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锦回房经过长廊时,几间大敞的房内,秀女们各色的眼光令秀锦如背后扎针,刺痒发麻,她脚下的步伐不由加快许多,努力令思维集中,不去注意那些秀女们毒辣似火的眼神注目。
一路快步回到房中,所幸尤姑姑的这一手已震慑几名前来看好戏的秀女,这一传开来,一些人当中已暗自揣摩起这兰秀女是否与尤姑姑间有所关系,或是,宫里有人。而还未探听虚实之前,都对这看上去不打眼的兰秀女心有顾忌,便没人在半道上出来。
而之前还对秀锦冷眼嘲讽的袁莺莺三人,都为尤姑姑的行径所惊诧,而本想来寻秀锦麻烦的覃家秀女亦是心头生疑,她看那兰秀女一副唯唯诺诺的德行,样貌气质都远及不上她,覃家秀女甚为不解,然尤姑姑都做出这般作态,覃家秀女即便是想找秀锦的晦气,却也知道这个时候是不成了。
秀锦总算一路平安抵达自己的房间,她回到屋内,顺手将房门带上,随后便一副精疲力竭的模样趴在床上。
这会儿可总算没任何人再来规束她这不成那不成的了,秀锦大松一口气。
这屋门一关,呆在这只剩下一个人的地方,秀锦的身子蹭着被褥,手环住柔软的抱枕,身子下意识地蜷缩成小虾,心思飘飘然地转起来。
尤姑姑的话令秀锦不知其解,她口中所谓的三分相似似的是谁?还有那位大人是谁?看上去像是宫里一个很厉害的人……秀锦想不通,她想得头生疼,依旧是理不出一个头绪来,秀锦下颚搁在枕头上,发出长长一声叹息:“哎……”
这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呢?秀锦心头迷茫,胡乱想着,这的女孩儿一个个都生得那般漂亮,精致的宛若瓷女圭女圭,就该是被人捧在掌心里疼宠的。然为何这样的瓷女圭女圭,却怎像都举着镰刀似,泛着寒光冷冽,逼人的光从让她有种睁不开眼的刺目感。
秀锦就这样想着想着,便沉入梦乡里去。
待她醒来的时候,已近黄昏,此时大部分秀女都已安顿好,估计等全部的秀女都入宫大概要到晚间。
秀锦一醒来就觉着肚子咕噜的叫,兰夫人怕刚入宫都还在休整,这晚膳点又晚,怕饿着秀锦,便准备了些干料装入行囊里,果然秀锦这刚从沉睡中苏醒,身子略感疲惫,她撑起趴着的身子,发现胸压得生疼,便揉着胸目光先是绕着周遭一圈,猛然记起她已是入宫来了。
轻吁一声气,秀锦从床翻身坐起。
包囊里是兰夫人为秀锦装的一些干粮,还有特意做的用装盒的小吃点,秀锦捞出吃的来放在桌上,手里拎着茶壶晃了晃,发现里头备了茶,便倒了一杯,就着茶水津津有味地吃起来。待她吃完后,还意犹未尽地舌忝了舌忝手指头。
秀锦幸福地想,娘做的酥糕最好吃了。
但她的幸福没持续多久,便有人在外头咚咚咚地敲门,秀锦受到惊吓,掏出手帕给手指擦干净,随后将地上的东西快速收起来塞到柜子抽屉内。遂走到门前,手伸到一半又停住了。
“什、什么人?”秀锦小声地问。
“到用晚膳的点了。”外头竟是位男人的声音,且嗓子低沉,自带一丝润滑的凉意,犹如冰山雪水,于这炎热酷暑之中沁入心田,顿时凉了个彻底。
秀锦长舒口气,是男人就好了,她现在是看见个女的就怕。
她伸手打开门,冲人笑了笑,那人连头都没抬,弯着腰,逐步入内。
秀锦注意到这太监服侍的人生得极漂亮,竟比她见过的适才那些秀女们还要漂亮,秀锦被这人所惊艳,张大嘴哇了一声,那人忽地便抬起眼来,一对狭长的丹凤眼笔直看来,光润明泽,看得秀锦心头一跳。
她不由后退一步。
“慢用。”那人低低沉沉一声,遂告退。
秀锦的心,噗通,噗通,跳得剧烈,她眨巴两下眼,一直待那人转身将门带上,才惊觉哪儿地方不对劲……
蓉嬷嬷说过,初入宫的秀女,身边是没有伺候的宫女,只有得了封号的才能被赏赐。而这边都是女人家住的地方,是不允许有男丁出现。
就是太监都不成。
那么刚才那个送晚膳的……
秀锦一个激灵颤,头猛地朝那桌上摆放的饭菜看去,看了会,忽然秀锦转身猛一把开了门,不曾想方才那人就站在门口,冲她露出一笑。
嘴角挑着,妖得一股邪气盎然。
秀锦心跳一窒,瞬时反应过来,砰的就要关上门,哪想那人瞧去阴柔细瘦,一双手挡过来,却牢牢把住门边,秀锦放开另一边,用两只手拼命往里拉,那人依旧笑眯眯地,目光阴幽一阵,似一簇小火苗温水煮着。
“怕甚,别怕。”那冰凉凉入骨的嗓音叫秀锦又是冷不丁打记寒颤,她的心打着抖,连腿脚都开始发抖,她平素经常干活,因而气力也算大了,然而此刻两只手掰着门边,这人则一只手就那样握住,四根指骨分明的长指修长纤细,那肌肤宛若羊脂玉般,怎么看上去都不像是能徒手抵过她全部力气的样子。
“累不累?”他突然问。
秀锦大口喘着气,见他正看住自己,眼神颇含兴味,就像在瞧一件有点意思的物什,秀锦被那眼神看得心口直跳,她突然觉得之前碰的那些秀女没一个能和眼前这人比!
