曰过午时,周水送走一老一少。想起多日没去自己铺子里了。下午也没什么事,索性就去店里坐坐。
周水的小店有三十几平米。产权是自己的,这是个新小区的底商,周水去年花二十几万元买下,简单装了一下。据说现在市值翻了一翻。店里没什么太像样的东西,只是民国,晚清的一些瓶瓶罐罐。小孩子挂的银锁片,老人用的烟荷包,总之都是价格不贵,但比较好出手的一些货色。尤其是那些嫁妆瓶,这路东西俏的不得了,说贵不贵,摆在客厅里既有品味又有身份。
房子好几天没有通风换气,里面的东西仿佛雾蒙蒙的罩了一层尘土。周水把门窗大开,阳光照进来,灰尘在光线里浮着。周水搬把椅子坐在门外。一些行里人和周水恹恹的打着招呼,空气里似乎弥漫着一层困倦。
周水阳光底下坐着,远远的看见一个人走过来。在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唯独他鹤立鸡群。不单是周水,行人也都侧目看他。这人穿着一身浅灰色的道装,白袜云履,花白的头发用一枝荆钗别着。更奇怪的是他手里拿着一支绿油油的竹竿。这竹竿有二米来长,头上还套着一个锥形的钢尖。道人一边走,一边念着道辞。走到距离周水约模一丈远的地方,老道士站住,四周看了看,见人来人往的挺热闹。道士把竹竿尖头朝下。用力往地上一插,竹竿竟笔直的立住,顶上还扑愣愣的颤抖,看样子竹竿扎下挺深。
周水吃了一惊,这大街上青砖幔道,下面是压实的三合土。竹竿必须扎在砖缝上,而且要有足够的力度,才能扎下如此之深。这人的手劲和准头,真让人叹为观止。这一下不仅吸引了周水的眼球,大街上的行人也纷纷停住,惊诧的看着他。
道士向四周打个揖首道:“诸位方家请了。贫道乃江西龙虎山人氏,姓张,张亦清的便是。贫道初到贵宝地,想结个道缘。”
老道走了一圈,打个场子。紧紧袍袖,大喝一声:“看好了。”
只见老道一个箭步穿到竹竿旁边,手脚并用竟爬上了竿顶。这竹竿有大拇指粗细,老道士摆了一个金鸡**的架势,小风一吹,在竿顶上晃晃悠悠。只听老道揖手念道:“一住行窝几十年,蓬头长曰走如颠。海棠亭下重阳子,蓬叶舟中太乙仙。无物可离虚壳外,有人能悟末生前。出门一笑无拘碍,云在西湖月在天。”
四周看客惊得目瞪口呆。周水也是骇然。他以前听人说过,这是一种道法,叫仙人索。施术者从大捆的麻绳中理出一个绳头,然后往天上一抛,这绳子就笔直上去,绳子将尽才停住。施术者手脚并用顺绳而上,直到没入云中。说是戏法,不如说是地行仙的手段,实是凡人所不能为。
玩竹竿便是这法术的入门功夫。片刻,老道从杆顶一跃而下。又打一个揖手道:“贪道初到宝地,衣食不周,望有缘之人道结三清,助个衣食。”话说完,向四周打个罗圈揖。围观众人纷纷掏钱出来递给老道。一元二元居多,收拢一起,也就有个几十元。
围观的众人散去。老道轻叹一声,摇了摇头,随手拔起竹竿,转身欲走。周水站起身,喊了一声:“真人留步。”
