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庆典之后紧接着就是期末考试,林林总总的戏剧专业知识把人弄得头脑抓狂,话剧、歌剧、舞剧、音乐剧、木偶戏等都在考试的重点范畴里,从元杂剧考到新锐戏剧流派,自汤显祖考到易卜生……——所以说老师划重点的意思就是叫学生不需要看注释部分和前后序。
考前一段时间,在校园里,经常可以看见类似画面:学生一边脚下不停地练习着《大河之舞》里的爱尔兰踢踏舞,一边念念有词地背着:“我是个蒸不烂煮不熟捶不扁炒不爆响珰珰一粒铜豌豆,恁子弟每谁教你钻入他锄不断斫不下解不开顿不月兑慢腾腾千层锦套头……”
在一片哀鸿遍野声声怨中,陆景白艰难地抵挡住了文化课和表演课的双重夹击,甚至那篇折磨她良久的有关《论哲学与戏剧的关系》的小论文也得了个漂亮的分数——天知道从亚里士多德扯到狄德罗,再用黑格尔论证萨特是怎样的神逻辑。就这样,陆景白给自己的宝舞音乐学院一年级生涯愉快地打上了休止符,手里攥着刚刚发下的二年级红色领结,步伐轻快地往回走,快到宿舍楼时,被守株待兔已久的庄佑非抓个正着——
“陆景白。”庄佑非自阴影处走出,“找你有点事。”这个人,即使不在舞台上,也依然端着一股子劲儿,仿佛他的四周360°无死角都有摄影机,无论任何时候,他都能完美地出现在镜头上。
“学长请说。”陆景白不自觉站的笔直严阵以待。齐之良老师,入学军训教官,庄佑非,目前稳居她自拟的“恐怖大魔王”榜单前三。
“你知道庄予这个人吗?”庄佑非没有直接进入主题,而是问了个似乎不相干的问题。
“庄予……”陆景白默念了几遍这个名字,好像在哪里听过……啊,想起来了,不就是那个名导演么。
庄予,六代导演代表人物之一。和杨风翎这种走在商业化潮流前端的大制作导演不同,庄予以擅长用长镜头拍摄唯美清新的文艺片而著称,同时也经常涉及暗黑或边缘的主题。目前国内众多导演争先恐后地把戛纳,柏林或奥斯卡等当**oss刷,万一走运刷出来了就是功成名就。庄予呢,虽然偶尔会被某国际电影节提个名,红毯小露一脸,刷个存在感。可更多时候,是在圣丹斯电影节,东京釜山甚至罗马尼亚等较冷门的电影节上提名获奖。但是庄予由于其良好的专业口碑和艺术素养在圈内颇受尊敬,即使是小成本投资电影,许多知名演员也乐意上他的戏。
“庄予是我……嗯……小叔,也是个导演。”庄佑非顿了一下,“他前一阵来学校,看到了你的舞台剧表演很欣赏,想要你在他的电影里出演一个角色,你意下如何?”
