蒂南山,山脚下。
“花白雪,你真的相信那个大荻说的话啊?”宫舳说。
“除了他说在蒂南山山上见过我这件事,其他的我都不信。”花白雪似乎还很愉快。
“那你还给他这么值钱的东西?”宫舳说。
“这猴子一向都鬼主意多,这次不知道又想了什么坏法子去捉弄人。”韩亦轩说。
“他的表演这么精彩,我怎么忍心不给点小费呢?”花白雪似乎更得意了。“只不过,他要是真的敢拿去十七街地下买卖那里交易,现在说不定不是少了根手指就是缺了只耳朵。”
“这么样会不会残忍了点,他也只是贪心了点而已。”宫舳说。
“不知道呢。”花白雪眼里带着思索的表情。“我只是奇怪他为什么会知道上去蒂南山还有这条路。”
“你也不知道有这条路?”韩亦轩问她。
花白雪摇摇头,说。“我在韩阁学院生活了这么多年都没听说过有这条路。”
“不知道这条路会不会也有野兽出没?”宫舳问。
蒂南山经常有灵兽出没这事,附近的平常人家当然也知道。
“有没有灵兽出没,我就不知道。”花白雪深深的呼吸了一口气。“我只知道这里的空气很好,好像还有人家。”
那里果然还有人家,几人刚走上蒂南山山腰就看到了不远处,有一些人家住在山腰的一块平地上。
山上的人家似乎已在哪里居住了很久,他们的居所朴素简陋而古老,鸡鸭牛羊这些家禽好像应有尽有,田地肥沃,自给自足,简直就像世外的桃源。
现在已将近中午,那些放牛下田砍柴煮饭的人家都在忙碌着,生活虽忙碌,他们却依然生活愉快,因为他们现在过着的就是他们想要过的生活。
看着他们脸上那种淳朴满足和愉快的微笑,韩亦轩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看看他们简陋却温馨的家,看看他们互相玩耍吵闹的孩子,那些孩子好像听到了他们父母呼叫回家吃饭的声音,各自都散了,只剩下一个孩子还在那玩小石头游戏,然后那孩子好像也听到了呼叫回家吃饭的声音,也走回了暗角里那间房子,那家主人还亲自出来牵着他的孩子回屋里去。
韩亦轩只是稍微的看了几眼,他没有看清楚那家主人的模样,他只觉得那家主人高大笨拙的背影好像很熟悉,他的声音也很熟悉,好像在哪里听见过。
他想过去再看清楚一点,花白雪却不耐烦的拉着他继续走上山。
还没登上蒂南山山顶,山上便已没有了路。
他们走过那些人家之后,又走了一段路,就已走上了一条尽头的路。
路的尽头,一块插入云霄的削壁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
难道他们从一开始走的就是一条没有路的路,正如找不到的记忆。
那个头大的大荻为什么要骗他们?
现在路已走到了尽头,退,又该退到哪里?
走,又该往哪走?
就在这时,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声音就从那块岩石后面传出来的。
嘘嘘……嘘嘘……
韩亦轩他们探头看过去就看到周身邋遢头却小得可怜的男人,这个男人还向他们招手。
“你们是什么人?来这里干什么?”这个男人说话很小声,像是怕惊动了什么东西。
“你又是什么人?”花白雪竟然也跟着他压低声音说话。
“我叫……”这个头小得可怜的男人忽然又警觉起来。“我告诉你们也行,但是你们一定要答应我千万不要告诉别人。”
花白雪点点头。
这个头小得可怜的男人又招了招手,声音更小声了。“我叫荻仙,神仙大哥说我荻仙身负着很大的重任,所以,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他又问。“你们又是什么人?”
花白雪正要假装很为难的模样,荻仙却已在指着他们三位点数,三二一,一二三。
“你叫韩亦轩。”他又指着花白雪和宫舳。“你叫花白雪,你叫宫舳。”
这话一出,他们三位都吃惊的你看着我我看着你,他们都想不明白这个自称荻仙的男人为什么会认识他们三个。
他又挠了挠头,看着宫舳说。“你真的是真公主?”
