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整个云隐山境大大小小的势力都在关注秋猎的时候,天安城却发生了一件一大一小两件事情。
小事是当代皇帝的弟弟,云宗麟出楼了!
这个被封为横江王的男子,走出了封楼二十余年的摘星楼,背负着装了一杆大枪的盒子,走出摘星楼,前往一院之隔的占星阁。
而另外一件大事,则是占星阁阁主李乾玖无疾而终,占星阁阁主一位暂时空出。
李乾玖不同于出身皇室却显名于沙场的云宗麟,这个到死都一袭青衫长发美髯好似仙人般的奇男子,却是走了一条和云宗麟截然不同的道路。
李乾玖是清河郡人,与那举世闻名的临州二白乃是同乡同学,不同于辛稼虎一杆大枪横索长江,也不似那姜白石举手间就能指点天下江山,将那政务安排的井井有条,他只有两个爱好。
观星和下棋。
这观星乃是道门气宗所擅长的占星望气的功夫,普普通通一个读书人毫无仙根,就妄想能够望气通玄,实在是滑天下之大稽,当时清河郡所有人都毫不留情的耻笑这个爱好迥异的读书人,自古以来文人相轻,久而久之也只有那当时名声不显临州二白隔三差五,辛稼虎拎上一壶烧酒,和那李乾玖坐谈国事,而姜白石则待两人酒足饭饱,与那李乾玖手谈一局,只是出人意料的是,竟然是姜白石输多赢少。
当时姜白石官拜钦天监祭酒,正事没有干多少,这一手好棋倒是风传朝野,而姜白石历来是做事坦荡磊落之人,这李乾玖会下棋的本事,反而传到了当时的太子云重山的耳朵里。
云重山当即将李乾玖请到太子东宫,日日陪那太子手谈一局,无论风雨,有一天还是太子的云重山笑嘻嘻的问李乾玖:“李先生,这每天陪我下棋倒也闲的厉害,可有什么事情想做?”
李乾玖悠悠开口:“草民喜欢观星望气。”
次日,李乾玖住于东宫之外的一处典雅楼阁,云重山亲手题词:占星阁。
李乾玖这么一住,就是几十年。
如果说李乾玖只有这么一些风雅之事的话,倒也不足以闻名整个大云国乃至北境了,他更为惊人的是在太子云重山登基之夜,一夜观星通玄境。
一夜入地玄,这李乾玖不过是三十几岁的年纪,竟然一夜白头一半!
等到第二日清晨,李乾玖望紫气东来,更是望气登天极,由地玄直通天极境!
据传那日早朝之时,云重山闻此事面不见喜色,竟然罕见的早早退朝。
但是那日之后李乾玖的身份更是水涨船高,官拜帝师,只是从来不见李乾玖出过那占星阁半步。
这世人眼中的半仙李乾玖,却在一个深秋的早上悄然无声的躺在了占星阁冰冷的阁楼上,这无疑在大云国乃至整个北境投下了一块巨石,惊起了千重浪。
……
一时间谣言四起,什么云宗麟眼看气数将尽,杀死仙人李乾玖夺取仙人命数,又说云宗麟为了大云国国祚,威逼李乾玖尽数担下大云国的劫数以致仙人身死……从天安城到北荒,数十个版本的故事早就传遍大江南北,只是乐的那说书人面前的盘里又多多少少多了些银钱。
而不管怎么样都被世人口诛笔伐的云宗麟,此时又悄然回楼,正对着一副棋盘独自饮酒。
一口灌下被称为烧刀子的烈酒,云宗麟淡淡一笑:“李乾玖啊李乾玖,你这一辈子真是歉疚啊,云重山欠你半条命,如今为了那林国公的血脉,我云宗麟又欠你半条命啊。”
“你说人生一大快事,是以天下做棋盘,手谈一局。”云宗麟将面前酒杯满上,轻声道:“只不过这棋至中盘,我却让你不得不离局而去,这是我云宗麟对不住你。”
“可是一想到啊,当年那些陪着我风里来雨里去的老少爷们,一个个都睡在了那荒凉的北漠里,睡在了那北荒跑马的草场上,只有我们这些命硬的老家伙活了下来。”悠悠一口酒喝下,云宗麟语气平淡,但是话语间却是泛起波澜。
