秀锦在后堂内吃着甜心一边耐心等候,外头大堂里发生什么似乎都与秀锦都没什么关系,毕竟都已经有了皇上的口谕为证,这么多人都亲耳听见,还能作假?况且太皇太后也表态说明她的意思是支持的,倒是太后娘娘对秀锦的家室颇有几分不如意的芥蒂。
秀锦此刻想通了,神情很坦然,这里没有那个可怕的男人和那些可怕的女人存在,秀锦全身心都放松下来。
她不知道男人何时会过来,但想想几百名秀女,要一个个翻阅下来,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罢?秀锦抱着这种侥幸的想法,尽量把危险感往后推迟,就算是知道恶鬼迟早会来到她的身边,但快活一时总比痛苦一时好吧?结果不会在这短短时间产生任何变化。
秀锦是这样想的,倒是尤姑姑还想着秀锦这布满崎岖险路的未来道途。
一个闲得像是在犯瞌睡,一个愁得像是天塌下。
时间一炷香连着一炷香地熄灭,到第三炷香的烟头即将灭掉时,后堂的入口处,有人走了进来。
尤姑姑比秀锦要感知敏锐得多,立马就注意到入口处的来者,抬起眼一看,就见那人朝着自己挥了挥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尤姑姑一声即将从嘴边叫出来的惊呼立刻就给咬住了。
她转头看了眼此刻犯困打瞌睡的秀锦,心里哎呦一声,这位小祖宗这会儿居然还能睡得着觉,她可真是服了。但转念一想皇上进来都不让人宣驾,那自是有他的做法道理。想来想去,尤姑姑还是觉着这怕是帝王玩的一点小情趣,她一个做奴婢的,心底里揣摩两下还好,表面上可不能对此表现出任何意见来。
想罢,尤姑姑低下头,踮着脚,放轻脚步,悄悄地离开。
临别前还最后看了眼手撑着脑袋的打瞌睡的秀锦,心里一边摇头一边祈祷,希望兰秀锦能够争点气,别刚煮熟的鸭子就让他飞了。
尤姑姑识相离开,里边其余伺候的人也是一声不吭地俱都退散,来人亦放轻脚步,慢慢走到合眼的秀锦身旁,秀锦不知是否对他身上的气息太过敏感,又或者说是动物的本能反应,秀锦的眼皮子动了动。
男人注意到她面上的细微动作,脚步一顿,遂站定在原地,等了会儿,看她还是没睁开眼睛,才继续向她接近。
此时的秀锦好像是陷入一个光怪陆离的梦境般,脸上的五官一点点扭成一团,特别是当男人来到她身边时,秀锦的表情更是无法自抑般变得曲折,仿佛有什么可怕的东西出现在她的梦乡里,追赶着她,然后突然一下伸出尖利的魔抓,将极速奔跑中的秀锦一把捉住,在秀锦的脚踝中刻上乌黑掌印。
秀锦“啊”地一声惊醒!
她手忙脚乱地将差点被她打飞的茶杯给扶好,一脸万幸地表情深深吐出一口气,但很快的,秀锦脸上那轻松的表情消失了。
因为她感觉到跟前有人,不——不是感觉。
她低头,视线里出现了一双熟悉的鞋子。
熟悉的颜色和熟悉的纹理,无一不印证了她此刻心中所确定的想法。
秀锦心底里开始慌起来,像是平静的湖面被一个顽劣的孩子故意用小石子给打乱,她做不出任何反应,即便现在老天爷给她机会让她选择,秀锦觉得她也做不出来。她就像一开始面对这个人一样,怕得手脚发凉,刚刚心底里才鼓足的勇气就像被人用尖锐的针孔给恶意戳破,噗呲一声,里头的气就全部都咻地一声往上飞速一蹿,眨眼间就没了影子。
“还是……这么怕我?”