宫舳正想说话,花白雪却已抢先说了。“她是真公主,现在公主她有些话要问你,你一定要老实回答。”
荻仙竟真的拱手,说。“荻仙一定老实。”
花白雪说。“你为什么会认识我们?”
荻仙说。“我不认识,神仙大哥告诉我的。”
又是神仙大哥?
宫舳立即问他。“那个神仙大哥是什么模样,是不是个又高又瘦,还有胡子的男人?”
“你怎么知道,不过他虽然有点老,却没有胡……”这话一说出,他才发现自己说露了嘴,他立即捂住了嘴巴。
花白雪又问。“你来这里干什么?”
“荻仙是来捉鼯鼠的,它竟然会飞的,它就在那里……”他突然跳起来,瞪大着眼睛看向路旁的那片树丛,他翻找了很久都找不到他追赶了很久的鼯鼠,鼯鼠竟不知道什么时候已跑了。
鼯鼠跑了,他竟也要跑,眼珠子转了转,他就转身跑到峭壁边上,拨开峭壁边上的杂草藤条,他就消失不见。
这插入云霄的峭壁竟别有洞天,韩亦轩想也不想就拉着宫舳走了进去,花白雪纵然害怕,也只能跟着进去。
一走进去她就开始后悔了,洞穴内幽暗而潮湿,伸手不见五指,不时还传来一声声水滴声和一声声好像什么动物的叫声,好像还有点怪怪的味道。
她想叫韩亦轩,叫了好几声都不见韩亦轩回应,她又叫了几声宫舳,也不见宫舳回应,她想出去,却找不到方向,好几次几乎都碰坏了鼻子。
她突然想起了荻仙说他是来捉鼯鼠的,她就想起了鼯鼠的生活习性,鼯鼠喜欢栖息在针叶、阔叶混交的山林中,夜晚寻食,白天多躲在悬崖峭壁的岩石洞穴、石隙或树洞中休息。
这洞穴里会不会还有鼯鼠呢?
她又想起鼯鼠素有千里觅食一处的习性,难道,这阵怪怪的臭味就是鼯鼠的常年堆积而不腐烂的粪便?
想起鼯鼠快速滑行和窜走的动作,想起鼯鼠毛茸茸的模样,她周身就起了一层层的疙瘩,她就越恐惧,她的眼泪几乎就要哭出来了。
一只手伸了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洞穴内也亮了起来,她叫了一声,想打过去,才看清这个人就是韩亦轩,她立刻喜极而泣。“你们……你们刚才都去哪了呀?”
韩亦轩说。“这话我们问你才是,你怎么都不跟上我们?”
“我怎么知道,我一走进来就不见了你们,害得我……”她忽然看到了旁边的宫舳好像在微笑,她立即想明白了一些事,她用一双大眼睛瞪着韩亦轩。“你是故意吓我捉弄我的?”
韩亦轩眨了眨眼,她不让韩亦轩再说话,抢着说。“一定是。”
一只脚就朝韩亦轩的小脚踢过去,一踢居然就踢中。踢中了,花白雪反而有点不好意思,她这一脚毕竟踢得不轻。
“你为什么不躲?”
宫舳笑了笑,抢先说。“他知道自己玩大了,他还哪敢躲。”
韩亦轩苦笑说。“我只是想不明白你怎么狠得下心,这么使劲踢过来?”
“谁叫你敢这么样捉弄我。”她语气立即又软了下来。“疼不疼?”
看着她惊吓未定,又生气又担心的模样,韩亦轩好像已在后悔自己这么样捉弄她。
“现在还去不去找那个荻仙?”