其实,陆景白上辈子就参加过庄予的试镜会,那时他还是个初出茅庐的新手。而他婉拒当时沈嘉嘉的理由是:美玉何须淬火炼。这样文雅的评价远比那些人身攻击更让沈嘉嘉难堪,她何其聪明立刻听懂了庄予的画外音,他赞她有好外表,美玉无瑕,实属天赐,但如此美玉只要让人把玩欣赏就足够了,无需到他的电影这把淬火里磨练。
“我愿意。”陆景白听到自己坚定的声音回响在胸腔里,上辈子难以忘怀的挫伤如今对她而言就像流过指尖的细沙,死水微澜。
希尔顿酒店,大厅。
“我小叔的爱好是和每一个新认识的人大谈特谈贝果面包,一会儿你听到后只要保持微笑就好了,他是就算介绍个面包也会引经据典的那种人,你要忍耐一下。”走进去之前,庄佑非在她的耳边轻声提醒道。
庄予提前坐在那里等待了,守时是帝王的美德。他的桌上摆着的东西也比较特殊,下午这个时间,大堂里客人不算多,三三两两的桌子上摆放的差不多都是这个酒店的下午茶套餐——红茶摆在一旁,传统的英式圆形斯贡配女乃油,淑女也可三口轻易解决的迷你三明治,口感鲜咸的塔派,以及柠檬罗勒挞配酥皮派等巧妙的呈现在架子上,架子也不是普通的三层圆托盘那种,而是像红楼梦里贾宝玉的多宝格一样。唯有庄予的桌子上,放着一个巨大的浅底白瓷盘,里面摆满了各式各样的圆圆的贝果面包,他此时正坐在桌边,两手捧着个贝果吃的正欢,离自己印象中那个温雅外表犀利言辞的大导演相去甚远。
“坐。”庄予给他们两个分别倒了两杯红茶,并且又往自己的那杯里加了勺牛女乃。
“我很欣赏你塑造的盛祥这个角色,听到你原来是女孩子时还吃了一惊,这个年纪拥有这样扎实的演技可不是件易事。”庄予一边搅拌红茶一边缓缓说道。实际上,当时陆景白甫一登场他就看出了她的性别,毕竟他是一个专业的导演,要是连这点识人辨物的能力都没有何谈其他。
“庄导演,您过誉了,我知道自己的演技尚不值一提。”庄导演,可不就是个会装蒜的导演么,陆景白谦虚孺慕的神情背后是一颗笑的满地打滚的心。
很好,不是个会被一点点溢美之词冲昏头的孩子。庄予满意地抿了口茶,“我的新电影里有个角色和你的气质很适合,只是,可能……可能和你想的有点不一样——首先,角色是个男孩。”
……
“好了,这是剧本,你先回去看看,如果觉得合适,再答复我。”庄予道。
陆景白收下剧本,机械地点了点头。庄佑非在旁边忍笑忍的辛苦。
“诶,你们怎么什么也没吃呢?这些贝果是这里的甜点师特意为我做的,景白,快尝尝。我推荐肉桂葡萄干的……”正事谈完后,庄予兴致勃勃地开始了他最爱的“贝果讲堂”。
“这种,吃的时候,横切一下,抹上女乃油士或蜂蜜,稍稍加热一下比较好。那种呢,无论和水果和烟熏肉片都很合适。”庄予眼睛发亮地说,“顺便一提,你知道,贝果面包的由来吗?”
“正好我知道,公元17世纪,一位奥地利的面包师为了表达对波兰皇帝驱赶土耳其的入侵解救奥地利的敬意,特意做了一款圆圈面包,就是贝果面包的雏形,对吧?”陆景白硬生生堵住了庄予正要月兑口而出的科普答案。
看着对面的庄予一张憋到不行的便秘脸,陆景白小小愉快了一下,周身一阵清爽,哼,让你上辈子说我坏话。让你再叫我演男的。
而此时同一个酒店的高层某房间内,四周散落的衣物和凌乱的被褥无一不显示,这里刚刚结束的了一场男女混战。
董笙从侧面抱住秦越的胳膊,在上面吻了一下,“越,你的事情,我回去立刻和daddy说,嗯。”尾音拖长甜腻。
秦越拨开她的手臂,自顾自拿起一根烟点燃,白色的烟圈静静吐出。秦氏珠宝在巴西的一大笔出口货物被当地扣下,原因未知。巴西是秦氏新开辟的海外市场,全权由他负责,所以这一阵忙的焦头烂额,家族里,等着看好戏的人不知凡几——睨了一眼依偎着他的董笙——想起了朋友的话。
