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史那觉非的每一句话都说中宇文寻笙的心坎,像是一针针插在心口处,这些都是他这么多年来的痛。
“那是因为,宇文泰根本就不是你的亲生父亲!”
阿史那觉非死死地摇晃着身上的铁链:“你是他从我手上抢走的孩子!你的亲娘早就被他杀死了!他对你的一切包括身世年纪一无所知,他凭什么做好你的父亲!”
老人像个疯子一样,绿色的眸子涨满水。
二十多年的思念啊,怨恨就此融化在泪水之中!
“墨叶,你是我的儿!你是我阿史那觉非的儿啊,是我突厥的子孙啊!”
泪水溢出老人的眼眶,宇文寻笙面无波澜,但那波澜涌动的双眼已经出卖他此时冷静的外表。
即使他不喜欢宇文家,他冷漠的性子是拜宇文家所赐,但他此时更不能接受地是自己竟是异族突厥人的种,是被自己一直称作“夷狄”的野人的种!
“我……是怎么被爹……被宇文泰……抢走的?你……又为何锁在这里?”袖中握拳,忍住心头所有情绪。
“我突厥部落中,有一至尊宝剑,名为‘金狼剑’,此剑杀人必见血封喉,乃当世武林中难得的宝剑,而要将此剑用到极致,必要修行一门绝世剑谱,‘劈月剑法’。其实得此二宝中一样便已是幸运,若能得此二宝,那更是天下无敌。以前突厥虽只是一个小部落,但我阿史那一家已经站稳在突厥的根基,因而‘劈月剑法’和‘金狼剑’便由即将即位为可汗的我来保管。”
“二十六年前的冬天,你母亲才生下你一年多。我突厥因实力不够,加上东有柔然时时来袭,因而只得向西魏朝贡,保得暂得突厥平安。当时因你母亲一定要离开我,我让她答应我最后一个愿望,我们一家三口最后一次来西魏朝贡,以表我突厥诚意。实则是,我想让我们一家三口分离之前再聚最后一次罢了。”
“没想到,刚进入西魏边境,也就是敦煌玉门关处,宇文泰那厮知道‘金狼剑’和‘劈月剑法’由我保管,便暗中带杀手将我们朝贡的队伍拦截下来。”
宇文寻笙眸光一亮,疑惑道:“他拦你作甚?突厥与西魏关系似乎没有甚么不好么?”
“二十几年前,突厥与西魏关系可没现在这么好。当时我突厥孱弱,而‘劈月剑法’是高手练之责剑法独步天下,常人练之武功也能进步不少。他抓你母亲并要挟我,要我交出这两样东西,尤其是‘劈月剑法’的剑谱!供他以后征战天下而训练精兵之用。可这两样东西是我突厥至宝,我怎能将他们交与宇文泰手上?”
阿史那觉非说到忘情之处,愤怒至极,身子紧张地颤抖僵硬。
“宇文泰刺死你母亲,并抓住当时只有一岁半的你,他知杀了你我更不可能将东西给他,便掳走了你,以你为要挟将我囚禁在此处。若我没猜错,他将你养在身边,就是等我交出‘劈月剑法’和金狼剑!”
阿史那觉非看着宇文寻笙,挤出一个牵强至极的笑容:“可是他还没来得及告诉我。老天怜我啊,你不但长大了,还成了一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跟宇文泰老贼不一样!而我也没事就学狼叫,就是要搞得宇文泰鸡犬不宁。”
宇文寻笙面不改色,沉声问道:“所以……所以,这就是我从小就未在这个家中寻得一丝亲情和温暖的原因么?你方才说,我叫甚么名字?”
“阿史那墨叶!”
“阿史那……墨叶……。”宇文寻笙重复嘀咕着这个陌生的名字,似乎在犹豫如何接纳这个新名字。
“我的后人还在啊,现在我要死,我都死地心甘情愿。只是我不能死,我要看着宇文泰死在我突厥人手中!”
“墨叶,你一定要带着我出去,带我回突厥。我们的祖先是奔驰在大草原上的英雄,我就算死,也不能死在西魏,更不能死在他宇文泰的禁锢之下,你一定要带着我,不,一定要将我的骨灰带回突厥啊。”
“说甚么死?”宇文寻笙表情冷的可怕,但似乎并不排斥眼前这个糟老头:“你在这里都能活近三十年,怎么会死?”
“不!”觉非断然摇头道:“墨叶,我想通了,我被宇文泰挑断脚筋,身子早已不能支持,之所以在这地牢里活了几十年,只因为要复仇的念头一直未曾减弱,可如今有了你,我的墨叶,我的使命便终结了!”
阿史那觉非冷然的眼光渐渐柔和:“无论死活,但是……在那之前,为父一定要将另一件事告诉你,有一样东西……必须……要交给你,因为你是我和你母亲唯一的儿子!你母亲一生未了的遗憾,我不能替她完成,也不能带走!”
说到母亲,宇文寻笙心下一震,沉吟道:“我的母亲……有甚么遗憾?”
“你还记得方才父亲给你说的,在朝贡之前,你母亲突然要离开我一事么?”
宇文寻笙运功将锁住后者的铁链一一击碎,当下扶住阿史那觉非。阿那史觉非瞬间感觉自己获得了几十年都没有得到在自由,身子不但轻松了,也更加无力了,想来身体已经习惯铁链的牵扯了。
“母亲……为何要走?她是谁?”
阿史那觉非清清嗓子,半是咳嗽,说起墨叶的母亲,硬汉的脸上是难得的温柔与悲苦。
“我与你母亲第一次相见,是在二十八年前燕然山外的荒山野岭。那时的我是突厥的首领,带着族人去山上打猎。”
“第一次遇到你母亲,我这个自诩草原英雄的人,就被她征服了。”觉非沧桑的脸上逐渐荡漾着层层柔情与涟漪,眼神虚幻飘渺地让宇文寻笙对自己的母亲更是期许。
“她像降临人间的仙女。只是浑身是血昏死在地上,好像受了重伤。”
“我族人怕她是柔然或铁勒故意派来的奸细,而反对救你母亲。可那时我心地善良,还是不顾众人反对将她带回部落里,即使那段日子是我突厥最为危难的时候,柔然、铁勒那些死敌不断来犯,可我还是每日每夜都照顾着你母亲,可以说是不离不弃。”
想起那段日子,阿史那觉非深绿的眼中净是温柔和安宁:“也许是我作为一个男人,从未在突厥见到过比你母亲更美的女子,可能是喜欢上她的容貌才对她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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