他没有用朕的这个自称,居然用起平民老百姓才会有的称呼,这让秀锦略感吃惊,而且他的声音显得异常的柔软,褪去了表面那一层凉凉的外壳,露出里面带着些许温度的柔软,这让秀锦心里对他的恐惧感少了许多,她不再和一条干瘪的咸鱼般缩着肩,对他的到来怕得只有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才能够避开他身上所带来的压迫和危机感。
眼前这个男人,自己放下了危迫的重力,套上柔和外皮,让秀锦放松下来。
秀锦慢慢地,慢慢地抬头,这才发觉周遭的人都退下了,后堂内只剩他和自己两人。
刚才褪去的紧张感重复回到她身上。
周围的人是什么时候离开的?尤姑姑为何不同她说一声?她记得自己吃完甜心就感到一阵困意袭来,都怪昨晚上睡觉的时候老是想着叶妗兰给的那只短腿兔子的事情,还有叶妗兰说的话,再想到初选上还要和这个男人撞上,秀锦就不能安眠,因此一夜没睡个好觉,光把那点可怜的脑容量去想这些复杂深奥的问题去了,这不,到了后堂内,吃点东西,喝点休闲茶后,疲软松怠下来,就抵不住这沉重的睡意了……
真是……尤姑姑都不叫醒她!秀锦心里小小地埋怨起尤姑姑来,她都不知道这会儿自己该怎么和眼前这个男人相处。
之前不知道他的身份,自然是无知者无畏,如今他是什么身份?九五之尊,一国之君哪!她连手脚该往哪儿放都有点懵了……
“不用怕,这儿只有我和你二个人,其余碍眼的都不在。”他从容自若地将她的手牵起来。
秀锦抖啊抖地,也不敢甩手,就由着他将自己给拉起来,然后男人坐下,一手牵着秀锦,眼皮子抬了抬看向秀锦,这意思明显是让秀锦自己坐上来。
秀锦现在不止是身体颤,就连这个心肝都开始打起颤来,她真是要疯了,这男人说起这样的话来竟是一点都不在意似的,也不用朕这个自称,还说什么其余碍眼的都不在,这让秀锦有种错觉,仿佛眼前的男人不是皇帝,而是占山为王的土匪头子!
她觉得自己真是要疯了,连这种匪夷所思的念头都冒出来了。
男人似乎看穿了秀锦的念头,他仿佛能看见秀锦这傻乎乎的表情下面掩藏的一层本质,她真是很爱想啊……
想的那些东西,又显得那么明显赤-luo,让人一眼就能看穿。
怪不得向来苛刻的皇祖母也会答应他这个荒诞的提议。
男人以一种非常之轻的语气笑了一下,他抿着唇,用眼睛注视着略显慌乱的秀锦,宛若优雅的文士,用手牵引着秀锦的动作,将她轻轻地放到自己的膝盖上坐好。
可秀锦根本没法坐好!
当着那么多人的面被他揽到怀里的时候已经够让秀锦觉得惊心动魄!
可偏偏二人独处时再度被安置在腿上,秀锦更加心慌!
他全身上下的狩猎气息都毫不介意地暴-露出来,她甚至能感到他的吐息声就搁在自己的后颈,那样鲜明的一道热气流连忘返,缭绕不去,这让秀锦仿佛又回到她自打遇到他之后经常做的梦魇。
梦魇里,这只恶鬼时常会爬到她的身后,用他惯用的方式,洒下天罗地网,铁锁银链,将她牢牢地禁锢在这一方世界内。
秀锦怕得闭上了眼!
男人注意到她这鸵鸟般的下意识举动,嘴角勾起,像是对她这种反应的淡淡嗤笑。
真是个……容易害怕的胆小鬼。
他用手将她的腰肢搂紧了几寸,手指的指尖刻意搔在她那纤细柔软的腰侧上,一边带着轻松怡然的微笑一边在秀锦浑身绷紧的情况下,缓缓地张嘴,贴着秀锦的耳畔低沉出声:“胆小鬼……这样都害怕,以后可要怎么办?”
胆小鬼!
从这个男人的口中也说出了“胆小鬼”这个名称!
秀锦忽然不抖了,却感觉到浑身一股说不出的别扭。
能不能不要总说她是胆小鬼!
她知道!
秀锦的心中有一个声音委屈又不甘地叫道。
她也不想当胆小鬼,她在兰家的时候,虽然笨,但父亲母亲都疼着,大姐姐也照顾着,活得开开心心,偶尔才会有那么点忧虑,不外乎是到了年纪要谈婚论嫁。可这些,秀锦知道她是能学得会的。
可是这个地方不同。
容嬷嬷说,这是一个来不及让你去学习的地方。
所谓的礼仪教养是踏进来的第一步,而秀锦连第一步都学得磕磕绊绊,惊心动魄,更别提说那些未知的,不知突然间就会从哪里冒出来的危险!以秀锦的脑袋瓜子和对应能力,根本就来不及去看清这些危机,想必已经被套牢诛杀。
能走到这一步,大概就如尤姑姑所说,是老天赐予的好运罢!
