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太监眼神瞟了瞟,向上努嘴,“就是皇后宫里的大总管,丽坤宫总管孙长福!”
百官大惊,蒋念白趁机煽动,大声道:“原来如此,怪不得皇后娘娘今日非要替这位打入冷宫的赵婕妤诉委屈,原来她们二人早就相识,还相交甚密。这事好查得很,丽坤宫的总管呢?把他叫来一问便知?”
皇后心思百转,想着对策。她今日突然发难,料想罗铭一定没有防备。从丽坤宫出来时,便已经派人将此事相关人等一律关的关、杀的杀,应该万无一失才对,没想到罗铭的动作竟这么快……
其实哪里是罗铭的动作快,也怪皇后一时大意,竟忘了宫里还有刘俊这个内廷总管在,她的一举一动早受监视,要不是刘俊提前有所警惕,罗铭他们今日要想洗清冤枉,恐怕也没这么顺利。
皇后皱眉无语,四皇子罗铮急得跳脚,叫了母亲几声,皇后只是深思,罗铮终于忍耐不住,大喝一声,“叫你胡说!”一个箭步从高台上冲了下来,挥动手里的鞭子,狠狠朝崔太监甩了过去。
崔太监吓得大叫,“哎哟!救命,万岁救我!”
他真是在宫里混老了,知道什么时候该装疯卖傻,什么时候该假戏真做,也知道他今天是把皇后给得罪苦了,若是不扒住罗铭的大腿,替他翻过身来,以后算是没活路了。
罗铮气得浑身直抖,追着崔太监转起了圈子。崔太监别看年纪不小了,身体也不灵活,可就是能在罗铮的马鞭抽在他身上之前躲过去,他一边跑一边喊,嘶哑的声音传得老远。百官听见都不住摇头,对罗铮这样骄纵轻狂都深觉不满。
罗铮越打不着崔太监,越是生气,皇后出声阻止他也装作没有听见,只顾着甩着鞭子。
崔太监眼看罗铮的鞭子越来越密,他假意绊了一交,一头就往天庆帝罗平的方向栽了过去,这一跤摔得结实,真正来了个嘴啃泥,罗铮的鞭子紧跟着就到了,一鞭甩到崔太监的后腰上,他惨叫一声,向罗平所在的高台上跌爬了几步,哭道:“万岁救我!”
罗平已经不知喊了几声,“住手,”罗铮就是不听,此时也气被得不轻,他高声叫道:“羽林卫!把四皇子拿下!”
赵猛等人直属皇帝管辖,罗平一声令下,赵猛立刻蹿了过来,一脚踹在罗铮的小腿肚子上,大手一探,顺着罗铮的肩膀一捋,反剪手臂制住了他。
罗铮气得大骂,赵猛充耳不闻。
皇后看见儿子被人制住,心里发急,站起身喝道:“快放了阿铮!”
禁卫只听皇帝的号令,其余人说话是一概没有用的。皇后喊了几声,赵猛像泥胎金刚一样忤着,动都不动。
罗铮哪里受过这样的委屈,挣了几下,头上青筋直冒,他挣不动赵猛,气得哭了,委屈喊着:“母后!”
皇后心里更急,她见指挥不了羽林卫,红了眼睛,瞪着罗铭骂道:“你血口喷人,找来这个老太监诬蔑本宫,只凭他一面之词,你就想冤枉我和赵婕妤串通一气?”
皇后回头哭道:“皇上,臣妾绝没有私自给赵婕妤送过什么月例……”
罗平一见女人哭就头疼,他心软了几分,说道:“你不要急,听铭儿往下问,事情自然清楚明白。”
皇后恨得跺脚,咬牙道:“那你先放了阿铮,再呆一会儿,他手臂都要断了,那可是你的儿子……”
罗平摇头,“他御前失仪,一定要罚!”