道士站住,回头看了一眼周水。
周水道:“真人在上,小可周水,仰慕龙虎山大名,想请真人到舍下奉茶。”
道士略犹豫了一下,目光在周水脸上打量了片刻,道:“也好。”
进了周水店里,周水打开饮水机,泡上两杯香茗。道士喝了口茶,说道:“讨扰了。”
周水从口袋里数出二千元钱,双手捧着,恭恭敬敬的递给道士。道士没接,有些诧异的看着周水。
周水忙说:“斋僧布道是小可家传的本份,请真人莫疑。”
道长点点头,把钱收起来。周水又问:“小可刚才看真人道法通神,几入仙籍,怎会流落于此?再者说龙虎山为正一道法鼻祖,代代天师均有神鬼莫测的法力。其弟子反为衣食所困,小可实难相信。”
张道士叹了口气:“先生抬爱。看你也是我辈中人,说也无妨。一月之前,天师发下法旨,说秦阳分野将有鬼怪出世。命我候在秦阳伺机捉拿。谁料事出有变,我在秦阳已有二十余天,竟无丝毫头绪。想来那鬼怪必是借人气遮掩,遁于民间。生人头顶有三昧真火,与鬼怪肃煞之气中和,贫道一时也难以分辨。鬼怪未被捕获,贫道不敢擅离秦阳。归期延误,以致衣食不周。”
周水点点头:“原来如此。”
周水又另取三千块钱出来,恭恭敬敬的捧着,说道:“真人之事,是为急秦阳百姓之难,反而使真人落魄秦阳,这三千块钱不成敬意,望真人笑纳。”
张道士摇了摇头,一声苦笑道:“二千就够了。如果再有三天,还是无法找到鬼怪的话,其他门派的师兄就会云集秦阳。龙虎山正一派的威名,就此毁于我手。”张道士轻叹一声,一脸无奈。周水还是把钱塞在道长手里。又问了一下道长在秦阳的住处。道长别过周水,慢慢走了。
周水又枯坐了一会儿,坐得无聊,索性打烊回家。这时天也渐渐黑了。但燥热末退,仍旧有些闷。周水走进小区,远远看见杜胖子垂着头,在单元门口踱步。走近一些,周水大吃一惊,只见杜胖子满脸憔悴,仅仅几曰不见,头发竟白了许多,人更是瘦了一圈。
周水紧走几步,忙问道:“老杜,咋回事?”杜胖子看见周水,未曾开口,眼泪一下子流了下来。周水更是焦急。
只听老杜哽咽道:“你咋才回来?手机还不开机,急死个人。”
周水更是着急,又问:“到底出啥事了?”
老杜哽咽着说:”杜娟的事,唉,你见一面就知道了。”
见杜胖子满脸是泪,周水更是焦急:“那还不快走。”周水走在前面,杜胖子紧紧跟着。
小饭店没营业,杜胖子一家住在饭店后面的平房里。这是物业公司的产业,杜胖子人缘不错,几年下来都末加租。因此,杜胖子一家人的生活也是优哉游哉。平房共有三间,一间女孩住着,另一间是杜胖子夫妇的卧室。中间是一个很大的厅。
周水他们进了屋,杜胖子老婆迎上来,这女人刚刚哭过,两眼通红。见是周水,就像是见到救星一般。拉着周水的手,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眼泪又流了出来。
周水急道:“别光顾着哭,到底咋回事?想急死我是不是?”