然而好运是一时的,路那样漫长,终究是要靠自己一步步走出来的。即便上一秒秀锦还信誓旦旦地保证,说自己一定能成功,但下一秒,总有这个那个的谁轻易来一句“胆小鬼”,就立即便将秀锦从金凤凰的梦境里给打落到野山鸡的现实里。
她知道现实是残酷的,知道自己的胆子就和金针菇那么小,更知道她很笨很笨,笨到总是连一些最微小的细节都做不到……但她,她真的有努力去学。人家说笨鸟先飞,笨鸟先飞,可笨鸟的人生道路上如果有像叶妗兰或者这个男人一样的人总是时常在身边打击的话,笨鸟的热情也会一点点散去吧?
秀锦这只家养的笨鸟,刚充满的燃气,就被主人玩笑似的拿一盆冷水给浇熄,即便知道主人的行径如此可恶,但作为家养宠物,秀锦能怎么样呢?
可怜的二姑娘只好耷拉着脑袋,即便承受着“胆小鬼”这个称呼对她的摧折,一脸的心灰意冷。
忽然,身子又被后面的人用双手给环住。
秀锦吓了一跳,迟钝的神经竟敏感地跳动了一下。
只看到男人的头搁在她的肩膀上,小巧又挺翘,让他靠得非常方便。
男人本是灰黑色的瞳孔此刻像是蒙上一层光,泛着莹润的晕痕,他笑眯眯地盯着他亲自选中的新宠物,轻轻地道:“你这颗看起来笨得无可救药的小脑袋瓜又在想什么了?”
笨得无可救药的小脑袋瓜?
这是怎样直接的鄙视!
秀锦内心一股愤怒升起,但不到一秒迅速熄灭。
谁叫说出这种话的人,是当、今、皇、帝!
秀锦强行浇灭了心中被蔑视的愤愤之火,拿眼睛看向他,木板地说了句:“回皇上的话,什么都没想。”
“你在骗朕。”
他突然的严肃让秀锦又吓一跳。
前一刻还微笑的人,骤然改变态度,这是一件非常恐怖的事情!
特别是,本来就对他抱有恐惧之心的秀锦!
秀锦结结巴巴地道:“回、回皇上的话,秀、秀锦真的、真的什么、都没想。”
“吓你的。”他转眼又笑起来,随后还用手模了模秀锦呆愣住的脸孔,深邃的眼珠子里头仿佛蕴藏了无数的彩光,唯有勇士才能够剥开他这层晦暗色的皮囊,将其中的无限光华都显露出来。
想当然,秀锦不可能是这个勇士。
她看不出男人掩藏的光彩。
秀锦只看到他的眼睛里面,透出的是危机!
巨大危机!
或者说,这个男人,就是危机!
秀锦一边害怕地想,男人一边温和地笑。
笑了一阵,模着秀锦脸蛋的手停了下来。
他眼神定定,注视秀锦,道:“你这个小东西,其实心底里十分地害怕朕,无时无刻不想着要从朕身边离开吧?”
秀锦没想到他突然会问出这样的问题,但无口否认的,他说的这番话真是对极了!
给个大拇指!
但转眼,这种烂白话没法继续支撑秀锦来逃离这种被危迫的境地,她只好在心底里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容嬷嬷和尤姑姑都说过同一句话,那就是,既定的事实不能逃避,那就只好迎面而上。
而此时此刻,男人的问题像哑炮砸在她心里。
秀锦无法避之,自然只能回答。
秀锦突然间有种被另一个冒出来人格所附身的感觉,这种精神状态非常鬼魅。
她的眼睛那样明亮地望着男人,声音干净而有力:“秀锦心中所想,皇上并没有剖开来看过,所以这些都是皇上自认为的。但是秀锦心里边,不是这样想的。秀锦既然选择入宫,就会谨遵父母教诲,在宫里头好好地,不敢说故意制造一些争端来。先前早些时候,秀锦那样冒犯过皇上,秀锦自然担心皇上会一道圣旨下来就让兰家所有人人头落地,故而才有多忌讳……还请皇上大人有大量,饶过秀锦曾经对皇上所做的那些错事。”
“突然一下子说得头头是道……看来尤姑姑还是教了你一些有用的。”声音一顿,男人微笑的弧度摆成弯月的形状,眼中星光点缀,神态悠闲,“只不过这种老土的话,朕从小就听得多了……要想验明你说的是真是假,那不妨顺着你的意思……把你剖开来看看如何?”
