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站立了起来,他的眼睛仍然血红,红如火。火在燃烧,他身体的表面飘着熊熊的红光,就像火焰。
燃烧的火会灼伤谁?他被灼伤?
那人被灼伤,他的灵魂,他的心神都已被灼伤,他就像个来到陌生地方的小孩,只渴望快点回到母亲的怀抱。
谁能送它回去,没有人,没有人能,黄戟看着它的目光嗜血而凶戾,这种目光通常都伴随着热血与死亡。
热血,更热血。
死亡,更多死亡。
除非死亡的是他,否则死亡永无遏止。
那人形光影挣扎而恐惧,它又拿什么拯救它性命。
“生即是死,死即是生,亦善亦恶,亦得亦失,亦明亦暗。”这声音充满磁性,狂性而粗野,就像地狱下的魔鬼。他没有看韩亦轩一眼,韩亦轩却在看着他,看着他可怖狰狞却又虔诚的身影,他又听到他虔诚的声音。“天地初开,盘古开天辟地,天地混沌一片,他的身体就奉献给天地,人类就出现。”
“世界的距离越来越近,人心与人心却越来越远。是邪恶沾污了灵魂,是贪婪覆没了人性。”他又说。“血液神圣而纯净,只有血液才能洗涤人的邪恶和污垢,让我代替神的手,给你指引。”
说完这些话,他就笑了。就像向死神祈祷完毕,他就可以代替死神去收割别人的性命。
他看着他的手,这是一双充满神奇力量的手,随时随地都已可以像死神的镰刀一样收割别人的性命。
手一挥,韩亦轩只看到他的手轻轻的一挥,一道奇异的光束就洞穿了那人形光影的胸膛。它的眼睛里仍然流露着恐惧迷茫的表情,甚至来不及感觉身体的痛楚,就化成一点点光点,永远消逝。
他已侧过了身,看着韩亦轩,狰狞的脸庞上仍在微笑着,说不出的狰狞恶心,韩亦轩想呕吐。
黄戟指着地下不知是死是活的徐再而,说。“现在障碍已清除,我们是不是应该好好的解决我们之间的事。”
“我们之间的事?”韩亦轩好像并不太懂黄戟的意思。
“这个身体已经好久没有苏醒过了。”黄戟又看着他的手,就像死神看着他的镰刀一样。“我希望你别让我太失望。”
“我好像已没有任何拒绝你的理由。”韩亦轩也看着他,他的眼里流露一种充满挑衅的表情。“但,现在如果我要走,你却一样一点法子都没有。”
一句话就像一把刀子,一下子刺中黄戟高傲的自尊。“你觉得现在的我真的没有法子清洗你肮脏的躯体?”
“现在的你?”韩亦轩又说。“现在的你跟刚才的你又有什么不一样?”
“你应该看得出来的。”
黄戟已在按捺着心中的火焰,韩亦轩却偏偏好像一点都没有感觉到,淡淡的回答说。“我看不出来。”
黄戟又在笑,冷笑,冷冷的说。“我相信你不是存心说出这种挑衅的话的,你不像这么笨。”
“这不是在挑衅,我只不过是叙说一个事实。”韩亦轩竟然还轻轻的微笑,自嘲的说。“而且我一向都不太聪明。”
他的嘴角已在抽动,充血的眼里流露一种像刀锋般锋利的光,刀锋已将要饮血,饮肮脏邪恶的人的血。
韩亦轩忽然又认真的说。“我虽然不太聪明,看不出来,但你要明白有些事情是要别人讲出来的才有趣。”
“我现在就让你的血洗净你肮脏邪恶的灵魂,也一定很有趣。”他刀锋般的眼里露出一种很奇怪的表情。“我好像已看到血花花开花落的美丽。”
他又问韩亦轩。“你说你能在我这双手上过得了几招。”
“一招都没有,因为我已打算不还手。”韩亦轩淡淡的说,就好像他根本就不把他的性命当是一条命。
他刀锋般的眼睛已发生了变化,刀已将劈下,劈向韩亦轩。
韩亦轩没有动,他好像完全没有看到有这么的一道光。
深紫色的光消逝,他就感觉到肩膀上深入骨髓的疼痛,然后有一股热流从那个疼痛的地方一直流下指尖。
他还是没有动,英俊的脸庞苍白了点,没有一点变化。
“你果然是值得我尊重的对手。”黄戟竟然对韩亦轩笑了,笑得很愉快。“你想怎么样?”
韩亦轩也看着他,看了很久,忽然转身就走,一句话都没说。
黄戟竟然就看着他走,充血的眼睛却又更深红,红如火,地狱下的炼火。
这炼火已将黄戟内心最底层的阴暗处嗜血的**提炼出,疯狂甚至癫狂,不死不休,就连他尊崇的神圣纯净的血都只会使他更疯狂,更癫狂。
韩亦轩才走出几步,他内心深处突然间又涌起恐惧的感觉,就好像刚刚他潜在水下发生了意外的感觉一样,这是死亡的预兆,他想都没想,即时朝一旁滑开,站定了,他才察觉到他的肩膀又传来一阵阵痛。
黄戟又在笑,疯狂且阴险,模样疯狂,声音也疯狂。“求生是人的本能,我也想看看是不是真的有人不怕死?”