“好不容易啊,能够帮助我云家坐稳这江山,谁知道,林国公一家却倒在了天子脚下!”云宗麟语气不见变幻,但是一语言毕,却是杀机四起,酒杯中顿时荡起一圈圈波纹。
“我恨!林国公最大的愿望就是当个富家翁,与你我至交林云钦也不过是一个书痴,这么一家子忠臣良相,怎么就是叛军了呢?”啪擦一声,细花瓷的杯子轰然破碎,却不见云宗麟有任何动作。
“你李乾玖说,此生不再为云家出一谋一策,不为云家出一卦,我虽然是云家人,不过自打林国公死后,我便有了一个美誉:不出枪。”云宗麟黯然一笑,轻抚黄花梨木做成的枪匣。
“原本就打算一人琢磨着天下棋局了此残生,谁知道慕容那老小子竟然能得到了林家小公子的消息,你这人倒也干脆,原本想着以我们两个人的修为强推天机,总归能够得到一线天机,你倒好,一身修为尽数挥洒,连自己的命也没有留下。”云宗麟声音低沉,双手紧握住不自觉的开始颤抖。
“慕容那老子已经往西南方向而去,而你留下的这中局,就由我来替你接着下!”云宗麟起身再次出楼。
……
天宝八年,云宗麟于摘星楼一进一出,再进占星阁。徒手杀死两名镇阁长老,朝野哗然而皇室默然,此事不了了之。
同一年,江湖人称不出剑的天极之下无敌的慕容无敌,于天安城外徒手斩杀一名大内天极境高手,潇洒南下不知所踪,从此世间再无天极之下无敌这一说。
这两个事件看似毫无关联,但是早有人将这两件事情中的蛛丝马迹串联起来,递交到一个青衣老者的手中。
青衣老者指甲修长,秀气的好似不是那男人的手,只不过在场所有人看着却没有人敢这么说,因为所有敢于这么说的人,都无一例外的成为了这个青衣老者的爪下亡魂。
“这慕容无敌终于出山了,李乾玖以性命做引,强行推演天机,应该是算的了那林家余孽的下落了?”青衣老者的声音不似那正常的男人,竟然是宫内人。
另一个黑袍中年人举手投足间干脆利落,虽然身坐朝堂,但是显然常年军旅生涯给他留下了太多难以磨灭的印记。
青衣老者悠然起身:“那说不得,咱家也是要走上一遭了?”
这青衣老者眉发皆白,言语中虽然不曾流露半个杀字,但是等他话音一落,满堂杀气好似如风似雨,尽数散发而出。
这种情况下,那名一直一言不发的黑衣中年人终于发话:“不急!”
惜字如金,青衣老者的眼睛斜着瞥了他一眼,也并没有多言,挥了挥衣袖,算是告别,然后悠悠然跨出房门,消失在沉沉夜色中。
黑衣中年人拿起两封密信,瞬间化为一撮灰烬。
“这山风骤起,怕是山雨欲来啊。”这黑衣男子此时不像那举手投足之间转战千里的将军,起身抖抖索索关窗时的样子与那平常的中年富家翁别无二样。
“起风咯,下雨咯。”黑衣男子轻轻一笑,闭上眼睛躺在竹椅上悠然入梦,“谁出楼谁入阁,谁要起手接残局,谁要出世寻人……”黑衣男子口中念念有声:“谁知道,天知道,我不知道……”
……
林月明与陆青衣纵身跃下一线天地,只觉得云雾滚滚而来,林月明此时虽然心中紧张,但是体内气机却极力运转到极致!
耳边呼呼生风,脚下却试图御气而下,只不过下落速度太快,根本来不及在脚下凝气借力,更不用说御气而下了。
但是林月明依旧凝神静气,脚尖气机凝聚一点,只为在快要落地那一刻能够及早反应过来。
说是过了很久,但是却也很快,随着林月明眼前骤然开朗,一大片郁郁葱葱的树林好似跳进了林月明的眼眸。
一连串稀里哗啦的声响,惊起林中飞鸟无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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