摄阴录 第三十四章 阿舅的追忆

作者 : 六不散人

“臧大官人,你演电影呢,什么公主、格格的,你没喝酒怎么说起胡话了!”金发财在边上抓着脑袋,一会看看我,又回头看看阿紫的反应。

只见我话一出口,阿紫的脸色立马怔住了,我知道事有蹊跷,赶紧又追问道:“我看你八字异于常人,理应在当今社会不该有这种命局。但考虑到你是少数民族,所以斗胆一猜,你父母宫贵气逼人又煞气满堂,富有比天之财,权可生杀四方。难不成,阿紫姑娘是帝王之后……?”

我一边说,一边看着阿紫的表情,从惊讶到恐慌,最后竟哽咽着问道:“你,你到底是谁?”

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话,却又继续说道:“只可惜,阿紫你八字全阴,若有一丝阳气或者你是个男生,倒是命强不受克,甚至还能创出比你父母更大的一片天地,但如今这格局遇到流年大运相害,多有劫难啊!……不过还好,毕竟总体格局强旺,逢凶化吉的概率还是很大的!只是你的父母……也许要替你挡掉不少灾啊!”

我边说边盯着阿紫,之前那副俏皮活泼的样子早就烟消云散。见她泪水已止不住滴落下来,在那边抽搐着红唇,让人见怜。

金发财被弄得莫名其妙,但见阿紫这幅表情,自然也应该知道我不是在胡言乱语,见他一时不知说什么好,只在一边不停地“别哭啊,唉呀妈呀,姑娘你别哭呀,唉呀妈呀~”

正在我等阿紫给我的批算一点信息反馈之际,就见阿舅一仰脖子将杯中的满杯白酒一饮而尽,忽得站起身来,一把抓住了我的胳膊说道:“这里不方便说话,你们跟我来!”

被阿舅突如其来的一把抓住往里走,不禁心中一震,不知是凶是吉。回头再看一眼金发财,只见他说了一句“跟上”便也一把抓住了阿紫的手腕,拉着她跟在我们身后,见我看他,便向我挤了挤眼睛,并斜眼瞟了一下他拉着阿紫的手。

我起先以为他此时还不忘吃阿紫豆腐,心中暗气,但再看他眨眼的样子,当下就明白过来,这胖子别说平时五大三粗,关键时候倒还真长心眼。

他见阿舅拉着我的手也不确定到底会发生什么,干脆便一人换一人,他也抓住了阿紫的手,一旦阿舅对我如何,他也手上有个人质,聪明!

但我依旧不是很放心,决定趁着被阿舅往里屋楼梯上拉的时间里,算一下凶吉。

随着一行四人在一架左右对称的双排式楼梯上两前两后的疾走,再随意撇了一眼楼梯围栏上挂着三串玉米。我以梅花易随心起卦术当即在心中暗暗占了一卦。

左右楼梯、两前两后手拉手、三串玉米……七七八八将眼中景象组合,有了,上坤下乾,泰卦!

即是泰卦,那应该是吉相。泰主以小及大,否极泰来,会因为一件小事而一路进取,获得较大的成就,那先不必担心,静观其变吧。

四人一路来到里屋二楼,这是位于整个饭店后堂的一个店主人家的休息区域,进了一间屋子,里面布置得并不堂皇,却倒是一番异域风情。

环视一周,墙上挂着一些佛画,屋中央有一供桌,中间是一尊南传上座部佛教的苟达玛佛陀坐像,坐像前是两块无字牌位,牌位前则是香烛花果等供品了。

屋中还有一张方桌和几把椅子,桌上有些水壶茶碗。屋内拉了一条帘子,帘子半遮,里面露出半张床,也许是阿舅的卧室。

四人进到屋中,阿舅松开了我的手,转身走到门前,向外左右看了看,然后将房门合上。再看金发财,虽也已将拉着阿紫的手松开,但依旧贴近在阿紫身后站着,神情严肃地环视着屋子。

没等我们问话,阿舅突然噗通一声跪到在了供桌前向着佛像和牌位磕起了头,口中还喃喃自语着什么,但并不是汉语,仔细听了一下,并不是云南方言的发音,而更像是南传佛教的僧侣间沟通经常使用的巴利语,但由于他声音很轻,所以没有听明白在说什么。

巴利语我虽知道,但由于从小到大接触更多的是大乘佛教的梵文语系,对于南传上座部佛教的了解仅有皮毛。

但阿舅既然是位忠实的佛教徒,那不管是哪种佛教,都应该是心存善念的人吧?

