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汉明在倪晖这儿,水向东的心就一直都那像泡在酱菜缸里的酱菜,酸酸软软的,各种羡慕嫉妒沙汉明。倪晖和沙汉明同进同出,同睡一张床,两个人的衣服有时候都混着穿,但是他跟自己却从来都是泾渭分明。
不过水向东又想,倪晖既然是重生的,他没有挑明跟自己老死不相往来,就已经很庆幸了。还能够默默地守在倪晖身边,就该满足了。
倪晖当然想过要和水向东划清界限,不允许他跨进自己家门半步,但是在实际操作中显然不可行,这对兄弟已经深得外公和外婆的心,水向东要过来,他们绝对不会拒之门外。要是自己强行和水向东表明态度、划清界限、恶言相向,只会给外公外婆留下蛮不讲理、没有同情心的印象。而且上次在上海,水向东已经表明了和倪曦势不两立,就这一点,让倪晖还是有点暗爽的,起码他是站在自己这一边的。
所以倪晖对水向东的态度还是那样,不认可,不亲近,也不全然抗拒。水向东有时候挺爱做老大的,有些时候他和沙汉明张勇几个闯的祸事,水向东愿意主动来帮着收拾烂摊子,这也未尝不可。他自己不是没有收拾烂摊子的能力,但是有人愿意来收拾,他很乐意做甩手掌柜。
沙汉明回家去之后,他们的生活还像以前那样继续着。
每天早上,张勇和水向东一起去卖知了猴,倪晖抓的也有数,头天晚上就清点好了,卖得的钱也有他的一份,他不会拒绝,自己有点零花钱也不错,不用时刻向外公外婆伸手要钱。
卖完知了猴,水向东就背着他的去推销游戏机了,电子表早就卖完了,因为数量不多,总共才二十个,他挑的款式很漂亮,都卖给了同一家,二十块钱一块卖掉的,游戏机有点多,估计还能卖上一段时间。
某天水向东经过卖电子表的那家店,对方叫住他:“你那电子表在哪里进的货,还有没有?那两款红色的和军绿色的运动表最好卖,要是还有,我这里每款再要十个。”
水向东看着老板,说:“就只要这两款吗?别的要不要?”
“别的也要一点,来个三四块就好,这两个要得多一点,你什么时候能够有货?”
水向东说:“要等几天,行吧?”
老板说:“行,你有货了,直接来找我。”
水向东看着包里的游戏机,暑假已经过半了,两百个游戏机卖了一百多个,还剩下六七十个,估计还要点时间才能卖得完。这东西市场还是有限啊,而且非常抗摔打,不容易坏,更新换代太慢,看样子以后是做不了这个生意了。既然电子表好卖,那就卖电子表吧,过几天再去一趟上海。
倪晖则每天早上起来打太极,吃过早饭去田老师那儿练字。夏天太热了,下午一两点正是一天中最炎热的时候,光坐着都忍不住冒汗,倪晖还要冒着暑气坐车赶到老师家去,心浮气躁地开始练字,效果必定也好不了。田老师怕热坏了倪晖,改了上课时间,早上八点到十点半,比之前多半小时。
倪晖的字进步很快,虽然才写了一年多,已经像模像样了。田老师很喜欢这个学生,这孩子性子沉静,悟性也高,是个能成气候的人,故而教得也更用心一些。除了写字说字,田老师还会和倪晖聊一聊跟书法相关的故事,倪晖从这些典故、逸闻趣事中受益匪浅,对书法的热爱和了解也更深了。
上完课,回家吃饭,然后睡午觉,下午便在家里窝着看书、看电视,水向东一般也会带水向阳过来这边,张勇多半也都会在这边,几个人便凑在一起玩。张勇喜欢下军棋,常常会找倪晖下几盘,他不找水向东,因为水向东的水平太高了,张勇常常输棋,还被水向阳鄙视,叫他“手下败将”。
张勇梗着脖子说:“我又没输给你,怎么是你的手下败将了?咱们来杀两盘!”
