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微颤抖的指尖落寞出几分寂然,齐昭月黯韵下眸子。整个凤朝宫瞬间沉闷下来,无声的可骇。
“昭月失手不慎,望母后见谅。”齐昭月先开了口,深不见底的情绪幽远出沉着。接着便欠身,将地上的册子拾了起来,放置一旁的茶几上。
盯着齐昭月良久,慕容舒才让双莲姑姑将册子拿回来,放回原位。
“昭月。”慕容舒轻缓一笑,才道:“母后说的话,你不信?”
“昭月自然……”齐昭月抬眸,“不信!!”
“是不信会有这样一番针锋相对,还是不信江知佑,在娶了你之后,敢做到如此绝?”慕容舒问道。
“昭月信的,从来都是江知佑。”齐昭月望着慕容舒,如此说道。
慕容舒婉然一怔,随后道:“昭月你应当知晓,江知佑的身子骨不好。当年给江夫人接生的,还是双莲。他自幼出生便有隐疾,每每初春下雨深冬落雪,都会发疼的骨子里刻出痕来。你父皇顾念护国将军,每年都会送许多的稀世之珍到将军府上。所以江知佑一直用药养着,一身药香。”
齐昭月听罢,望向朝仪台上的双莲姑姑,随后听慕容舒道:“因着这个缘由,所以你们成亲后,不管你是情愿,还是不情愿。兴许都不太可能,有孩子。”
齐昭月整个人震在椅子上,诧异和惊愕怎的都止不住的从双眸里宣泄出来!缓过来随后便反驳道:“母后这话,说的也太一概而论了!江知佑他只是身子不太好,又不是那方面不行,怎的可能生不出孩子?!”
“堂堂一国公主,说的都是什么话?什么行不行的,昭月你可还未笄礼!”慕容舒微微愕然的望了齐昭月一眼,随后严峻道,“且不说江知佑身为男儿,自然生不出孩子。”
“昭月、昭月自然不是这个意思……”有些沉闷的答话,齐昭月的双眉都皱成一线,只觉得忧郁至极!
“江知佑自小便静养在院子里,行房方面一贯不会动然。且不说他身子骨不允许,便是允许;昭月你的性子,又能屈尊赶着上去?”慕容舒说的静然。
她的性子?她的性子怎的了?若江知佑当真是如此,她自然能赶着上去…齐昭月心碎碎的驳着,厚着脸皮闷声不语。
“昭月。”慕容舒说到这里,顿道:“你说你不想被蒙蔽,现今母后便告知你。朝堂之上的武将,是不会容允江家无后。固然,你下嫁后若三五年无所出。即使身为皇公主,也拦不住不孝之名来的纳妾,身为子孙的承担——开枝散叶。”
三五年?齐昭月一懵;三五年之后,朝堂上的武将怕是没这个闲心思,去琢磨严守这些个东西!只不过这话,怎么听着,都像是催着她生孩子似的?齐昭月微微摇头;怕是她多想了,她如今可是还未嫁。
见着齐昭月不说话,慕容舒继续道:“昭月,你可知晓母后给你看的册子,是个什么意思?”
齐昭月听到这问话,瞬间一惊的抬起头,断续道:“昭月…愚钝。”
“当年先帝在世,共诞下六位皇子。你父皇是先帝的第四子,因着母妃早早过世,先帝顾念旧情关切颇深。”慕容舒缓缓道,“你父皇后来文才武略皆高于众位皇子之上,才继承的皇位。”
这话的意中意,不得不让齐昭月深想。先帝诞下六位皇子不错,可也诞下了八位公主。且不说先帝的后宫;皇后、皇贵妃各一人、贵妃两人、四妃四侧妃、八嫔三十六昭仪八十二美人和不计其数的御女!
这样的阵容,父皇又是第四子,母妃早早过世,没了这份宠爱,在这深宫之中先帝还会顾念旧情?那些个妃嫔都是摆着看的?文才武略高于众位皇子之上,一共六位皇子,父皇继位后还留在京都的却几乎一位都没有。不是因着造反发配了,便是远在潦倒之地封了王。
还未意想完,齐昭月便听慕容舒道:“母后与父皇一路走来,也算是糟糠之妻。”
齐昭月一怔,还未反应过来便听慕容舒道:“时辰不早了,你好生回宫歇着吧。将母后说的,好好想想。”
“母后。”齐昭月想唤住慕容舒,却依旧没有拦住慕容舒离开的步子。
整个人有些怔怔的离开凤朝宫,齐昭月才发觉自己想探问的事儿,竟是全然给忘了!正在懊恼之际,但随即想起今晚发生的事儿,也是一阵恍惚不已。
“景蓝,你在母后身边也待了两月之久,你可晓得那本册子,是个怎么回事?”齐昭月问向一旁的景蓝,“你在外门候着,本宫与母后的对话,也应该听到了几分吧?”
“景蓝是听了几分。”景蓝在一旁回道,“可景蓝拙笨,不太明晰皇后娘娘的话。只不过那册子…怕是同贵妃娘娘有些关系。”
“王贵妃?”齐昭月一愣,随即听景蓝道:“皇公主也晓得,贵妃娘娘协领玉印,助皇后娘娘掌管后宫。所以这敬事房所录之事,也是要经过贵妃娘娘的手。”
“景蓝…景蓝当初在皇后娘娘那里当差。对这些事还是有几分惑心,所以私底下打探过……”景蓝犹豫着,随后压低着声音道:“原本这册子上,册入的只有时辰和妃嫔。详细的内容,都是后来逐渐增加的。皇后娘娘越沉的住气,这内容也就越详细……”
“简直荒唐!”齐昭月深吸一口气,“敬事房的人,难不成都还只听一个贵妃的话,便敢冲撞母后?!”
