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天色便暗下来,师傅在桌角点了一盏桐油灯。捧着书在桐油灯下看书,似在等待些什么。
“师傅,不是说天黑便走么?”我凑到师傅跟前,小声道。
师傅轻轻翻了一页书,说了一个我听了十八年的字:“等。”
得了,师傅既然叫我等,自然是有原因的,我亦不再多问,将桌上早已凉透的茶水捧在手上,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发觉凤九千正发着呆,再仔细一瞧,他竟然是灵魂出窍了。许是觉着发闷,出去晃荡了这下有得玩了
我模出一张符咒,想要贴在他脑门上,又觉着不妥,果然,放衣裳里头最为安全。
打定注意,便伸手里开他的衣裳,想要顺手将符咒丢进去,然后伸出去的手,还没有来得及收回,就被牢牢抓住,惊愕间,抬眼对上一双含笑的眼。
“你在作甚?”他低笑道。
我略有些尴尬,只得低咳一声,解释道:“我看着狱中蚊虫颇多,又看你灵魂出窍,想要放一张驱蚊符咒在你身上,免得您仙体受损。”
我果然是个十分会扯谎的,这番谎话说得十分心安理得,又十分靠谱,脸不红心不跳的。
他眉目带笑,将我另一只手里的符咒扯了过去,拿在手中扬了扬,道:“哟,这不是瘙痒咒么?”
糟糕,这家伙竟然是个识货的
顿感后背发凉,这家伙指不定怎么报复我呢!
本以为他会发怒,却没曾想,他只是松开我的手,将手中那枚符咒,仔细叠好,收在袖子里。
“既不是甚好玩意儿,那我便没收了,免得日后旁人遭殃。”他如是道。
我却在心中偷笑,这符咒,随手画画便有了,没收一张有何用?想要整蛊别人,办法有的是,哪里会缺这一张符咒?
不过他既然这样说了,我自然不好辩驳,只得继续喝凉透的茶水,履行师傅的那个“等”字。
高闯投进几缕月光,正巧落在桌子上,我抬眼看那扇高高的窗户,却发现窗口暗了下来,定睛一瞧,竟然是有东西挡在那里。
再借着桐油光细细一瞧,看清后失声道:“北岸。”
我不曾想到,北岸真个儿会回来,我以为,他会为了理想,为了自由,抛弃我们,自行奔逃,然而,他却出乎我意外之外,回来了。
他费力挤进窗户口,四个蹄子稳稳落在干草上,开口第一句话便是抱歉。
“抱歉,没曾想我逃走,竟然会害你们锒铛入狱。”话毕后,他扭身化作人形,仍旧是斯文书生的模样。
师傅起身,行至他跟前,平和道:“无妨,既然回来,便表明你并非无情。眼下最重要的,是解决你的事情,想必朔月城主已经在来的路上。”
师傅说完这句话的下一瞬,一道身影便已站在我们面前,是城主朔月。他又换了把团扇,上面绣着鸳鸯戏水。
“北岸,你叫我好找。”他含笑,面上生出些羞怯。
这男人是伪装一把好手啊,这种场面,竟然也还能含羞带怯。
北岸站定在朔月面前,声音低沉:“你不该逼我成婚。”猪兄果真汉子,竟然说得如此直接。
朔月面上一愣,复又笑了笑,温婉道:“两个真心相爱的,不就该成婚么?我有做错?”
北岸也是一笑,不过冷了些:“相爱之人成婚倒也无妨,可你非要娶我,你晓得的,这算是对我的一种侮辱。”
北岸纠结的,果真便是这桩事情。
“谁娶谁有甚差别?”朔月委屈道。
他二人交谈之时,我轻轻凑到了凤九千旁边,低声道:“所幸当时在幻境里,是我娶的你,否则我非气得晕过去不可?”
凤九千隐秘一笑,也低声回我道:“你十分在意这桩事情?你若愿意,我现在嫁给你也不难。”
得了,挑出一桩并不美好的事情,当下我便闭了嘴,远离了凤九千。
这时却听北岸道:“我是决计不会同意这桩事情的。”好一个烈性男儿!
这是我的由衷赞叹,男人就该有原则,有坚持。
就如同我坚持不断袖的原则一般无二。
朔月埋头沉思,不远处却又传来一个浑厚的声音。
“小月亦不会下嫁他人,除非是迎娶进门。”
我往声音来源处一瞧,一个黑袍道人就站在入口黑暗处,若不是他一头白发,我还真真瞧不见他。
我正想发话,却听见北岸诧异的声音:“旭阳真人,是你。”
原来这道人便是旭阳真人,那个名头极响,修为高深的旭阳真人。旭阳真人自黑暗中行出,我才堪堪瞧见他鹤发童颜。
“师傅。”
这唤师傅的,不是我,却是朔月。
我幡然醒悟,终于晓得为何朔月能够当上乱战城城主,原是身后有一位了不得的师傅。
旭阳真人走得近了,低声道:“小月,你真是丢师傅的脸,竟然是想下嫁他人么?”
“师傅,小月没有。”朔月低声反驳道。
旭阳真人也不搭话,只拿眼将我们几个打量了个透彻,我分明看见他的眼,晃过我们时,露出诧异神色,却又很快隐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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