他简单地就拆穿了秀锦的伪装,这强烈地打击了秀锦的信心!
说起来,这还是根据容嬷嬷和尤姑姑两人说的,她经过融合特地整合出来的一套,准备随时应付这种场面。
秀锦虽然还做不到一石二鸟的计谋,但学以致用的方式还是略知一二了。
她是笨鸟,但不是智障。
听了那么多,看了这么些,总是有点晓得事情了。
但——没、想、到!
在男人眼里,也不过是一层微弱的逞能罢了。
他那样轻而易举地掀开了秀锦这层伪装的皮囊,然后再用手指尖最锋锐的部位,轻轻地戳上去,立刻就叫她溃不成军!
秀锦被他稍后的那句话给吓呆了,半天没做出反应,她还以为自己终于帅气一回,啊不,是好歹有点底气了。可摆在这个男人面前,根本就不够看!
所谓塞到牙缝里都不够,恐怕就是她这种的了吧?
秀锦惊恐的同时又分外沮丧,她甚至是感到绝望了。
干脆……就让他剖开来算了。
一死百了。
……
秀锦想罢,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两手都摊下来,脖子扬起来,紧紧闭上眼睛,似乎都确定男人会把她的身体像一只牲畜般解刨。
都说秀锦喜欢把心中所想摆在脸上,这回更是肆无忌惮到没差把字眼都刻在面上。
他见她这样儿,忍不住笑了。
这回笑声爽朗多了,噗吃吃地一连串,仿佛根本无法停下来。
……她真是太有意思了不是吗?
还以为以她这点胆量,会噗通一下跪在地上求饶,没想到……
居然给了他一丝惊喜!
男人决定要多增添一点玩法,他很期待看到她其他的表现,这真让人觉得感到高兴好玩……在应对那些迂腐陈旧的一群老不死的玩意儿之余,他做这个皇帝,总还是得有点别的乐趣才是。
皇后……那个叶妗兰,和他同类人,半点意思全无。
位份太低,不好宣召,离他也远。
这样正好。
笑声让秀锦回神,她低下头,看着笑得仿若孩子般的人,有些微微发怔。
男人的笑眼略微带着些许浅柔的软意,眉眼轻轻垂落,褪去冰冽的凉意,宛若春日里一阵风染上他的眼角,颇有股风流韵味。
秀锦心跳都顿了一下。
好看的男人总是吃香,更别说……眼前还是位好看的皇帝。
秀锦不由地有点晕头转向,没有之前吓人的阴柔冷意,和善温柔起来,真有点让人吃不消!
男人就用那样柔软的眼,和那样温和的表情,最后再用那轻绵的声音,对秀锦道:“真让我下手剖了你……可舍不得呢。”
舍不得呢。
尾音的“呢”字还有点儿上翘,恁的风骚。
秀锦激灵一颤,瞬间在心里喊了句额滴娘喂!
这可就是画本子里那勾人魂魄的精怪么!
前一阵子是恶鬼,这会儿就变成精怪了。
若男人知道秀锦心中所想,恐怕又该笑了。
但不管是哪个,都不是个正常人就是。而在秀锦心中,眼前的人,确实就是不正常的。
不正常的随时都可能发作的男人就这样微笑地望着自己,秀锦立刻从被迷惑的局面里清醒过来,她又开始对他产生一种无法言说的怪异感了,她都不知道该怎么回答男人的这句话。因此想了半天,秀锦朝男人干笑了两声,就算是回答了。
毕竟对于剖不剖她这个问题,秀锦略感悚然。
当然是,能不继续谈下去,就别谈了!
