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后同她进入内室,室内陈设简单,硬榻,石桌,外加两只石凳,就连喝茶使用的茶具都未置办,如此紫抒便只好落坐桌边,
轻问坐于床榻边缘垂目念经之人,“道长唤我何事?”
她渐渐抬眼,“贫道法号廖静,与荣膺派掌门华扬子为同门师兄妹,”
“想来紫抒应唤廖静道长一声师叔,”
廖静渐渐抬眼,手中掌有的佛珠微顿,而后眼睛望着她,无波甚有波,“方才听花木提及紫抒姑娘本为弘扬子的弟子,故想从紫抒姑娘那里得知些许二师兄的境况,”
“即如此,廖静师叔且唤我紫抒便好,无需诸般客气的,”
她垂目轻笑出声,“闻之静心谷灵气透彻,实为静心修行圣所,师兄身体近年有恙否?”
“师傅的身体很好,平日最爱斟酌美酒,把自个整的说醉不醉,说不醉他又老爱说些醉酒之后才会胡乱言说的醉酒话,”
她无意识的道出了这些话,本以为不会有什么,
廖静抬眼打量她,“那他有无确切说些甚么,”
紫抒蹙眉深思了一番,道,“记得前不久的时日,师傅难得饮至伶仃大醉,而后口中莫名吟出一两句诗词来,好像是什么来者,容我仔细想想—”
她遂伸手指尖微点了点脑袋,迷迷糊糊念出声来,“琼花畔,吾相随,今生盼兮…往日悔矣…奈何奈何什么的……瘙”
霎时耳边传来叮咚声响,紫抒再抬眼时,瞧见廖静手中所掌的佛珠已松散掉落,滚的到处都是,
她凝视着那些佛珠本欲俯身去捡,却被廖静抬袖制止,“既已散落,无需这般,”
紫抒注视着廖静,察觉她的面容顷刻显现憔悴,疲态不堪,遂不解问之,“廖静师叔,你怎么了?”
廖静闭目,长叹一口气,过了半晌的时辰才重新睁开,“过了这么些年,我原以为师兄早就已经放下,不想日至今日,他竟依然挂念惦记着她,”
紫抒暗想,廖静所指的她到底为何人,会不会就是这座陵墓的主人?
琼花畔…吾相随…琼桑…她心中惊疑,莫不是那丹青上的女子就是师傅心中挂念之人—
廖静观之她的神色有异,慢慢点头出声,“你猜想的却是不错…”
紫抒见她已这般说了,便问道,“廖静师叔,为何那女子最终会死去?”
“本是贫道的过错,从而造成了今时无法逆转的局面,”
“师叔,何以会这般言说?”
廖静无波的眼瞳几尽碎裂,悲伤涌至,“几十年来,我将自己的痴心化作一柄利刃刺向他二人,亦弄的自己伤痕累累—”
此刻的廖静,同方才禅房之中判若两人,
紫抒心中越加的疑惑,当年究竟生了什么,
“想必你是很想知晓当年你师傅的事情,藏匿我心中这般久的时日,也该重新找个人诉说…诉说了…”
她的唇角存了一丝笑,这抹笑却是对过往的无比悲哀和痛悔—
“四千年以前,闫霞山中我同大师兄,二师兄修习法术,那时相处的非常之融洽,大师兄华扬子性情沉稳,潜心悟道是其心之所向,二师兄弘扬子灵根聪慧,却生就了一副好玩的脾性,短短二十几载光阴,我们便已修习至不食五谷的境界,那时大师兄已成为师傅钦定的下任掌教人,故他的时间少之又少,全然扑进道法之中,
余下的二师兄却并非如此,他的性格无拘无束,常年待在山中尽显无聊,便常常向师傅请命下山游走,探查有无妖魔出没伤人,好行除魔卫道之事,挽救百姓远离po害,他时常拉着我同她一起下山,于此我们便开始了到处云游地界,斩杀了无数作恶多端的妖魔,
跟着师兄云游几年,是我最快的时光,岁月就这般悄悄溜走,渐渐的在我心中便对他萌生了不知名的情愫,我习惯了与之结伴游走的时日,更依稀的期望这条路能一直这么走下去,
那时候,生最多的事情便是二师兄为了护我,无辜遭受了妖魔多次遇害,有几次险些丧命,我便暗暗誓定要修习好精湛的术法,才得重新与之结伴下山,那次回不久,师兄便又来唤我下山,却被我拒绝了,我告诉他是自己学艺尚未达到大师兄同他那般精湛地步,方要继续与山中修习,恐下山连累了他,二师兄笑着应承下来,说等着自己超越他,日后下山便反之保护他了,
