胖狐狸艰难翻了个身,露出胖乎乎肉嘟嘟的肚皮。狐狸这种动物,肚皮是弱点,不会轻易暴露在旁人面前,镇命喝醉酒,轻易将肚皮露了出来,也算是对我的一种信任。
明日,再带他见阿九,阿九即便无心教他瘦身,我也是想帮他一把的。
若是能够帮镇命一把,也是好的,他日他若能和那位帝君过得幸福,也算一桩好事,这也算是成人之美。
罢了,今日我也以地为榻,以天为被,就地梦一场春秋。
有微风,更有梧桐清香,恍惚间,却见有个人影,站在我面前,正含笑看我,我一惊,猛然睁眼。
本以为是阿九寻来了,却不是阿九。这人一袭金色华服,发冠上一颗偌大的宝石,却是帝君东华。
我立马翻身,跪在了他面前,恭敬道:“见过东华帝君。”
东华颔首,命我起身,我便也不矫情了,站起来,斜眼瞟着一旁的镇命,他还在酣睡。
“怎的在此处?不是说回凡间了?”东华面上,挂着和煦笑容,不似一位高高在上的帝君,倒像是个偏偏佳公子。
他问我如何在此处?难道我要说自己同这只胖狐狸迷路了?这万万不能,实在是丢男人的脸。
于是我嘿嘿一笑,礼貌道:“帝君有所不知,小人是来栖梧山做客,遇上了胖狐狸,一见如故,故此在此处饮酒。”
东华低眼扫过地上的狼藉,又扫过还酣睡的胖狐狸,低声道:“嗯,果真是喝了许多酒。”我颔首,表示应答,然,东华帝君只是顿了顿,又继续道:“可惜酒不算得好酒。”
不算好酒?是了,东华帝君岁数和辈分都长,这酒虽好,可在他眼中,不过尔尔,堪堪一壶清水罢了。
“帝君说得是,可小人一介凡人,能有幸喝到此酒,已是荣幸。”思索过后,我如是回答。
到底,我比不得天上的神仙,配不得琼浆玉液。
东华继续微笑,却蹲下将胖狐狸抱起,而后轻声道:“不如去我的府邸,共饮一杯如何?我府中好酒不少,只是独独缺了个陪我喝酒的人。”
神仙多寂寞,东华缺一个陪酒的,也在情在理。
可我总不能抛下阿九,跟着东华去喝酒不是?于是我礼貌拒绝道:“多谢帝君好意,只是稍后我还得回凤王居所,怕他寻不得我,着急,所以,只能多谢帝君美意了。”
他仍旧笑得和煦,只伸手抚模着镇命的皮毛,轻声道:“噢,如此便是拒绝了。”
“这”我无言以对,本就是拒绝。
“凤王今夜宿在他处,想是回不来了,你去我宫中,他也不会担心。”东华继续道。可他说这句话,勾起了我心中伤感,阿九宿在他处,除了白泽,再无别人。
既然阿九不回来,我回不回去又有何差异?于是我决定随东华去喝酒。
陪君共醉三千场,只是我希望的那个人,不是东华,是阿九。
东华瞬移之术高超,眨眼间我们已在一处宏伟宫殿中,我不晓得宫殿名字,只晓得富丽堂皇。
东华帝君早已安排了酒水菜品,他将镇命安置于一软垫上,坐于桌前,倾壶倒酒,酒出壶口,带起荧光,入了玉杯,更是如一团月光般美丽。果真好酒,唯惜共饮的人,不是阿九。
“你叫,什么名字?”东华推过盛满酒水的玉杯,开口问我。
“奈渊。”我轻声回答。
东华举杯的手,忽然一颤,似有惊讶。
或许真是惊讶,毕竟我的名字,同某一位帝君,一模一样。
“奈渊,真是个让人充满回忆的名字。”东华抿嘴一笑,举杯便饮。
回忆,回忆如流水,虽匆匆,却是细水长流,活得越长,回忆便越多,东华帝君算是与天同壽,难免生出这许多感慨。
于是我拱手礼貌道:“帝君说笑了,我只是小小凡人,与您回忆里那位,并非”我话未说完,东华打断我的话。
“你如何不认为,你就是他?”
这我想,即便我是曾经是他,现在却只是我自己,只是苏州府里的苏平安,师傅门下的道士奈渊。
“帝君莫开玩笑了,师傅常常说我愚笨,我若是那位,如何还会愚笨?”我尴尬过后,如此回答。
东华继续饮酒,却声音清晰道:“解,比结更难。”我不明所以,只呆愣看他。他却只是笑,举杯对着窗外的圆月,似敬故人。
我思索片刻,却忽然通透,大约我晓得东华帝君的意思了。
就好似我同对阿九的情意,当初爱上阿九,其实容易,现在若叫我忘记,实在很难。结缘容易解缘难,爱人容易忘记难。
“此酒名唤清月,藏了几十万年,还是当年历劫时酿下的,如今拿出来,已是老酒,却没有老友。当年的那群人,如今剩下的,太少,太少。”东华感慨一番,复又继续饮酒。
清月,倒是个极为清丽的酒名,不晓得的,还以为是个美人。
东华推给我那杯酒,就安安静静摆在我面前,清光如玉,盈满杯盏,我举杯,倾酒入喉,还没尝出酒滋味,便先苦了一遭。这酒,是苦的
“清月酒,是有灵气的酒,苦情人喝了,是苦的,正甜蜜的,却是甜的。”这是东华给我的解释,我本想问他喝此酒的滋味,他却自行说了。
“我喝此酒,亦是苦的,回味,却是甘的。”
回味甘,果真,清苦过后,却是甘美。但愿情爱之事能如清月之酒,带苦回甘。奈何事实总不如人愿,甘苦谁又晓得?
“我喝清月,何尝不是苦的?”我叹息一声,放下酒杯,顺着东华的目光,望着窗外大得吓人的月亮。
东华忽然转首看我,想说些什么,一旁熟睡的胖狐狸镇命却忽然醒了,腾一下跳将起来,左望望右望望,然后尖叫一声,跳到我肩上。
好重。
镇命果然该减肥了。
“小狐狸,醒了?吃得这样胖,也不怕被猎人追着跑,到时候跑不动,被扒了一身上好皮毛。”东华勾唇一笑,轻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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