秀锦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和这男人沟通,甚至连叶妗兰,她尚且能喊一声叶姐姐来开个场,而他……秀锦喊皇上喊得声儿都要变了调。他就像几十天前突然闯入她的屋内,把她按在桌底下抱着时一样,一声不吭,容色比那时要清风朗月多了,偏生这气质罢,秀锦一旦回过味来,照旧是吓得她腿肚子都打颤。
兴许是这样的秀锦让男人又想到了什么新花样来玩,他突然把笑容给收敛起来。
秀锦一惊,他笑的时候让人害怕,不笑的时候拿看着人的眼神,就更让害怕了!
秀锦用小鹿似的胆怯目光瞅着他,不知道他下一步究竟想做什么,然而秀锦唯一明白的是,她要有灾难临头了!
果然不出秀锦所料,男人忽然伸手,把那五根像白玉扳指般的细长拇指按在她的肩膀上,还不等秀锦的意识有下一步的回应,他的手就像是蛇般,从领口处滑了进去。
那微凉的触感让秀锦打了个冷战。
秀锦终于惊慌失措地发出被冻得不能正常说话的错乱调子:“皇、皇、皇、皇上!”
“嗯?”尾音微微上扬,颇含玩趣之意。
“您、您、您、您要干什么!”
“朕啊……”他很轻地笑了下,随后手如同剑,从她的胸口横穿过去!
秀锦啊地叫了一声,像受惊的兔子一般从男人怀里跳出来,然后手脚并用,从摔倒的地上往前爬,想要月兑离这只精怪的控制。可是修炼了几百年的精怪成了形,骨子里的一股妖邪之力可不会随之退化。
他的笑声和着他的话一并从后面传来:“跑什么呀,你早晚都要被我吃了的。”
这话说的!
太——惊——悚!
秀锦吓得不行不行的了,魂儿都要飞了,吃、吃、吃、吃了?!
难道说,这男人真的是食人恶魔!
秀锦听不懂男人话语间所透露出来的男女情调,毕竟秀锦翻阅那些羞人的图册时,都是飞快地瞄一眼,而所谓调-情之类的手段,苏锦觉着秀锦还小,而容嬷嬷则觉着就是教了也不管用,要等她真正接触才能明白那种感受,便只提点她几句,主要教的还是皇宫礼仪。而此时此刻,秀锦才误会男人是要吃了他,却听不明白这不过是男女间的一种促进情感升温的手段。
二姑娘要学得东西还太多了,奈何这么快就要学以致用,没学,自然是没法用!
没得用,只好躲!
秀锦就想躲开男人扑过来的恶魔之爪,可她这短腿加上迟钝的手脚,还没爬几下,就被人给捉住脚踝,一点点地拖回去。她不停用爪子往前挠,在地上都留下了一道道细微的痕迹,一边嘴里惊慌地发出叫声。
男人大概是不喜欢她这样叫,就一声低沉的命令:“再叫把你拖出去砍了。”
秀锦这就不叫了。
男人眯眼,对这样的胆小鬼,还是直接点最合适。
都第三回了,秀锦仍是不长记性。
明明反抗不了,又何必反抗?
秀锦再笨也知道这个道理了,奈何……奈何身体比心理要诚实多了啊!
自然反应,这叫她怎么控制?
对于危机的一种下意识地反击,秀锦也很苦恼,她也想要本着一种英勇就义的精神,想着他不论做什么她都绝对不能反抗,可是……她真的没办法……她做不到啊……
男人把胆小鬼秀锦重新捉回怀里,秀锦想到他刚才的举止,又开始心肝胆肺一起颤。
这倒霉的好运,谁爱要谁要吧!
她真的不想要了!
连个徐徐渐进的过程都没有,她一个没经过人事的黄花大闺女根本没办法控制自己!
秀锦以为他要继续刚才的举动,不过男人没有继续,将秀锦搂回怀中后,就没再碰她哪儿了。
眉目间的笑意逐渐晕染蔓延,像是一圈平纹四起的水波涟漪,“小傻瓜。”
从胆小鬼到小傻瓜,套在她身上的,总没什么好词儿。
秀锦认命一叹,并不吱声。
“适才你那模样,倒真像猫儿似的。下次再跑,我还抓你的尾巴。”
尾巴?
是指她的脚吗?
