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銮殿上盘龙卧足,正大光明。立于御上阶间的千鹤焚香,淡出肃静的严谨。而殿外候着的群臣,大都聚在一块儿,议论着昨儿祭天台倒之事。
江知佑来之时,便听到一旁窃窃私语的说着:“此事当真?”
“那可不是么,外头都这般传……”
“这才多久的时辰,昨儿下午才祭的天……”
“你又不是没瞧见,当时整个雩坛,就顶上塌了……”
“这都快上朝的时辰了,都在说些什么?”王御史此时也候在了殿外,听到这些琐碎的纷语,止声管束。
“御史大人。”文官们规矩的行礼,互相张望一番也就不再言语。
王御史心下了然,却此时看到了江知佑,遂然客气道:“江大人。”
“御史大人客气了。”江知佑本欲要走,听到上官丞相的称呼,只能回礼道:“下官尊位不过,称不起大人之言。”
“江大人乃护国将军之后,善谋纳言是群臣皆知的。”王御史说着,“若不是身子骨对不住,如今朝堂之上,怕也是有江大人难得动摇一席之地。”
王御史这话一说,文官才看向江知佑,安黎公主的准驸马,妥当当的要与皇家亲。安黎公主笄礼出了差错,为冲淡此事,指不定大家心知肚明的,这一月后的婚期,明儿个就提前,成了的驸马爷!
一干人差不多的思量,对着江知佑的眼神就恭维了起来。
“不敢当。”江知佑拱手托词,温和疏离的回着,“御史大人监督百官,乃三司之首,甚是繁忙都不敢言功。便更不用说下官,会在朝堂上如何。”
“御史大人!”公孙正成此时出现,对着上官丞相就是一礼而拜,一番话说给周围的文官听,“江兄如今头一回上朝,所属武官之列,定有许多不熟识之处。下官可否向御史大人借回话,待江兄去向家父恕禀一番,再同御史大人说道?”
“这个自然!”王御史本还想言说一二,却在公孙正成说罢后一笑,道:“是老夫的疏忽,只觉着江大人穿上官服,儒雅的像是个读书人…直将他当成了文官……”
待走开人群,江知佑才敬道:“方才进宫,知佑并未见到令父的车马…现下多谢正成兄解围。”
“王御史是把老骨头了。”公孙正成摇摇头,道:“我身为司业在丞相手下,都未月兑得过他时不时的笑面。方才那话中话,若再言说下去…他也是个不安好心的!”
“直接将我当成文官……”江知佑随即念着回话,清笑道:“王御史也真当在群臣面前敢说。”
“公主虽要嫁你,可你本身就是一股力。”公孙正成道:“朝堂上唇枪舌剑的一直都是文官,便是你想,也都最好莫要参合。这点,待会你上朝便可见到分晓……”
“那正成兄身处文官之列,怕是极其痛苦?”江知佑说着。
“历代太尉皆是如此,要文武两兼顾。”公孙正成摇头,“不知晓这个时候,你竟也同我打趣起来。”
“说起打趣,方才知佑在殿前就听到文官,对昨日祭天台倒塌的事情议论纷纷。”江知佑思绪道:“有些说道没个避讳,甚像是打趣。”
“工、礼两部如今人人惶恐,两部尚书如今都在大理寺蹲着,工部侍郎直接被革职发配。”公孙正成道,“这样的大事,不议论一二才稀奇!”
“我知晓待会上朝,说道祭天台之事,少不了我同行云兄的询问。”江知佑道:“昨日发生的事情,就我同行云兄顾及公主安危。可随后大理寺却不曾过来审讯,我原本以为他们是极其耐得住性子。可随后想通,若是将这事放至今日,朝堂之上,就算我同行云兄说的再清楚不过,怕也会有人背后言论,说我们怕是早就通好了供词,没个诚然。”
自古哪位帝王不疑心,御敌之术所损,狠些的向来都是杀敌一千自损八百。可偏偏现在这位,你杀敌一千,指不定自损三千……
“而对此事上议的是文官,武将插不上话。不在其位,不谋其政的道理,想必正成兄在朝堂上的阅历,比我一个门外汉晓得的多。”江知佑思绪着,将一个锦囊递给公孙正成,继续道:“到时候很多事情,怕是要麻烦正成兄了。”
“若有何事,我定当应变。”公孙正成迟缓的接过锦囊,当下才道:“只不过圣意难测,文武两列相隔甚远。武将也不参与这等事情……”
话说着顿了顿,公孙正成才道:“其实王御史方才那话有些个道理,知佑是很好的谋臣。不位属文官,有些可惜。”
“正成兄不也说了,文官大都唇枪舌剑。”江知佑摇头,道:“我怕是没那个性情去自讨苦吃。”
“不想自讨苦吃,又何必踏着这个点儿上朝?”公孙正成挑眉:“大可继续上个折子请修,养着身子,圣上每月又不会克扣你的俸禄。”
“正成兄总晓得一句话。”江知佑缓缓的笑着,“男子总有男子的担当。”
“昔日,行云兄虽让我不再提这事,我当时也应承了。”公孙正成道:“可知佑你自成礼而来多少年?数年间不见你有过这种担当,你是极懒之人。如今这担当,怕也是男子对女子的?”