皇后见他说得坚决,颓然坐下,口中喃喃道:“我们母子果然还是……”
她说得心酸,后面的话竟化成了泪珠,滚滚而下。孙长福还没有回来复命,也不知生死如何,她苦心经营一场,倒给罗铭做了踏脚的梯子。越想越是心灰意冷,最后全变成了对罗铭父子的恨意。
罗铭静静看着眼前一切,眼前危机四伏,实在不是胡乱感慨的时候,可一种说不出的疲惫油然而生,令他不由得想长长叹一口气。
握了握拳,罗铭强迫自己打起精神,拉皇后下水不过是顺便的事,今日真正的目的还是还原太子一个公道,也为他以后要走的路奠定下一块坚实的基础。
罗铭重新回到小亭跟前,问道:“崔总管的话你可听见了?”
“听,听见了。”
“他说的是否属实,每月都是丽坤宫的总管孙长福给你们送去月例等物?”
小亭抖了半天,眼神从赵婕妤一直瞟到皇后,又从皇后那里瞟回赵婕妤,张嘴却死活也不敢说出口,咬死道:“没有!我没见过皇后宫里的人!”
“死妮子,你没见过难道是我见鬼了不成?冷宫里人人都一副惨像儿,唯有你们俩穿金戴银,吃香的喝辣的,连跟着我的那群猴崽子,都整日在你们跟前讨好,只为了那一两银子的打赏。你还敢睁眼说瞎话,说没见过?没见过你是怎么进的冷宫?”
崔太监一番话,说得小亭张口结舌,一句辩解的话都说不出。
崔太监洋洋得意,“把丽坤宫的总管孙长福叫来,我愿与他当面对质!我这里记得明明白白,他总共只来过一次,其余都是他手下一个叫‘贵子’的小太监来送的。”
皇后厉声断喝道:“二皇子!你问来问去都问不到正题上,就算本宫念在过去的情分上给赵婕妤送过东西,也比不上你辱yin庶母的罪过!你总拿这些无关紧要的事来支吾,莫不是以为这样就可以为你月兑罪了?”
罗铭也知道再难施展,他也无意在此事上多做纠缠,之所以费了这半天工夫,就是想让百官知道,此事并不是表面上那么简单,里面牵扯甚多,瓦解一下百官原有的固定思维。
罗铭不再耽搁,转身走至赵婕妤身边,他心里厌恶这样扭捏作态的女人,实在不想和她说话,今日要不是逼到这份儿上,他早就躲她远远的了。
硬着头皮,罗铭稍稍向后退开一步,斟酌了一下词句,决定还是开门见山,他问道:“赵婕妤,你将当日之事再说一遍!”
赵婕妤一直掩面假泣,一头乌发垂下半边,正好遮住她的眼睛,远远的只看见她身体细细地发着抖,又是柔弱又是可怜,人人见了心都不由得发软。
她听见罗铭的话,猛地抬头,睁圆了一双杏眼,似是不可置信,转眼又满面羞红,呢喃道:“那日的事你不是比我更清楚,还要我说做什么?”那意思明白极了,你做的丑事你自己清楚,何必问我!
罗铭真被她噎了一下,没想到这个女人这么难对付,看她一副柔弱样子,没准比皇后还要难缠。
罗铭沉声又问了一遍,“赵婕妤,那日之事如何,你再清楚明白的说一遍,不许有半点隐瞒!”
赵婕妤轻轻吁了口气,微微欠身,展了展跪得酸麻的身体,她慢慢开了口,像是一边回忆一边诉说,娇柔的声音轻轻刮着众人的耳廓。
“那日是重阳佳节,皇上在后宫饮宴,臣妾也前去伺候。路过宣正殿时,迎面正遇到二皇子走了过来,臣妾以礼相迎,谁料二皇子竟然抓住臣妾的胳膊,将我拖至宣正殿内……二皇子当时一身酒气,口中尽是污言秽语,我实在说不出口。他力气大得吓人,拼命撕扯我的衣裳,我挣扎不开,才大声呼救,幸亏当时有一队禁卫经过,冲了进来,才保住了臣妾的清白!”
罗铭听完点了点头,不再理赵婕妤,他转身向百官言道:“诸位大人,可曾听得清楚?”
大皇子罗钧摇头道:“二皇弟,她所言字字属实,还有若干人证,你真是……还有什么可辩的?快承认了吧!”
罗铭笑道:“字字属实?等我问她三点,看她如何做答,大皇兄再下决断不迟!”