他果然是在拿自己当宠物养……
刚才那一股拖她的劲,秀锦下巴都噗通磕在地上了,都没能让他把拖拽的行为停下来,秀锦忍不住模了模下巴被摩擦到的皮,上头有一些灰,她用手蹭掉,然后麻木不仁,双眼放空,就像是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
于沉默中爆发过了,那就只能于沉默中死亡了……
“当自己是小哑巴了?”他捏住她擦干净的下颚,声音合着那流露的气体缠绕在她耳际。
他都这样说了,摆明是要自己开口。
秀锦识时务者为俊杰,很小声地道:“没有……”
“哦?”
她不知该怎么回,秀锦沉默了。
紧蹙眉头,秀锦在想,是不是要她开个话题的头?但是她要怎么开头呢……和这位九五之尊间,有什么可以聊的吗?
秀锦完全被难倒了……
他见她愁眉苦脸,一副不知该怎么说的样子,就用手轻轻地抚弄她的头发,道:“你往后,多见见我,就不怕了。”
他的话让秀锦怔了怔,多见见他,就不怕了?
秀锦有点不明白,又似乎隐约了解他所要表达的意思,她想了想,便张嘴道:“……恩……秀锦会尽量努力……”努力不害怕,努力把你身上的恶鬼精怪的情形给从脑子里头抛开,努力让自己能够接受您的触碰……秀锦在心中把后面的话补充好,自然,这些话是不能告诉他的。
“不是尽量……是一定。”他忽然抓住她的手腕,眼睛盯住秀锦怯懦的瞳孔,猛然间就降了好几个调,透出冷冷的宛若刀锋般的寒意。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让秀锦心头一震,转眼,他脸上的寒意就像是一瞬间的错觉般,立刻就消失不见。
紧接着,男人一边笑,一边用手轻轻抚弄秀锦的发丝,道:“这样……朕会更疼你。”
……变幻莫测的怪人。秀锦心中道。
秀锦干裂地嘴,发出几声用气带出来的笑音,干瘪无力。不过似乎他不太在意,只用手,像是抚弄一只宠物的软毛般,抚弄她的头发。
她一声不吭地承受被当宠物的命运,好吧,说白了,她就是一只家养的牲畜。
这个人想要对她怎么样,她又能如何?
秀锦悲观地想着……
之后两人都没有再说话,而男人的手仿佛有一股能令人慢慢沉睡的力量,即便秀锦是那样的害怕这个人,可是时间久了,警惕心自然而然就会下降,更别说,经过刚才那惊心动魄的一遭,秀锦身心俱疲,竟就这样靠在男人的怀里头,缓慢地进入了梦乡。
这次的梦乡里头,终于没有那可怕的恶鬼,和遍布的讽刺嘲笑声。
一片绿莹莹的草坪,和清澈流动的溪水,而远处眺望,是峰峦叠起的高山,一派山青水色,美好风光。
非常适合人居住。
秀锦正脑补到搭建竹屋,就听到朦胧中有人在耳边轻轻叫唤。
“兰秀女,兰秀女……”这会儿的兰秀锦还没正式册封,待手谕批下来后,她才能成为真正的贵妃。
秀锦被这接二连三,仿佛永不休止的叫唤声给终于逼得从美好家园中月兑离出来,她睁开眼睛,就看到尤姑姑一张充满无奈的脸孔,她的脸上此时仿佛写着我真是服了你的句式,秀锦下意识地用袖子往嘴边一抹,磕磕绊绊地道:“这、这个,皇、皇上呢?”
她终于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当今皇帝!
真不容易。
一般而言,她都没这样的反应速度。
尤姑姑露出头疼的表情,人跟老了好几岁似的,冲秀锦不停地摇头道:“这大好机会啊……千载难逢的机会……您怎么就、就给浪费了呢!”
这和皇上促进良好感情的机会,她居然拿来睡觉!
天底下还有谁会干出这种乌龙的事情来!
尤姑姑内心呻-吟,这兰秀锦真是她见过以来最奇葩的秀女,没有之一!