话还没说完,他的人就已到了韩亦轩身前,手就变化莫测的袭了过来。
这疯狂的人儿,疯狂的变化,韩亦轩仿佛还没惊觉过来,炯炯有神的眼睛还流露着惊愕凝重纠结的表情,他整个人就飞起。
幸而,他也曾历经过生死。
幸而,黄戟似乎也在乎一个值得掏心的对手,还没完完全全疯狂,仅仅出一手。
一个转身,收住身势,脚落实地,气血就似要涌上胸口。
——人的邪恶,血的肮脏,死亡就将世界与邪恶和肮脏隔绝。
黄戟说了一遍这似乎无人理解的疯狂的话,他疯狂的身手又朝韩亦轩攻击过去。
间中,黄戟似乎还很认真的看了韩亦轩一眼,他似乎从他英俊的脸上,炯炯有神的眼里看到了他想看到的目光。
这目光就似一把火,已完全燃烧起黄戟心中那疯狂的热血。
他的心已被疯狂的热血沾污,他的攻击更疯狂,更刺激,似乎玩命。
韩亦轩现在想离开已不能离开,必须全力遏止黄戟那疯狂的热血蔓延,只有最接近死亡的倒下才能终止玩命。
他的眼里似乎也流露着玩命的表情,然后就迎了上去。
两个玩命的人,两种玩命的手法,结果会不会也是两种命运?抑或是一种,死亡。
——玩命的终点就是死亡,绝对没有人会是例外。
韩亦轩时常用玩命换来他想要的东西,这一次,他是否也能用玩命换来他想要的?
没有人知道。
他只知道他这条命一向都很硬,他的运气也一直都很好,况且他的身手也很好。
黄戟当然也看得出韩亦轩他的身手很好,他的眼睛完全暴露着嗜血的目光,眼睛嗜血,微笑也嗜血,这已不是玩命,简直就是不要命。
对付不要命的人,最坏的法子当然就是比他更不要命。
韩亦轩还有家人,还有他爱她她也深爱他的张小妤,而且还有一个需要他的习奚。他当然不会做这么极端的事情。
他只能尽力的一一招架,尽力的躲避。
一个要命,另一个不要命,结果可想而知。
他的胸膛背脊左肋小腿都曾受了黄戟不要命的攻击,间中,虽然他也曾在黄戟身上留下多道伤痛,可这已不算什么,一个人既然连命都不要,疼痛只会令他更不要命。
这场生死间的决斗已有点久,韩亦轩刚刚黎明前就曾历经生死间的试炼,体力本就还没完全恢复,现在体力更似已透支,再这么下去,只会精疲力尽,然后死亡。
他当然不能让自己有这么样的下场,因为他是韩亦轩,因为他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这个世界亦需要他做这些事情。
黄戟那只萦绕着如雾一般飘渺的紫气的手又已迅疾的攻打过来,韩亦轩不避,他竟然就用他的胸膛奇妙的迎了上去。一碰上,韩亦轩整个人就后退滑开了一段很长的距离,也在地上留下了两道深深的坑道才将身子停住,几乎重重的撞在身后倒塌那片的墙壁。
一停住身子,他鲜红的热血就像雨点般飘洒空中。
这伤似乎不太轻。
他惨白的脸面却竟然流露着一种奇怪的微笑。
轻轻的,隐隐的。
黄戟似乎并没察觉,他笑得更癫,热血洒,触目惊心,刺激而神圣,他仿佛已看到邪恶和肮脏已渐渐离开这个美丽的世界。
“热血沸腾,地狱之火将无知的人类试炼,邪恶的灵魂无法承受,逃离这个世界。”
他与他毕竟已相隔了一段距离,黄戟竟然没有靠近,就这么样盯着韩亦轩。
他身体周遭又燃起如火焰般的紫气,他更似邪恶的魔鬼。
人本身就像一面镜子,永远只能照清别人。
他就将这图邪恶如魔鬼的紫气扫向韩亦轩。
韩亦轩又没有躲避,这团紫气就像火烧燎原的火焰,一下子就将他的身体笼罩住,就像一个无形的铁牢紧紧的将他锁困。
他还是很淡定平静,没有惊慌,没有畏惧,甚至没有任何变化。
黄戟慢慢的靠近过来,他已没有笑,血红的眼里露出一种沉痛的哀伤,就像去做一件悲痛交加的事情。
“你是值得我尊重的对手,你灵魂的邪恶虽已离开了世界,你的躯体却要留在这个世界受罪,我实在不忍心。”他说。“我会尽量让你的身体减少痛楚的煎熬。”
他伸出了食指,就要点向韩亦轩的眉心。
这一指点下去,韩亦轩的生命就走到了尽头。
韩亦轩的身体已被一团紫气锁困,本就已无法动弹。
他的眼里的表情仍然平静而充满希望。
难道他知道肯定会有人及时救他性命?
