臻听见她嘲笑李严,就朝她警告地看了一眼,她立刻抬起手做了个在嘴上装拉链的动作,表示她不会多嘴的。
李严道:“容爷他控制了我的家人,我真的是没有办法。我原本以为我的父母都在家乡,是不会碰到危险的,是容爷拿他们来胁迫我,我也没有任何办法。我本来早就想来找你,只是容爷不允许外人靠近这里,就算是他的侄儿容四,也并非全然得到他的信任。”
夏臻拉起赵思语的手腕,看了看她手表上的时间:“五分钟也差不多了,文件我是不能交出来的,该怎么做我心里有数,不该做的事就是办件也不会去做。你也很久没有往家里打电话了吧,等下你打个电话跟家人联系看看。”
说完,他也不管李严是什么反应,就直接走开了。
赵思语等李严又把窗口锁上,才扑到他身边,激动地问:“你是不是早已运筹帷幄之中,决胜千里之外了?快来给我说说!”
夏臻极其认真地回答:“我以告诉你三件事,第一,小聪明不是每次都会有用;第二,这里没有简单的人,你不必把别人看得太简单;第三,事情也不会有你想得这么复杂。”
赵思语磨牙:“你这不是等于什么都没说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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