大约嘀咕了三五分钟之后,阿舅起身示意我们在一旁的桌椅那边坐下,自己则从角落的墙上取下一只一尺来长的竹筒,从里面掰下几块茶叶放进桌上的水壶里,用热水瓶里的开水泡了茶,然后给我们一人一只瓷碗。没几分钟,茶已经挥发出淡淡清香。

我知道这是云南地区特有的竹筒茶,制作方式独特,存放的时间也可以很长,早有耳闻,却一直没喝到过。今天有幸倒能一试。

阿紫给我们几个碗里每人倒了半碗,出于谨慎,我便先端着假装吹凉,一边用余光偷偷看着阿紫和她阿舅,一边在桌下踢了一下金发财的腿,他当即心领神会,干脆连碗都没端。

“哎!”阿舅的一声叹息打破了这长久的死寂,他喝了一口茶后:“这位小师傅,你算得一点都没有错啊。”

此时阿紫双眼尚有哭痕,她抹了下眼角,接口道:“臧大官人,幸好之前在酒吧已经跟你见过一面,知道你并不是坏人。否则你今天这样说话,我还真以为你是那边来的。”

“那边来的?那边……是哪边啊?”我端起碗也喝了一口茶,果然很香。

“哦!你们都别说啊,我来猜猜,看看我说的对不对!”金发财此时见我已放松了警戒,便又回到了他那本色的样子:“之前说阿紫是个公主,然后一说她父母为她挡灾就哭成了个泪人,我猜……是不是阿紫被什么异族人劫色,准备抢亲回去做压寨夫人,然后你父母挺身而出,为了救你而光荣牺牲了?然后你就逃到了上海投奔你舅舅?”

我白了他一眼,叫他不要瞎猜,这死不死都不知道呢,就说这些,太不吉利。

阿舅点了点头,又叹了口气:“哎,确实是生死不明啊!”

阿紫被金发财这么一说,本来快干的泪眼,又开始湿润了起来,用力张了张眼使泪水不再流下。

阿舅看了我一眼,说道:“这位小师傅,如果不介意的话,能不能先介绍一下自己是从哪里学来的这算命的本事?”

我想他此时突然问我这些,应该是有后话想说,只是未明我身份,不敢乱说。

既然如此,我也想听听阿紫身上到底有些什么故事,便决定有所保留地跟他们交代一下。

金发财差点又沉不住气全盘托出,幸好我早有准备,在他正要张嘴胡吹之时在桌下轻轻碰了一下他的腿,他便又收住了气,低头喝起茶来。

我大致说了一下,我们家是祖传的阴阳易术之家,历来都以帮人算命起卦看风水谋生,有时也替人做些法事,什么驱魔啦招魂啦之类的,虽不能说百试百灵,但由于衣钵正统,所以也没出过什么大差错。

说到这个程度,我便不再深入,至于那神祗术祖后裔啦、三千年阴阳共生啦什么的事情,我想这些说了也不会有人信,反倒被人觉得有yy之嫌了。

“哦?你还会降妖伏魔?”阿舅对我说的这句话好像特别有兴趣。

“这是阴阳易术的一部分,也是必修课程,虽然这世上很多人不信鬼神,也没见过鬼神,但我们是相信有的,只是肉蛋并不容易遇见而已。”我回道。

“肉蛋?”阿舅疑惑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这才意识到,由于老爸之前的那通话,让我这几日在脑子里反复滚动祖灵、冥煞、肉蛋三个词,一时疏忽竟说漏了嘴。

“哦哦,这是我家的专业术语,意思就是普通的老百姓……”我赶紧掩饰。

阿舅说道:“哦……其实我们也相信这世上是有鬼的,也相信有佛的存在。他一定会保护我阿姐和姐夫平安无事的!……哦对了,小师傅信佛吗?还是你们这个职业信的是汉族的道教?”

