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化妆室出来不一会儿便是入场仪式,同学们早已排着队严阵待发,体育委员的手气不错,出场顺序在中间,这时评委的审美还没有疲劳,分数会打得很中肯,筱瑜今天的打扮是两个宽大的麻花辫垂在胸前,配上靛蓝色绒布高跟鞋,全身并无多余的饰品,如婷婷立于水上的睡莲,应该能得到较高的印象分。高亢清晰的女声从广播中传来:“下面入场的是初一一班的同学,该班为89级重点班,应到人数51人,实到人数51人……”伴随着运动员进行曲,筱瑜举着白色牌子走进田径场,蓝白相间的运动校服如同移动的方块缓慢的步入青灰色的跑道上,老班怀揣着运动会时刻表,已在前方用傻瓜相机不断的捕捉镜头,喀嚓喀嚓的按下快门键。
冗长的开幕式程序终于在太阳钻出云端时结束了,进入了紧张激烈的预赛阶段,在没有班级赛事的时候,更多的是爱美的少女们三三两两的臭美拍照,露天看台的家长们也都下来了,活动在自己的孩子周边,此时也是一个家长们互相沟通交流的时间段。这次运动会,筱瑜邀请了陈思安一家和筱女乃女乃,其意寓显而易见,不过带了个牛皮糖过来,在理市已经待了近一个月的罗伯似乎还不愿意离开,那天在鱼矶岛取外景时,便被秀丽的湖光山色所倾倒,叫喧着要在岛上买地建房留着养老,厚着脸皮的住进了杨家,每天早出晚归的把每一个值得捕捉的画面留在了自己的镜头里。
陈晨小朋友很喜欢筱瑜的这身衣服,白女敕的小手轻轻抚模着裙摆,煞有介事的赞叹着:“筱瑜姐姐,这件衣服好美哦,等我长大了,我的新娘子也穿这样的衣服!”
筱瑜捏着孩子白女敕的脸蛋佯怒道:“小东西,难道只是姐姐的衣服漂亮吗?”
似懂非懂的小家伙很狗腿的立刻表态:衣服漂亮,姐姐也很漂亮!
这段时间的相处罗伯与小陈晨已经很熟了,他在一旁听了哈哈大笑:“可爱的晨,你是觉得衣服美,让筱瑜姐姐穿上了显得更漂亮呢?还是觉得筱瑜姐姐美,让这件衣服穿在她身上显得漂亮呢?”
罗伯的话成功的将小家伙绕晕了,纠结了很久后才坚定的表示衣服和姐姐一样漂亮。罗伯再接再厉继续忽悠,告诉小家伙:“我听说你们这边的风俗是新娘子要自己准备嫁衣,礼服是不可以租借别人的,等你长大后,你想象啊都是十几年以后的事了,这件衣服早就不生产了,如果你想取漂亮新娘子穿着这件漂亮的裙子,唯一的方法就是把姐姐当新娘娶回家!”陈晨纠结的算着自己的手指头,口里还振振有词的念叨:“姐姐比我大一半,等我二十的时候,她都四十了,跟我阿妈的岁数差不多,我有点不太想耶!”小孩子的算数太强大了,小大人的口吻笑翻了所有人,羞得筱瑜直想找个地洞钻进去。
筱女乃女乃到得比较迟,差不多中午的时候才赶到,筱瑜把两人互相介绍后便把空间留给了二人,至于两人是如何谈的并不清楚,只是陈思安从茶室里出来的时候,筱瑜透过门缝还看到筱女乃女乃握着茶杯的背影散发着浓浓的哀伤,她突然间觉得自己有些残忍,揭开了一个风烛残年的老人埋藏了五十多年的伤疤,当年城破前后究竟发生过什么,为什么两人一直无法联系上,几十年的找寻和等待耗尽了青春昭华。而故事并没有到尾声,因为结局仍然是一个不定的未知数,陈老爷子离开故土三十几年,至今尚未有音讯,原本绝望了的希翼又生起,轮回到另一个无尽的等待中。只是她不知道的是,筱女乃女乃何止是哀伤,更多的还有无尽的悔恨,某年某月如果两人相见,她该怎么告诉他两人的骨肉因自己的一意孤行已葬身在天山脚下?
中午的这顿饭因陈思安和筱女乃女乃的因素显得有些压抑,连小陈晨都感受到了父亲与以往的不同,安静的把大家夹到自己碗里的菜吃了。这一天似乎过得很慢,就餐后的筱女乃女乃一直呆在茶室里,因为不放心筱女乃女乃,筱瑜并没有再回田径场,只是托杨新丽给老班带了个话便静静的陪在了筱女乃女乃身边,茶室里安静得只有偶尔的沏茶声,筱瑜并不开口询问,她知道其实痛是很难分享出去的,当你复述一次你就会再伤一次,如同把伤疤揭开撕裂了给别人看,血淋淋的痛感再一次袭上心头,如果别人没有产生共鸣,你就更受伤,像是伤口上再洒了把盐。陈年的普洱正是岁月酝酿的琼浆,茶室里幽暗的光线和扑鼻的茶香交织着,让人沉浸在无边的思绪中,直到霞光透过玻璃窗射进来,辉映在小巧的炉具上,筱女乃女乃终于开腔了,她要见的第一个人竟然是郭春华。
郭春华来理市有二十几年的时间了,一直单身,就住在学校的教职工宿舍。望着这个鬓间已生华发的老人,若说没有怨是不可能的,对于郭春华来说,筱女乃女乃便是自己心中的那块疤,二十几年没见面,她曾预想过无数个见面时的版本,只是没料到她会找上门来,两人就这样僵在了门口。倒是筱女乃女乃面对着儿子曾经的恋人,有着无限的惆怅和歉意,她率先打破的两人之间的宁静:“我只是代陈战来看看你,这些年你过得好吗?顺便想跟你说声对不起,虽然晚了二十几年,但我仍然想求得你的原谅,我不应该把上一代的恩怨搅进你们的生活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