难道还会有奇迹?
黄戟的手已伸入紫气中,就要点中他眉心。
就在刹那间,一切竟发生了变化,韩亦轩竟然能动了,他一只手迅速探出锁住黄戟的手,借势,整个身体也随着窜出了出来,另一只手就以出人意料的角度击出去,拳拳击打在黄戟身上各处要害。
他的手还被锁住,他的热血也像冰峰上的梅花,梅花开。
他忽然就看到韩亦轩不知道什么时候就已变红了的眼睛。
他没有畏惧也没有惊愕,他又笑了,就像一只玩弄老鼠的猫,有趣的老鼠明明已经死亡,却奇迹般还没有死。
这么刺激有趣的事,他又怎么会恐惧。
殊死之斗又再展开。
这又一战,热血而艰苦。
他们本已疲倦,洒热血更使他们体力透支的身躯精疲力竭,再迅疾奇妙的身手都已无法再使出。
他们已不是生死间的玩命,他们斗的是耐力体力,谁会先倒下。
在他们身体和拳头的践踏下,四周一片狼藉,风望坡这本就是一角被世人遗忘的废墟,经过这场凶残交战的践踏,更为败落,残砖枯木杂乱成堆,深浅不一塌陷的泥坑更是遍地都是,一条条粗粗细细冗长的沟壑更触目。
这已不像两人的战场,更似千军万马浴血奋战的沙场——
再美丽的夕阳,黄昏后都已不再。
再辉煌的决战都有完战的一刻。
这又一战无疑已接近落幕。
韩亦轩就是韩亦轩,独一无二的韩亦轩,他不是黄戟,他玩命却不是不要命,他头脑时常都保持冷静清醒。黄戟的任何动作,他都已清楚且熟悉。
变化就是破绽,就是终结。
黄戟的出手果然已变化,破绽就在变化处,终结就在眼前。
韩亦轩的手已攻击过去,终结,终于终结。
就在这一刻,他赤红的眼睛就恢复原本模样,好像还流露一丝得意忘形的高傲。
也就在这一刹那,黄戟又一变化,就将韩亦轩击倒在地下,倒在废墟堆下。
黄戟的又一个变化,他即使无法还击,至少还可躲避。
现在倒下的却是他。
黄戟看着那一堆瓦砾,忽然单手举起,五指成爪,然后用力握紧,就像韩亦轩的性命已握在他手心。
手一紧就一条命。
掩埋着韩亦轩的那堆瓦砾竟然就真的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握紧,渐渐压榨。
一声声瓦砾碎裂的声音,一声声即愉快又沉痛的笑声。
韩亦轩已死,这么样的一手,他必死无疑。
城堡,某处辉煌的城堡。
一个人,一扇窗。
窗外阳光灿烂美丽,窗内昏暗神秘。
一扇窗隔开光明与黑暗。
这个世界其实很多事情都是这样的,比如人与人相隔着人心,很近却又很遥远。
“刚刚我有种不安的感觉,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个人当然就是韩昱,他还是站在窗前,看着窗外的景色,他问的是‘命’。
命也是刚刚回来,这些天他一直都替韩昱做他要做的事情。现在他回来,当然是有些事情他已经做了,而且肯定是做得很好。他却只回答。“是。”
有些事情,过程并不重要,甚至连结果也一样。
“韩亦轩那里是不是真的出现了状况?”韩昱问。
“是。”命的声音又点奇怪,似乎很苦恼。“他的命运也出现了劫数,现在他正在应劫。”
韩昱的眼里流露一种复杂的表情,似乎也苦恼。“他……他为什么也会有劫数?”
“最近好像所有的事情都变了,变得很乱。”命说。“这个现象并不太好。”
“命,你也变了。”他看着命,说。“以前你从来都不敢承认这么样的事实的。”
他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更是星相占卜的专家,要他讲出他以前推算出的命理现在都乱了无疑就像要已站在剑道巅峰的专家承认他已渐渐老去,他的剑除了杀他自己已不能再杀人的事实一样困难残忍。
命没有说话,有些事实是不用说的,韩昱沉默了,沉默一会就说。“我只希望我的计划不要再受到影响。”
“这种平乱的事情,卓别离会去解决的。”命说。
“他应该还有些别的事情还没做?”韩昱说。
“卓别离他一向都很有智慧,这类的事情他也一向都懂得处理,而且处理得都很好。”
卓别离果然很懂得处理这些事。黄戟脸上还流露着苦痛与愉快挣扎的表情,那一堆瓦砾即将抓成一团之际,那一只无形的手就被另一只无形的手切断。
瓦砾散开一片,韩亦轩伤痕累累的体躯就逃离了锁困,黄戟就看到了卓别离。
卓别离慢慢的走过去,走到韩亦轩面前看着他。
他看着他的眼睛里并没有太多的情感,却足以让别人感觉到他内心里流动的热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