那女人还一直抽噎。杜胖子到底是个汉子,忍住泪,一五一十的把事情的来龙去脉讲给周水:“这孩子在上个周末和同学们去郊游。早晨去的,伴晚才回来。回来的时候我看她脸色很不好。问她吃饭了么?她说吃过了,再问,她就烦了。直接回到自己屋,把门从里面划上。我们两口子也没敢多问,以为她和同学闹别扭。以前也出现过,晚上回来闷闷不乐,但第二天就又活蹦乱跳。可这次不一样,第二天早晨十点钟了,她还不起床。我和她妈以为是昨天累了,没歇过来。她妈给她蒸了一碗鸡蛋膏,喊她吃饭,怎么喊也不应声。我就怕了,把门拴扭开,着实吓了我一跳。她在床前站着,被子也没叠,头发披散着。就那么看着我。我几乎不敢相认,这哪是我闺女?眼神说不出的凄厉,看看就让人心惊肉跳。我和她妈商量了一下,那就去医院吧。可医院查这查那,结果是什么病也没有。看她妈哭的可怜,一个老医生偷偷和我讲,说这病西医没办法,你去中医那儿试一试。最好是民间的中医师,不要去市中医院。我想,实在没办法,这也是一条路。我们打听了一下,说东郊有个好中医在家坐诊。到了那儿,人家一搭脉直接就说,这病我治不了,另请高明吧。她妈当时就瘫了,老中医动了恻隐之心,跟我说:这病不是没法治,关键是要找对人。说出来怕你们害怕,记着要找一个懂得祝由术的人。”
说到这周水彻底明白了,这位中医如果没断错的话,杜娟这次野游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周水先安慰了老杜夫妇,说道:“我必须亲眼看一下,不过你们放心,这病能治。退一万步讲,如果秦阳没有这种医生的话,我会把我父亲请来。在他老人家眼里,这种病比伤风感冒严重不了多少。”
杜胖子夫妻长出一口气,尤其是杜胖子女人,满脸的仰仗,不知如何感谢才好。
杜绢卧室的门没锁。周水拉开门,往里面瞟了一眼。脸一红,忙后退一步,又把门带上。扭头跟杜绢妈说:“婶子,一个小姑娘家的,咋穿成这样?孩子有病,大人也有病?一趟一趟的西医、中医就这样去的?”
周水这样讲,语气里含有极大的责怪意味——杜绢穿的是一套薄睡衣。可能是因为就医过程中的挣扎,撕扯,破了很多处。穿在女孩子身上露着许多不该露的地方。又没穿**,周水都觉得刺眼。
杜胖子接茬:“没有,没有,用大衣裹着了。”说完自己开门,把周水推进去:“这都啥时候了。就别穷讲究了,只当自己亲妹子。”
进来了,周水的眼睛都没处放。那女孩子看见周水,竞满脸惊惧,身子使劲往墙角缩,双手抱着膝盖,低垂着头。人缩成一团。
周水蹲下去。用双手捉住女孩的双手,把她拉起来,女孩子瑟瑟抖着,周水用右手轻托起女孩的下巴,整个脸露在周水面前。女孩几天没洗脸了,脸上脏脏的,一双大眼睛极力躲避着不和周水对视。周水注意到,女孩的双眉之间隐隐的有股黑气。周水右手握住女孩手腕。三指搭在脉上,片刻之间,周水察觉这脉似乎是一指喜脉,可一个小女孩哪来的喜脉?很显然,这个**中又增加了一个有意识的灵异之物。
周水正想着,右手的手腕忽然一紧,听到女孩惊叫一声。周水剎那间感觉到,她的脉搏又正常了。女孩先是怔了一会儿,似乎刚刚认出周水,猛的扑入周水怀里,紧紧抱着周水的腰:“周水哥,我好害怕。”
周水愣了一下,似乎那邪物离开了女孩的身体,怎么会这样?周水下意识的看了一下右手,那串天珠映入眼帘,周水恍然大悟,就在闪念之间,周水右手五指一撑,那串天珠就滑到了杜绢腕上。
周水在女孩耳边说:“别怕,有哥在。”那女孩死命的抱着周水,一味的哭。两人衣服穿的很薄,周水感觉着女孩的身体在逐渐升温。已不像刚才,冷得可怕。
女孩喃喃的说:“周水哥,你别走,别扔下我。”周水心头一热,女孩子像个小猫一样,使劲往周水怀里靠。
这时外面的杜胖子问道:“咋样了?”
周水回答:“暂时没事了。”周水还要再说,一个凉凉的嘴唇吻上来。堵住了嘴。周水急忙想要推开她。
女孩轻声说:“我知道严瑾姐姐,她拿走了你的一生,我不会和她争,我只要一个吻。”此时周水感觉汗都下来了——杜胖子夫妻就在门外,进女孩子闺房,是为了治病,倒也无可厚非,可这举动怎么解释?谁看见都会误以为是趁火打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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