“你不是和那个叫董笙的女明星好过嘛,我记得她老爸在巴西有不小的生意,或许可以帮的上忙,毕竟地头蛇容易解决问题。”
“宝贝,谢了。”秦越凑过去吻了一下董笙的脸。
董笙娇笑着,一边慢慢垂下眼皮。和圈子里大多学历平平的女明星不同,她实打实地读过美国的ucla,在当地读书时,开小跑,经常出入高级餐馆,参加各项派对,所有认识她的人都以为她是个国内富二代,而事实上是——这些全是她名义上的爹供给的。
董笙的母亲赵玉芬年轻时是黄梅戏花旦,一手水袖甩的无人可及。之后,嫁给了当时若干追求者中条件最好的——董笙的父亲。她父亲原本是个机械厂厂长,可是自从厂子破产倒闭后,母亲就不得不重操旧业。这个美丽的女人心比天高,怎会甘心下半辈子守着个窝囊男人。于是,在一次赴台演出中,成功勾搭上了年约四旬的有妇之夫台商傅吕茂。
傅吕茂与其说是商人更不如说是种植园主,他本人是巴西某数一数二的大种植园主和一个华人女留学生的私生子,外表如很多混血儿一样兼得两国之长,轮廓深邃皮肤棕黑,傅吕茂继承了父亲留下的一部分遗产后,又通过联姻事业扩张,现在在台湾、东南亚地区以及巴西持有大面积的橡胶、可可种植园。
赵玉芬并没有抛弃年幼的董笙,而是选择离婚后带着女儿一起投奔了傅吕茂。傅吕茂的原配拥有大片马来西亚种植园做嫁妆,早些年由于丈夫的花心而寒了心,自中年就过起了吃斋念佛的日子,反正儿女已长大成人。原配就这样数着念珠冷眼看着赵玉芬心甘情愿地做起了所谓的“二房”。
赵玉芬虽青春不在,但美貌伶俐,八面玲珑且知情知趣,自然别有一番成熟风韵,在傅吕茂一众情妇中异军突起,颇得傅吕茂宠爱。而董笙更是人小嘴甜,一口一个爸爸、daddy叫的傅吕茂心花怒放合不拢嘴——他本人的儿女由于妻子的原因待他冷淡至极,从这个原本以为是玉芬带的小拖油瓶的孩子身上,偏偏得到做父亲的满足感。供她锦衣玉食,供她出国读书,后来董笙休学回国进入演艺圈,傅吕茂又出大钱投资让她担任女一号,本来董笙应该一帆风顺的,可是——
她怎么会知道自己新钓上的凯子是大房“姐姐”的男朋友啊。本来这么多年,和大房井水不犯河水,而这次在不知情的状态下发生这种事。她也很无辜好不好?谁知道那个人模狗样的小开竟敢明目张胆地脚踏两只船。
可大房的长子,她名义上的“哥哥”却对她赶尽杀绝,倒像是以替妹妹出气的理由新仇旧恨一起清算似的,全面封杀了她的演艺事业,连信用卡也一并停掉。傅吕茂心疼养女,气的拄着拐杖追着儿子打,可是没有用,他虽仍是总裁,公司大部分实权却已经掌握到了大房子女手中,最后,傅吕茂被气到心脏病发作,吓得半老徐娘的赵玉芬花容失色,这么多年养老费倒是攒下不少,可傅吕茂死了的话,现在挥金如土的贵妇生活和好容易建立起的社交圈,可就要离她远去了。为了安抚大房子女,赵玉芬提议让女儿暂时离开一阵子避避风头——
董笙听从她的话如丧家之犬般逃到这边,重新独自打拼演艺事业,没有了daddy的金钱支持,举步维艰,就像上次被秦芜抢了芙蕾雅的代言——
这次绝不能放过和秦越复合的机会。董笙蝶翼般的睫毛抖动了一下,感受着秦越有一搭没一搭地抚模着她光luo的背,她扬起一个无辜而纯真的笑脸:“越,人家马上要拍一个新电影了,这么忙还要管你的事,你打算怎么补偿我?“
“这么补偿怎么样?”秦越嘴角勾笑,精壮的身躯翻了过来,再一次覆上娇柔的女体。
“庄导演,这部电影的女主角敲定了吗?”楼下大厅里,陆景白咬了一口贝果随口问道。
“嗯,定下了,我在ucla读书时的学妹,女明星董笙。”庄予回答。l3l4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