“知佑与公主…”江知佑听到此处微怔,“太尉府应当是很欢喜见到如此。”
“就是不晓得知佑,能对此担当多少?”今日既然都开了口,公孙正成索性一问。
半响,公孙正成才听到江知佑缓说着,牛头不及马嘴的事,“公主嫁与知佑,知佑未亡,公主便不会改嫁。”
后来反应过来,这一索性问来的一辈子,公孙正成微震默语。
“知佑兄!”江知佑和公孙正成走着,恰好在此时被唤住,侧头一看竟是赵行云。
江知佑和公孙正成相视一眼,一同点头致礼,“行云兄。”
“如今还未到上朝的时辰,早早的便看到你们了。”赵行云笑着,看着公孙正成道:“三公九卿,似乎不见公孙大人?这时辰,都差不多要起朝了。公孙大人若是有急事耽搁了,要早些容禀才好。”
“家父与舍弟稍后,应该会一同出府,如今应是在路上了。”公孙正成回着,“正成在此多谢行云兄体恤。”
赵行云点头,转头看着江知佑面色不是很好,说道:“我听说昨儿家父上访府上,给留了一盘残局为难知佑?明知今日要早朝,知佑这模样看上去却不太精神,莫不是因那困局而彻夜难寐?”
想起昨日的事,的确有几分彻夜难寐。江知佑刚想说话,却被一声轻哼打断。侧头见着赵冶乾,江知佑致礼,“赵将军。”
“赵将军别来无恙。”公孙正成问候着。
“司业大人也甚是繁忙,的确许久未见。”赵冶乾说着。公孙正成敬着长幼,道着不敢当。赵行云见着父亲一直盯着江知佑看,便将公孙正成待到别处。
赵冶乾看着江知佑一身朝服修身,官服勾勒出几分韧道的骨架子。除了脸色不大好,却也不像几年前,半只脚踏入棺材的样子,“听说昨日我和公主回去后,你要着府中人在夜市里寻了许久的药材……”
“阿满当真是赵府的人。”轻缓摇头,江知佑也知晓,是谁将自己的行踪告知赵冶乾。
“知佑,我是将军。”赵冶乾道:“赵府便是将军府,何谈人之分说。”
“当晚,只不过发现,有一位药材很是稀缺,固然很早便派人查询。”轻缓摇头,江知佑转移话题道。
“可是药膳里缺一味药?”赵冶乾先是问着,随即便疑惑道,“我记得你药库里,似乎从不曾缺药?”
“的确从不缺。”江知佑点头,“只是知佑忘了,赵府内,将军不持家……”
“持家?”赵冶乾一愣,随即就听江知佑道:“知佑查账,发现一味白薇,价格比平常涨了许多。白薇涨价自然没什么,只是相属的作物都受了些牵连。还都是东北地区所产,持续一月多断货无存……”
“东北方有异?”还未等到答复,赵冶乾就默念正经道,“东北方地震,圣上拨下去的银两成千。断货无存,怕也只是道路不畅所致,你莫约是多想了。”
然而此时刚好待到沙漏逢时,公公出殿门宣:“各位大人,时辰到了。”大臣们纷纷扶衣齐袖,文官待好笏板1,井然有序的尊好位分进殿,尊位不足便在殿外。
待到吴辅国站在高堂之上,高呼:“皇上驾到!”齐谨元才一身明黄,出现在大殿之上。遂然满殿齐呼:“吾皇万岁万岁!”
而此次上朝,却不同往常一样,待百官谏言。齐谨元坐在龙椅上,阴沉的望着眼皮子底下一片人,提前开了口,“朕唯厚生之道,在乎节俭。国家重熙累洽,生齿日繁,日用所需,人人取给,而天之所生,地之所长,只有此数。顾忌好奢华,不思节俭。”2
群臣不晓得这是唱哪出,却也只好先跪下道着:“皇上圣明!”
作者有话要说:1笏板,又称手板、玉板或朝板。是古代臣下上殿面君时的工具。古时候武大臣朝见君王时,双手执笏以记录君命或旨意。
2选自清朝嘉庆皇帝语录。
这章算是过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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