水向阳连字都认不了几个,当然不会下军棋,他说:“你输给我哥,是我哥哥的手下败将!”
张勇为了找到一些平衡,便拉着倪晖陪他一起下,倪晖当然也跟他不一个水平,但是他不会像水向东那样不留情面,总是会赢三盘输一盘,至少让张勇还找得到一点成就感。张勇其实还是最喜欢和沙汉明下棋:“还是沙子好,他下不过我。”
倪晖斜睨他:“你不怕他叫你一线天?”
张勇红了脸:“我爷爷说了,小眼睛挺好的,小能聚神,你看我的弹弓打得多好,那么远的灰雀,我都能打中。将来我去当兵,保准是个神枪手!”张勇他爸是个职业军人,至今还在青海驻守呢,他母亲随军,为了他的教育,就把他放在爷爷女乃女乃这里,这也是个留守儿童。张勇最大的理想就是当兵。
倪晖笑起来:“当兵可辛苦了。你不怕?”
“我不怕,男子汉流血不流泪!”张勇一拍小胸脯,一脸慷慨赴义的模样。
倪晖有些羡慕张勇,小小年纪就定了志向,而且当兵比小时候写《我的理想》作文里那些空洞的科学家、宇航员什么的要实际得多了,他自己就不知道将来做什么,自己要真是个小孩子,还能做做梦,现在见多了,就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了。他只想要一个平安喜乐的人生,没有阴谋、没有欺诈,平凡平淡的一生,这样可以吗?
倪晖问正拿着军棋在手里叠着玩的水向阳:“阳阳,你长大了想要做什么?”
水向阳抬起头,看了一眼倪晖,眨眨眼睛:“做哥哥。”
倪晖笑了起来:“为什么要做哥哥呀?”
“哥哥很厉害啊。”
张勇捏着水向阳婴儿肥的脸:“你没有弟弟妹妹,永远也做不了哥哥。”
水向阳一本正经地说:“我长大了,就是哥哥了。”
“你们在说什么呢?”水向东练完字从书房里出来,他上午没时间练字,只能下午练,屋子里热得很,练完字脖子上已经汗津津的了。
张勇嘻嘻笑说:“阳阳说长大了要做哥哥。”
水向东说:“好啊,以后你给他做小弟”
“为什么要我给他做小弟?”张勇炸毛了,非常不满意。
水向东挑眉:“那我们来打一架,谁输了谁给阳阳做小弟。”
张勇看着水向东,怂了,嘴里嚷嚷:“你就知道欺负我。”
倪晖哈哈笑:“张勇你别理他们两兄弟。”
水向东抹着汗说:“东城体育馆里的游泳馆开张了,我们去学游泳去吧。”
“好啊,好啊。”张勇积极响应,“这天热死了,去洗个澡最舒服了。”
水向东含笑看着倪晖:“倪晖你去吗?”
倪晖有点心动,这种天泡在水里当然舒服,只是下午出门,实在是太热了,要月兑皮啊:“什么时候去游,太热了吧。”
张勇说:“到水里就不热了,去吧,泥巴。还可以学游泳。”
水向东瞥见倪晖外公从外面进来,赶紧说:“陈爷爷,我听说体育馆的游泳馆开张了,我们想去学游泳。”
外公说:“开张了吗?你们都想去学吗?”