花白雪看了看四周,立即大声说。“去,为什么不去。”
她明显还在害怕,韩亦轩已不忍再取笑她,他也已走在前面带路,她却已拉着宫舳,不停的跟宫舳说话……
几人左转右拐,不知转了多少个拐弯,走过多少条甬道,前面仍似没有尽头。
不知又走了多久,他们就发现了前面有一道光,顺着这道光走过去,终于就走出幽暗的甬道,来到一个光线充足,地方广阔的石洞。
一走进石洞,就听到一声好像仙家道佛指引凡人的声音。
“你们从哪里来,要往哪里去。”
抬头看去,就看到一块大岩石上坐着一个好像亦佛亦道的人,这个人竟然就是他们在找头小得可怜的荻仙。
荻仙居然已不再傻里傻气疯疯癫癫,他又在吟唱听到佛道。“清静无为,返朴归真,顺其自然,道可道,非常道。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万物负阴而抱阳,冲气以为和。”
他又说。“三界众生,六道轮回,循环不已,流转无穷,亦生亦死,亦因亦果,亦有亦无,生死轮回,生生不息。”
吟唱完他这些不知道从哪里偷学来七凑八合的佛道论,他居然又恢复疯疯癫癫的模样,居然还对着他们笑。“我像不像真的道佛仙家?”
韩亦轩说。“像,像,没有人比你更像的。”
荻仙开心得几乎跳了起来,韩亦轩又问他。“你念的这些道佛论,你是从哪里看到的,可不可以告诉我?”
荻仙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韩亦轩说。“因为……因为我也想成为像你这么样的仙家。”
听到韩亦轩居然说出这么样的话,宫舳就笑了,花白雪居然笑得更开心,差点就被她自己的口水呛到。
荻仙居然又压低声音说话。“告诉你也行,但是,你不可以告诉别人,这是我天大的秘密,一般人我不告诉他。”
这番话,他居然又说了一遍。
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示意他们轻声点小心点,他就带着韩亦轩走到洞穴的石壁旁,搬开墙角上的一些碎石,就拉出来一个古朴精致的铁箱子。
铁箱内放着很多东西,居然还放得这么整齐。
荻仙从铁箱子后盖的暗格里拿出了一本书。
书籍有点残旧,便连封面上的书名都只依稀看得清阴和卷两只字。
韩亦轩接过书籍,翻开,书内果然写着佛家和道家的经法,只是经法博大精深,深奥而玄妙,韩亦轩一时也无法参透,其实他也没什么兴趣,他只是隐约觉得他似乎已触及到一些他一直都想窥探的秘密,可是,这些秘密是什么,他自己也说不明白。
看到韩亦轩思索的模样,宫舳和花白雪的好奇心也被引了起来,走过去,看了一眼铁箱内的东西,花白雪瞪大的眼里就露出惊讶疑惑的表情。
铁箱内究竟有着什么东西,能使她露出这么样的表情?
韩亦轩也顺着她的目光盯过去,铁箱内也只是一些古老的器具,古老的古玩,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他想问她,花白雪却已自己说了。“铁箱里的这支笛子是我丢失了的笛子。”
宫舳说。“所以,你……”
花白雪抢先说。“所以,我记不起的那天,我真的是登上了蒂南山。”
她又补充说。“这支笛子是梅子坞那个老头子送我的,独一无二,我认得它。”
笛子为什么会在这铁箱子里?
她拿起笛子,想问清楚荻仙。荻仙看到她拿着笛子的样子,好像看到鬼似的,突然大叫一声,眨眼间就不见了踪影。
看着荻仙消逝的方向,漆黑一片,漆黑得就像梦一样,失去了方向。
“我现在几乎可以确定哪天在蒂南山上一定发生了一些可怕的事情,要不然,他怎么会害怕成这样子。”
走下了山,花白雪说她想自己一个人静一静,就独自一个人离开了。
韩亦轩也没有叫住她,他明白她现在的心情,她的确需要好好的静一静,好好的想一想。
当一个人遇到一些使他无助迷茫困扰甚至内疚的事情时,静一静,并不是件坏事,因为人都该懂得自己反省自己思考,如果就连这么样都不晓得,都做不到,别人就算做得再多又能怎么样。
在那种情况下,或许还有一件事情可以做,就是什么话都不用说,什么事情都不做,安安静静的陪着她,让她知道她并不是一个人。
但,韩亦轩不会这么做,也不需要这么做,因为花白雪就是花白雪,她不是别人,她不需要别人为她做那些事。
“花白雪好像一下子长大了。”宫舳说。
“人总是会长大的。”韩亦轩说。
宫舳看了看他,嘴巴动了动,好像有些话想问又不知道怎么问。
“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想要问我?”韩亦轩说。
宫舳摇摇头,说。“我只是想看看你到底想要忍到什么时候才肯问我。”
被人看清内心的想法至少不是件好事,韩亦轩模了模鼻子,才问她。“你真的看不出来第七训练场里到底是结了什么阵法?”