“皇公主息怒。”景蓝在一旁劝着,“因着这敬事房并不全算是皇后娘娘管辖的地儿,若是皇后娘娘对其录册的方式有异,也是要按着规矩,先递交理寺审核。而册子上录册的内容,是万万不可让旁人见的清楚!这种详细的录册,皇上一代君主,这事儿都不曾有*,这脸面上是如何过的去?”
“母后这些年…便一直都隐忍着?”齐昭月动容了。
“这…景蓝有句话斗胆言说。”景蓝斟酌道:“这事儿,若是没有皇上默许,怕是也不会肆无忌惮到如今的地步。”
“如今后宫,只有一后的主宫。贵妃都嵌在四妃里了,八嫔三十二御女,御女都还未满!子嗣更是连先帝的一半都未及…这些恩宠至如今看来,也是场笑话?”齐昭月偏头望向凤朝宫,眸子里深邃不清着颤粟,“父皇究竟是如何忍的下心?这册子上的一句一话,哪怕是一个标点符号。都可以像是把刀子,割在母后心里一阵一阵的疼!”
母后将这册子给她看的时候,她便晓得了其中悲凉。尽管母后一再言论到江知佑身上,可她依旧还是心颤着这些让人没法儿接受的东西!母后是如何可以淡然至今?!
前世的自动退位,比起如今的事,由头又怎么可能是因为几番过错?齐昭月心绪紊乱的坐上步辇,柔起自己紧蹙的眉目。
景蓝随后跟着,适当的抿唇不语。
而此时的凤朝宫里,双莲姑姑刚整理完被翻动过录册,便对着慕容舒忧心道:“娘娘将这种册子拿给皇公主看,怕是太过早了。”
“她若是想知晓更多,承担的也更多。”慕容舒叹了口气,“这番由头,有个试探在里面,可更多的却是训诫!”
“本宫对昭月,不是没有训诫过,可她从来都似是听不进去。本宫也逐渐是用禁闭管住她,可这禁令只能禁的住人,又怎禁的住这个人的心?”慕容舒说的担忧,“昭月与上官文往来,若上官文并没有那个意思,昭月又怎会痴痴的往丞相府走动?”
“双莲你应当知晓,上官文如今二十有三。还未有正妻,可内室里就有三房通妾!女子痴情,总被无情伤。”慕容舒叹道:“昭月如今年轻,不懂这些。可这种男人与你风花雪月的话,又怎么能信?”
“自古才子风流,可像上官文这般的风流才子,有身墨水便舞文弄骚,便来讨女子欢心。本宫怎能放的宽心?”担忧的言语甸甸的诉说着,“这一册子,也算是本宫给她提个醒。她现在也是个明事理的,可若依旧将一颗心放在上官文身上,这后果还不比本宫的好!最起码,圣上还念着本宫的旧情。念着旧情便已然如此了,而昭月与上官文,除却一些会褪色的墨笔,还能剩下些什么?”
“娘娘以身明鉴煞费苦心,皇公主会明白娘娘的用心的。”双莲姑姑听罢,规矩的在一旁端着茗茶,落叹一声。
“你将本宫藏着的《女训》、《妇德》注字最好的拿出来,给初华宫送去。”慕容舒吩咐着,“让昭月好好读读。”
“娘娘?”双莲姑姑诧异了,“皇公主下嫁将军府,先要守的是君臣之礼。娘娘一心为着皇公主,这《女训》、《妇德》…岂不是添堵么?”
“双莲,你觉得《女训》、《妇德》这两本书,如何?”慕容舒问着。
“是两本极为肃守女子格律严书。”双莲姑姑中规中矩的答着。
“今日本宫说到江知佑的时候,昭月很是动然。”慕容舒侧目,辗转道,“就算她不喜江知佑,性子也应当是不允许有册子上,这般东西的存在。她没有动怒,已然很好了。最起码本宫在她这个年龄,是沉不住气来的。”
“当年本宫要嫁到锦国来,母亲将这两本给本宫的时候,本宫不以为然。”慕容舒缓缓说着,“可遇上圣上,本宫便开始厌恶书上所著;守纪妇道,不言夫过。还要欢欢喜喜的看着自己的夫君,同一双又一双的新人洞房花烛。还只能恭容缓和的看着,只因着,本宫是正妻正主。”
“如今是是非非几十载,本宫却看穿了些。这书上所著,并不是为了让女子严守妇道。而是深韵男子劣心;喜新厌旧、变异思迁本是平常。女子一嫁便是一生,日子长了还不会对自己的夫君上心么?三妻四妾,男子终是不能以平相待的一碗水端平。顾然一切,都会变得憎恶起来。”慕容舒轻叹一声,“所以书上,才一直言说女子的宽容大度!只要回想起来,不致于用现今的看淡去懊悔自己的愚昧,便是一件极其难得的事。”
“那皇后娘娘将这书送过去……”双莲姑姑不解。
“这书予她,却是相反之意。”慕容舒道,“昭月不是本宫,她于江知佑,有异样的情绪太过深沉,也不好。本宫也不管她是真心如此,还只是做戏给本宫看。本宫只望她长安一生,江知佑的身份本就特殊,他为人是很谦和。但对昭月如何,本宫心里头没个底。这两本书,便是压压她的劲儿,她终究还是年轻。”
西荷领命出去,只剩慕容舒一人坐在空荡荡的朝仪高台之上;缓笑的低喃轻语道:“可千万别再似本宫一样,扎在一个男人身上,便出不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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