水向东点头:“我想去,阳阳也去。”
张勇举手:“我也要去。”
“随便。”倪晖说。
于是几个人当天下午就去游泳馆报了名,开张优惠大酬宾,月卡是十块钱,如果是一年,则是五十块钱。其实年卡不怎么用得着,还是月卡比较好,等到天凉了,谁还跑去游泳啊。
月卡费全都是大家自己挣的钱,卖知了猴得的。外公看着他们一个个都自己拿钱报名,乐呵呵的,不住点头:“好,好,自己能赚钱花了,不错。”为了保证几个孩子的安全,外公自己也办了卡,这个暑假剩下还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大家又多了一个活动,就是下午去游泳馆游泳。
倪晖将沙汉明也叫上了,东城体育馆离沙汉明家比较近,一起去正好。沙汉明正好一个人在家无聊,女乃女乃又不让他到倪晖那儿去,听说可以一起去游泳,简直是喜出望外,忙不迭地答应了。
水向东本想利用学游泳的机会和倪晖多亲切一下,没想到沙汉明又来了,他一来,倪晖就跟他黏一块儿去了,水向东那个郁闷啊,就差蹲在墙角画圈圈了。到底要怎样,倪晖才肯对自己像沙汉明那样呢,就算是不能像沙汉明那样,起码也要像张勇那样吧。
小孩子喜欢水,可能是天性。他们之前总在家门口的小溪里扑腾,小溪水太浅,游不了泳,张勇甚至还想下池塘去学游泳,被水向东和倪晖严厉制止了,池塘的水不知深浅,出了事可不是闹着玩的。现在大家有机会上游泳池游泳,那欢喜劲就别提了。
张勇真算得上是个运动天才,头天下午就学会了狗刨,扔了泳圈,欢快地扑腾着。水向东则是天生会游泳的样子,一下水就游得畅快。而倪晖则用泳圈掩饰了两天,这才扔开泳圈。沙汉明虽然喜欢水,但是体质却有点像称砣,怎么也扑腾不起来,只好和水向阳一样,套着泳圈跟着大家混。直到四岁的水向阳都学会了游泳,沙汉明还没学会。他觉得还真够丢人的,但是却还喜欢下水,每天下午都风雨无阻,必来报到。
倪晖喜欢自由泳,每次都要和张勇在泳池里比赛游两个来回,水向东自然也要踊跃跟随。沙汉明则就只能套着泳圈跟着,眼巴巴地瞅着他们玩。只有这个时候,水向东才找得到一点胜利的感觉。
倪晖觉得,沙汉明学不会游泳,主要还是心理作用,害怕呛水,以前在溪里洗澡的时候,和张勇嬉闹不小心摔水里呛过水,所以不敢将头埋进水里去。倪晖便耐心地引导着,外公和张勇也主动积极地保驾护航,终于在暑假结束前几天,沙汉明学会了游泳,扔了泳圈的他显得特别积极,每天都来得早走得晚,想把之前那段落下的时间补上来。
这天下午,天气异常闷热,看样子是要下雨,倪晖心想要下雨了,就不去游泳了吧。结果沙汉明打电话过来:“泥巴,我在游泳馆等你啊。”不由分说就将电话给挂了。
倪晖放下话筒,抹了一把汗,看了一下外面的天色,分明就在酝酿一场大雨,但是沙汉明却坚持要去游泳,估计是刚刚学会游泳,兴头正旺,真是风雨无阻。他只好去收拾东西,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啊。
倪晖收拾好东西,去叫外公:“外公,去游泳吗?”
外公额头上顶着块湿毛巾,打了个喷嚏:“我感冒了,今天就不去了。一会儿要下大雨,还是别去了吧,晖晖。”
倪晖说:“但是沙子他已经去了,我不能让他一个人去啊。外公你在家养病吧,我自己去,我会小心的。”
外公想了想说:“那你们在浅水区玩一玩,别去深水区,注意安全。有什么问题,赶紧求救救生员,懂吗?”
倪晖点点头:“知道。”
倪晖走的时候,水向东还没有来,他担心沙汉明一个人先去了,就没等水向东,自己提着袋子去了。
天上乌云滚滚,狂风四起,塑料袋像断线的气球一样在空中翻腾漂移着,不知道在哪里落脚。倪晖皱着眉头,看着车窗外的场景,心想沙汉明还真够执着的,这种天也要坚持来游泳。
到了游泳馆,发现来游泳的人果然不多,只有寥寥数人,沙汉明已经在水里扑腾了。倪晖换上泳裤下水,沙汉明扑到他身边:“泥巴,你来啦,他们呢?”