漂亮的人,为什么都这么可怕!
秀锦哀嚎着,关不上门,力气亦快用尽,而这人还是副轻松模样,眼睛一直盯着秀锦的脸看,秀锦受不住这古怪的目光的注视,猛然大喝一声,势必是要拼尽这最后一点气力,关上这扇门,她就解月兑了!
“啊——!”然当那一声大喝过后,下一秒,秀锦便如被抛出去的绣球儿,一下往后跌出去,连带着地上滚了几圈,砰通,头磕上椅角,脑袋一阵晕眩迷糊,眼前好似有无数星星闪着,她呜咽一声,紧接着一只手撑地,一只手揉着被磕到的起了包的地方,一边痛呼一边呻-吟。
“诶……你怕什么呢?”头顶似一兜头的凉水浇下来,秀锦扬起下巴,心底生出一丝憷意,人不由地就往桌底下钻,那人随于身后,一伸手就捉住秀锦的脚踝。
“你、你放开我——”
他没支声,纤长的手指按住秀锦的脚踝,秀锦几乎能感受到那一根圆捏于指月复上的印迹,身子一瞬软了下来,从脚底心泛起一阵麻意,酥软轻棉,秀锦顿时颤淋淋叫起来:“求、求你……不、不要……”哀声凄凄似一只半夜里的猫儿。
他眸光一沉,些许笑意浮起。
手下稍微一使劲,就惹得秀锦哀呜一声,似惨叫般,又赶忙压下去,忍下泪来,回望那莫名的男子,再度求饶道:“你、你究竟、是谁……你想做什么呀……你、你怎么进、进来的……”
“怎么进来?”他拽着她的脚踝骨,就一点点把她给拖出来。秀锦感到身子被人要拉出去了,忙一把紧紧抱住固定桌子的石柱,一边一把嗓子嚎起来:“救命啊——!来人啊救命啊——”
“别叫——”男子低沉的声线骤然飘过耳畔,秀锦就感到窄小的桌子底下,他的身子欺压过来,这成年男子的身体凑近贴住才知这细瘦底下内有乾坤,手下一绕自后下腰环过去,稍稍一带就将秀锦给带入怀里。
秀锦蓦然睁大双眸,圆润杏眼里一对玉珠似的瞳仁近看色泽光华,似娇养的贵族猫儿。
男子的呼吸平缓,因离的近,便有一些缓缓地流淌于面上。
秀锦的心霎间揪起,喉咙口憋得生紧,忍不住便屏息静气,都不敢大喘一口,然而男子脸上的表情却极是悠闲,他就像是在逗秀锦一样,脸离得特别近,眼舒适地眯起来,说话的气都吐在秀锦面上,像是刻意为之。
“别怕,乖乖的。”
乖乖的?秀锦不知道这个莫名其妙冒出来的古怪男人是谁,更不明白这人为什么要这么对自己,秀锦只觉得怕,怕得心肝都在颤。
大姐姐曾说过,女孩子家是不准和陌生男人相处到一块去的,这是伤风败俗。她这一入宫就被个陌生男人抱怀里,还这般亲密,秀锦都想要哭了。
她哽咽一声,低下头,不敢出声。
秀锦模不透这人,而他却将她透析得清清楚楚,指尖抚模着她的额头前留住的刘海,那发丝很软,很滑,手感极好,他用两指拿起一簇,放到鼻尖嗅了一口,遂后便感受到指尖下人身的颤抖。
她很害怕很害怕,她被捕兽的铁夹子给卡住脚,无法动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猎人将她捕获,装进封密的网里。
秀锦小心呼气,男人此时松开了掬着发的手,眼光从她眉目鼻下一直滑落到嘴上,随后笑了下,俯首,唇落在眼角,“别怕……小乖儿……”
这个不算是吻的吻把秀锦惊呆了,她整个人仿佛被雷狠狠劈中,一瞬间秀锦甚至都忘了恐惧,猛地一下蹿起来,不曾想她窝缩在这窄小的桌子底下,人一往上头顶就撞上桌板下面,她哎哟一声!
这连续撞了两次,即便是铁头功那也得有所影响,秀锦一时没能醒神,昏昏糊糊地倒回男子的手臂里。
一道低闷的笑声如雷雨前的沉压,喉音磁性:“小乖儿越来越有趣了。”
秀锦的意识模糊不清,耳边隐约听到男人的说话声,什么越来越有趣,什么小乖儿,秀锦有名有姓,被男人叫做小乖儿的感觉就像是被当做一只宠物似的。
秀锦不由联想到方才起他的态度,再一回想她曾经养过小猫小狗时自个的态度,她愈加觉得……这人是拿自己当宠物看待了。
她不明白……
泪眼盈盈地昂首,秀锦发出极小声的颤音:“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男子一双眼阴暗幽柔,细长细长的,听得她的问话,笑起来似是魔魅。
他朝她脖子里吐了口气,秀锦敏感地缩了缩脖子,眼里逐渐漫上惧怕之色,她不懂,完全不懂他意欲何为……而男子似乎并不打算告诉他,单只愉悦自己,她的意愿大概是完全不重要的
男子盯着她:“你是最像小乖儿的,你叫什么。”
秀锦从头至尾都是云雾缭绕,她简直想要喊娘!
她平素都看不懂眼色,而现下却是看懂了。
秀锦小声答:“秀锦,兰秀锦。”
“好名字。”他眯眼笑了下。
秀锦看他,下意识地觉得,她或许报出什么名字来,他都会说好名字。
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这样子……
就像是逗弄宠儿时随口的一句。
秀锦要抓狂了!她不要被当做宠物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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