宫舳笑了笑。“你觉得呢?”
韩亦轩也笑了笑。“我觉得你当然是……看不出来。”
宫舳又笑了,笑得很开心,有些严肃的事情要讲出来之前的确应该笑一笑。
“有些事情我觉得花白雪还是不知道的好。”宫舳接着说。“梅老师或许真的没有死,他或许真的借用了阵法的力量成功制造出他死亡的假象,欺骗过所有人。”
她又说。“古老阵法奥妙而神奇,拥有无穷的变化,但是万变不离其宗,五行元素相生相克,只要拥有一定的能力,绝对可以令不可能变成可能。”
韩亦轩说。“你是说,梅老师其实是结下了两个阵法,借用五行相生相克的力量诞生出另一个阵法?”
宫舳点点头,说。“所以,他才能欺骗过所有人他其实没有死亡的事实。”
韩亦轩说。“我只希望你讲的都是你胡乱推测出来的玩笑。”
宫舳说。“你应该知道这极不可能是我胡乱推测出来的玩笑。”
韩亦轩说。“你又看出来了。”
宫舳说。“有些事情好像很巧很奇怪。我只奇怪那个大荻为什么这么刻意的跟我们讲几遍花白雪那天是四个人上山的,好像深怕我们会忽略了哪个人。”
韩亦轩说。“我只知道不管多巧多怪的事情都是有原因的,也一定要有人站出来解释清楚。”
“你想去找梅老师?”宫舳立即又说。“梅老师既然费尽心思让全世界的人都认为他死了,他就是想把一些事情真正的永远结束,你去找他,别人就会发现他了。”
韩亦轩说。“我这么做,或者真的有可能会害了梅老师,可我非找不可,有些事情只有他能给我答案。”
宫舳看着他,说。“你是不是怕那天蒂南山发生的事情的背后会对张小妤不利。”
天际的太阳虽仍绚丽明亮,但已渐渐落山,韩亦轩凝注着这日光,轻轻的叹息。“天都已经要黑了,站在阳光下的人都觉得害怕,何况是已经在黑夜中的人。”
宫舳也已走了,韩亦轩正想去找他要找的答案,就看到了韩阁学院广场里聚集了一些人,他的张郎张小妤也在人群中,她似乎跟坐在生肖坐像上的秦蒙洛好像有些事情在商量。
秦蒙洛,宁诚非,张小妤,魏兰,王鹤霖,唐谨,李召楠,韩亦轩当然知道这七人在韩阁学院是属于什么样的地位的人。他不禁又想起四年前那个犹如噩梦一样的事实,他炯炯有神的眼里就露出一种很复杂的表情。
黄昏,又是一个已将黄昏的黄昏。
夕阳无限好,只是近黄昏。
抬头向天际仰望过去,一轮浑圆饱满的夕阳,将天空一团团、一片片淡灰色的晚云渲染得美丽而飘逸,那披着落日柔和余晖高低起伏的群峦朦朦胧胧的,像是蒙上了神秘的面纱,缥缈虚幻。
只是如此唯美的景象却只是短暂的瞬间。
可,短暂的瞬间又如何,永恒又有多长,瞬间又有多短,只要美好满足,一刹那就是永恒。
晚风吹过耸立在宽阔广场上的参天大树上,刮下片片走入荡尽的落叶,落叶贴在汉白玉石块上,凄美而孤寂。
人呢?人也孤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