我知师兄说的是玩笑,自己却对他所言论的,牢牢记挂心中,对其甚重点头,日后等我法术精湛了,便就来下山保护他。
五载光阴流逝,我待与山中精心习之道法,已修成半仙之身,至那时师兄下山,五年当中只返回荣膺一次,然而几日不待,便又下山去了,如今我已闭关而出,奈何等他多月不归,便决心自己行至山下去寻见他的身影所在,
人间走了不下百回,这次是自己最孤独的一次,我一路走走停停,替之百姓除去不少害人的妖魔,半年后,在一个街边终是寻见了身着黑衣的师兄,他背对着自己,我还是一眼便瞧定了是他,师兄素来喜穿黑衣,其色本为严肃,谨慎,也只有他能穿出英姿飒爽的格调—
霎那间,多年的辛酸苦楚消散,心头上全然涌现着欢喜雀跃,倾泻了当年未曾遗露的心迹——
师兄停在商贩的摊前,目光锁在一支青玉簪上,随后拿在手中细细观摩,我慢慢移着脚下的步子,逐渐走向他,刚接近一半,岂料一位青白素衫的女子先行一步到得师兄身前,女子面容清丽,眉目染笑的注视着他,师兄掂起手中青玉簪,缓缓***她的髻,遂口中轻说,娘子真美—
我被两人的举动震在原地,脚下似有千金重量,再难向前挪移半步,脑中嗡嗡作响,似要崩裂一般,街边来来回回的人群逐渐至眼前模糊,唯有那对相依相偎的身影无比清晰,我就这么看着他们离去,站在街边闭目流淌着泪水,独自承受这种难以压抑,心如刀绞的滋味,心里隐隐种下了怨恨,他怎么能选择那个女子…一个妖精相伴相守呢…
而后我留在此地不远,再次遇见师兄,尾随跟在他们身后,到得一处幽静之地,那里盖有两间茅屋,用篱笆围起的院落内,种植着无尽的琼花,青白相间紧紧逐拥的花儿,如同那女子的清姿一般摇曳,映在我的眼中却是刺目,顿想那妖精真有这般好吗,能让师兄如此倾心相待—
我无法克制的渐渐靠近那里,用手推开院落的门,踏了进去,大概是听到声响,茅屋的门被人打开,女子从屋内缓缓走出,她的眉目慈善,唇边携有一丝淡笑,问我是否有事,我僵硬的站着,竟不知如何去回她的话,不久师兄跟着走出屋来,他瞧见是我,眼中先是惊异,而后爽朗出声,师妹好久不见了,
我轻扯出了一个笑容,看似开心,也只有自己知晓实则苦涩难耐,师兄将我请了进去,大方同我介绍琼桑,他在人间结缘的妻子,
我抬眼打量琼桑,她含笑向我点头示意,提壶为我沏了杯茶水,便自顾离开,行至屋外,将空间留给了我们,
于此,我便无所顾忌的质问师兄,何以糊涂至此,同一个琼花精结识成亲,
师兄无所谓的摇头,笑答,爱都爱了,还顾忌什么人妖之分—
一向知晓他的性情无拘,得了他这么一句,却还是足足愣了许久,
师兄见我不说话,便自顾开了口,期望我能替他保守秘密,莫让此事传之山中,对荣膺名声不好,亦担心受到旁人相扰,毕竟两人的身份差别甚大,道士,妖精,本为势不两立的关系,与世人眼中更是不能容忍看待的,
我只能低头无奈应承了师兄,依旧追问他,隐瞒不是长久之法,终有一日会被揭开,与后又该作何打算,
他答,两人会尽快寻找法子一同修成仙身,到时共为仙者,便无人再加以阻扰了,
我听完,轻笑了声,对他说了句师兄保重,便起身踏着虚无的步子离开,
我在附近逗留了三月之久,每日无声无息的立于远处悄悄观之他二人的生活,心中饱含痛悔苦楚,若是五年前我未曾离开师兄身边,那么他会不会有能爱上的人是自己呢,亦或则两人还是同五年前那般开心游走人间,至此终年呢,两者且不管是哪一方,至少他身侧始终陪同的人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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