见尤姑姑这般神态,秀锦兴许有点晓得自己这种行径是错觉的自觉,她没法去反驳尤姑姑,便只好用用惯的样子,耷拉着脑袋,和可怜巴巴的一只小猫儿似的,祈求原谅。
尤姑姑看她都摆出这种模样来了,再者也知道她是什么样的,想到皇上居然能够容忍兰秀锦睡过去,想来是默认的了,适才还特地吩咐她过会儿再叫醒她,由此可见,皇上对她用心可谓之深啊!想至此,虽然不喜欢兰秀锦这副迷迷瞪瞪的模样,可到底是皇上看中的了,也就随她去罢。
她是特意等了一段时辰才叫醒秀锦,秀锦这刚睡醒的惺忪姿态,尤姑姑实在看不下去,她而今身份,自己也不能怎么计较。
做人奴婢的,是要知趣的。
做什么,该怎么做,尤姑姑最晓得分寸。
尤姑姑便同秀锦道:“您先坐着,姑姑让人去先给打盆洗脸水来。皇上方才说了,这次初选既然你已经封了贵妃,过两日就会把圣旨拟好,今日,先跟着尤姑姑把行礼简单收拾下,看看有什么该带进你的宫里去的,就都带过去。人先住进去,到时候准备准备,再把仪式会办了。不过也不是特别大的排场,便是寻常一般走个过程,皇上让我同你说了,别紧张,很快就好了。”
这感觉……还别紧张很快就好,怎么就和人即将上刑场前,善心的侩子手特特地和她说一声,别紧张,很快就好,是一个滋味呢?
秀锦两眼又得开始放空了……
一看她这样,尤姑姑就晓得她一准又出神想事儿去了,便摇摇头,轻唤了一声:“贵妃娘娘啊……!”
这声贵妃娘娘立刻就把秀锦的魂给召回来了!
真真和盆冷水似的,泼下去让人精神气爽!
随后,宫女将洗脸水端了上来,尤姑姑亲自给秀锦擦拭脸颊,再把微微凌乱的发丝理了理,遂让人把脸盘端下去,领着彻底清醒过来的秀锦就回到秀女所居住的殿宇之内,来到她的屋内,把随身带过来的几名宫女吩咐起来。
秀锦知道这是要拾掇行礼了。
可是她这会儿脑袋却忽然转起来,猛地就伸手拦住尤姑姑和那几个收拾的宫女,“先停一停!”
“怎么?”尤姑姑转过身来看着秀锦,不知道秀锦突然怎么了。
秀锦皱着眉,疑惑道:“还是再缓两日搬吧……这才刚过了初选呢……贵妃也不是轻易能定下的,或许还要再看看什么啊……”
尤姑姑笑了,道:“这您就不懂了,是都是皇上吩咐下来的。说是一刻不能等,要您立刻就搬进去。这圣旨早晚都会下来的,不过是提前迁移,算不得什么。再说了,这太皇太后她老人家都答应下来,要支持皇上……其他人,不会有异议的。”
若是太皇太后不同意,这兰秀锦上位的危险性就高了,可现在是太皇太后都认可了兰秀锦,便是如虎添翼,手到擒来。
尤姑姑给秀锦解释完了,秀锦的疑惑点自然就没法继续让她搅和下去。
说搬就搬,不到一日功夫,这零碎的物什就全叔被搬到昭和宫内。
昭和宫里皇上寝宫很近,来回不到一炷香时辰就到了。做个车辇,便是一时半刻都不需。
皇上挑的果真好位置。
心意了然啊。
贵妃真是大福气……
待拾掇完整后,尤姑姑就发出诸如此类的内心感叹。
秀锦却是坐在这奢华艳丽的诺达宫殿的坐塌上发呆,她环顾四周一圈,居住地是换了,变大了,变漂亮了,还有伺候的人等正式分派下来后,她的待遇几乎就和朝中阁老一般。这是尤姑姑对秀锦说的原话。
然而秀锦……却有一种说不出的渺茫感。
就像是这诺达的世界,本来是她进不去的,就算她现在进去了,早晚有一天,会有真正的主人来取代她这个冒牌货。
这种感觉很不好。
秀锦被这种不知名的情绪所困扰着,而尤姑姑还在打量着这座富丽堂皇的宫殿,其余的人,则继续忙碌地搬着她的事物,同时,皇上给的赏赐也都一件件搬了过来。
她是真没想到他就这么急,刚选定完从搬迁,这才多少个时辰啊?
秀锦没想到的事情还多着呢!
她这**都还没把坐垫捂热,外头就有人来传报说,太后娘娘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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