倪晖说:“我外公病啦,他来不了了。我没叫水向东和张勇,不知道他们来不来。”
沙汉明说:“那我们去比赛吧。”他刚刚学会自由泳,劲头十足,每天都巴不得在水里泡着。
倪晖说:“还是别去深水区了,在浅水区游一下得了。”
“没关系,我都会游泳了,浅水区游不起来。”沙汉明说着就往深水区去了。
倪晖只好跟上去,泳池里人很少,倒是比平时畅快得多。倪晖游了一阵,发现看守游泳池的那个大爷还在水边坐着看着他们,便放了心。紧跟着沙汉明,一起游起来,游得畅快了,倪晖也放松了警惕,没去注意坐在场子边的那个大爷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开了。
沙汉明游完泳,又要学踩水,倪晖便在一旁教他。正玩得高兴,沙汉明的小腿突然抽筋,猛地往下一沉,咕咚一下呛了一口水,倪晖发现不对劲,赶紧过去拉他,结果被慌乱的沙汉明抱住了脖子,倪晖拼命往水边游,但是沙汉明比他重,拉着他直往水下沉去。
倪晖开口呼救,但是嘴一张开,“救”字刚发出来,水就咕咚咕咚往嘴里灌了,呛得再也发不出声来。倪晖大脑一片清明,用力拍打着水面,倾盆大雨突然而至,水哗哗地浇在水面上,他弄出的那点动静根本引不起人多大的注意,他心里有点绝望,谁看见了,快来救他们一把啊,他可不想重活了这一辈子,陪沙汉明在这里送了小命啊。
水向东急忙冲过雨帘跑进游泳馆,一边大声喊叫:“倪晖,倪……”一抬头便看见水面上倪晖正在作垂死的挣扎,他心头猛地一跳,急忙大声呼救,“救命啊!有人溺水了!”一边叫一边往水边冲,衣服凉鞋什么都没来得及月兑,噗通一下钻进水里,拼命朝正在挣扎的倪晖冲过去。
水里寥寥的几个人这才发现不对劲来,也朝这边游了过来。
在大家的帮助下,终于将倪晖和沙汉明全都捞了上来,两个人都气息微弱。水向东急得眼泪都出来了:“倪晖,倪晖,你快醒醒啊!”
旁边一个大人说:“你让开,溺水了,快给他做人工呼吸。”
水向东被提醒了,跪下去,捏住倪晖的鼻子,掰开他的嘴巴,就凑了过去,倪晖在他第三次亲过来的时候睁开了眼,他咳了一声,吐出一些清水来,第一句话就是:“沙子呢?”
沙汉明的情况比倪晖的严重,旁边有人在给沙汉明做人工呼吸,还有人在给他挤压胸口,忙活了好一会儿,终于听见沙汉明嘤了一声,吐出不少清水来,水向东说:“他没事了。”
倪晖终于松了口气,还好没出事,要不然自己该怎么向沙汉明的父母交代,都是他叫了他来学游泳的。
水向东抬头看着帮忙的人说:“叔叔,谢谢你们救了我的朋友们,麻烦你们送我的朋友去医院吧。”
“他已经醒了,应该不用了吧。”负责救生的大爷惊魂甫定,犹豫着说,他才走开一会儿,去上个厕所,便遇上了溺水的事,幸亏没有出大事,想想都觉得后怕。
水向东坚决地说:“不行,要去看看还有没有别的问题,万一出了问题,你们游泳馆负责吗?”他最怕的就是万一有溺水后遗症呢,到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可就耽误不起。
在水向东的坚持下,人们最后还是将倪晖和沙汉明送到了附近的医院,在医院观察了两个小时,确信完全没有问题之后,这才出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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