罗铭并未转身问赵婕妤,而是向罗平说道:“父皇,此事儿臣有三点不明!一、赵婕妤说她是去重阳宫宴的路上。可儿臣记得,重阳宫宴并非设在御花园中。当时父皇说康乾宫里的墨菊开得正好,就将宫宴移至了康乾宫里,康乾宫在皇城的中轴线上,而宣正殿在皇城的东北角,赵婕妤住的锦屏院则在皇城正西,无论她如何绕路,都不该在去康乾宫的路上绕到宣正殿去!除非她是一早就去宣正殿等着儿臣路过。”
“二、小亭是赵婕妤的贴身婢女,理应寸步不离的跟在赵婕妤身边才对,为何那日小亭却不见踪影。若说是临时有事,一时不能跟着,那也该有其他婢女随侍才对。为何禁卫发现赵婕妤时,只有她一人和太子独处一室?”
“三、后宫嫔妃见到成年的皇子,一律回避。这是祖上就定下的规矩。赵婕妤看见儿臣走了过来,还以礼相迎?”
赵婕妤急忙插口道:“那是,那是臣妾看见二皇子走路摇摇晃晃,一身酒气,好像快醉倒了,怕他出事,才上前去问了一声……”
罗铭道:“如此更加不对!你明知自己孤身一人,而我又一身酒气,神智不清,你不说赶紧回避,或去叫我随侍的宫人来伺候,反而是自己一个弱女子,不避嫌疑亲自上来扶我?”
“我并没扶你……”
“呵,你别狡辩,流烟那日就跟在太子身后,他可以把你当时当日的神情举动一一复述一遍,你的的确确是以身相迎,亲自上来挽住了太子的手臂,半拖半拽的把太子拉进了宣正殿里!”
“你,你胡说!你欺负我一介弱质,信口胡言,想颠倒黑白!你说我是主动上前扶你?有什么证据?流烟是你从小的奴才,他自然帮你说话。如此,我也可以说小亭就跟在我身后,她也看见了一切!”
罗铭模了模下巴,咂了咂嘴,看着赵婕妤婀娜多姿的身段,干笑了两声,把赵婕妤笑得后背发凉,狠狠哆嗦了一下,颤声道:“你,你还有什么说的?”
罗铭出声笑道:“其实你们倒是设了个好计策来算计我,只是你们好像忘了一点最重要的事!”
赵婕妤慌道:“什么……什么最重要的事?”
罗铭没有半点顾忌,长笑一声,高声说道:“普天之下,恐怕没有人不知道,东离国的太子,是喜欢男人的!我对女人天生硬不起来!又怎么会对你起什么不良心思?”
百官中又是一片哗然,罗铭的话说得直白大胆,但却极为有效。人人都恍然大悟,纷纷说道:“是啊,太子不是喜欢男人嘛,东宫里从来就没有女眷,他后院里倒是圈养了无数美貌少年,当年某某大人,不是还经常给太子送些调/教好的小哥儿过去。”
“哦,哦,是啊。听说太子被废之后,二皇子就一直住在蒋念白,蒋大人府上,这么说,他们两个……是,是那种关系?嘿嘿,我说呢,蒋大人也算当世才俊,竟然对二皇子这么尽心尽力……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蒋念白正呷着小酒儿看戏,猛然听到这么一番言论,一口酒憋在了嗓子眼儿里,气息一顿,呛咳起来,片刻就咳得脸红气喘,两朵红云可疑的晕在两颊之上,让看见的人更加觉得自己所猜属实,一语中的。
罗铭还嫌不够热闹,急忙上前为蒋念白轻轻拍着后背,柔声说道:“慢些……”
这一声百转千回,温柔得尾音都打了颤,人们更加相信他两人之间的关系不一般,窃窃私语声不绝,竟然添油加醋地编出了许多版本的风流韵事。
把蒋念白气得,脸红耳赤,又是好一顿咳嗽,眼见得罗铭满眼戏谑,此时还不能站起来骂他,蒋念白暗自憋气,恨不得给罗铭两脚才解恨。
燕君虞笑得肩膀直抖,连流烟都不由得笑弯了嘴角,他的心一直悬在半空中,看罗铭谈笑自若,才稍稍放下些心来。
其实不只是蒋念白,罗平和马士詹也变了脸色,这种事也是能放在大厅广众下说的?简直糊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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