我点了点回道:“我们阴阳易术世家,对于宗教的信仰其实很宽泛,佛教也好,道教也好,伊斯兰教、基督教等等教派……在我们看来都是一样的,在不同的地区不同的年代,由于人类文化的认识及语言传播的限制,使得他们都各自有着自己对于宇宙生灵的认识,并且不同的地区和时间里,由于磁场的作用不同也会产生不同的现象。一切都在变化中,一切的变化又是永恒的。”

阿舅似懂非懂,点点头又摇了摇头,阿紫又继续问道:“那你们到底信什么呀?”

我反问道:“我们要去月球,中国人想去,美国人想去,欧洲人也想去……你说,哪个国家的人过去的路更近啊?”

“这……”阿紫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另外两人:“那我怎么知道?”

我笑着说道:“在我们阴阳世家的人看起来,所有的宗教都只是一条通往月球的路而已,至于到底走哪条路更近,就完全凭你当时所处的地方决定,怎么方便就怎么走,在中国就从中国出发,在美国就从美国出发,只要方向不变,路的选择是自由的。”

金发财吧唧了下大嘴,说道:“你把他们越说越糊涂了,我算是大概明白一些,帮你总结一下:你们呐,啥都信~又啥都不信!”

我捋了捋下巴,略表赞同。

阿紫还是不太明白,又问道:“那外国人的耶稣,和中国人的观音,难道都一样吗?”

我笑道:“他们就好比是带我们去月球的导游,他们对于自己引导的那条路线最熟悉,我们便拜他们为师,尊他们为神,等到你对那条路也熟悉了,你也可以成佛也可以做神。”

阿舅略有所悟,说道:“那么说起来,你们学阴阳的,的确看得比我们这些平常人更深刻啊……你们是不是跟巫师差不多?”

我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说实话,这点我倒真没想过,毕竟宗教这种学问,玄之又玄,若真要换做文字语言来表达,反而就说不明白了。这就是“大道不言”吧,人类的语言面对浩瀚宇宙来说,何其卑微,就好像用黑白铅笔去画油画一样,又怎么可能表达得清呢?

为了让话题不再进入死循环,我便主动问阿舅道:“前面你说佛祖会保佑你的阿姐和姐夫平安无事,我猜这应该就是阿紫的父母吧?如果方便,可以说说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情吗?”

“哎……这事情说起来,到现在我们都不是很确定啊!也许我们哪里得罪了神灵遭到了报复也不一定,总之真是太恐怖了!一夜之间啊!全族几千人……就这么突然消失了!”

我听得心中一紧,几千人?那可要比一次特大灾难还要庞大的数字了,怎么媒体里一点都没报道呢?这应该是一个世界性的大新闻了啊!

金发财接口道:“一夜之间?难道是洪水?地震?海啸?”

我白了他一眼:“云南又不靠海,哪来的海啸?”

阿紫帮我们又倒满了竹筒茶,对着他阿舅说道:“阿舅,要不你说说看,我看臧大官人或许能知道点什么,或许还能帮我们找到阿爸阿妈他们。”

阿舅点起了一杆用炮弹壳改制的水烟筒,低着头咕噜噜地抽了起来。金发财饶有兴趣地看着这杆一臂来长的大烟枪,对阿紫说:“这是啥玩意儿,抽**呢?”

阿紫笑笑说:“这是我们云南的水烟,就跟你们汉人抽烟差不多,只不过我们这种抽法更天然一些。”

金发财模了模头顶:“我以为云南人都抽红塔山,原来还有这种玩意儿,改明儿到了那里,我也去搞一个玩玩。”

我向他们轻轻摆了摆手,示意不要打断阿舅的思考,我想他应该正在酝酿如何跟我们讲述他所说的那个“恐怖”的夜晚了。

过了几分钟,阿舅缓缓抬起头,打了个冷颤,双手交叉在胸前撸了撸胳膊,呆呆地眼望着天花板良久,终于长长叹出一口气,说道:“现在回想起来还真是有点吓人,一切都好像就在眼前一样。要不是我跑得快,我跟阿紫现在也不知道会是怎样的下场。”

于是,阿舅便开始慢慢回忆起当年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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